“同学们坐好，马上要政教播报了。”讲台上的班导拍了拍手。刚刚还在喧闹的同学立马安静下来，摆出了很严肃的样子。

广播里传来了沙沙的忙音，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摩擦着。

每周的政教播报都会花20分钟，而且在我看来那根本就是些毫无意义的废话，完全是在浪费时间。很难相信这项几年前的传统会保存到现在。

广播那边有人在窃窃私语，不过根本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我扭头瞥了一眼走廊外面，几个学生会成员已经站在那里观察纪律了，来得真准时。

广播终于重新响起，传出一个洪亮的男音。

“老师们，同学们，大家好！我是你们的政教处主任。”

学校的某些角落发出了稀稀拉拉的掌声，但是班里却鸦雀无声。本来想鼓一下掌略微表达尊重的我见此情形也只好把举到一半的手放下。

奇怪，为什么没人鼓掌呢？班导不应该组织一下吗？连他也一声不吭欸。有什么我不理解的深层原因吗？

“到目前为止，我们已经开学一个月了，同学们已经习惯校园生活了吧？”我才刚刚转过来啊，还没习惯呢。

“这段时间我发现同学们的纪律不好，现在播报一下违纪名单。”他慢吞吞地讲着，好像觉得自己很威严。

广播那头切换了一个干练的女声，应该是学生会干部。“立海中学学生会检查通报……高103班……说话，扣1分，高109班……跑步，扣1分……”她的声音很冰冷，我听不出任何感情色彩。

我仔细听着播报，发现一半以上的违纪都是因为跑步、说话、勾肩搭背这样的小事。立海难道不该主抓成绩吗，为什么连这样鸡毛蒜皮的事都管？

仔细想想，国内应该很少有这样的学校吧，难不成立海是跟中国学校学的？感觉这个姿势坐久了不舒服，我转了一下身子，把腿搭在另一条腿上。

教室里闷热的空气让我有点窒息。

就这样念了十几个违纪人员，那个声音停下来了。广播那头又是一阵杂音。

已经有不少人把头低了下去，写起了作业。我也翻开习题簿，打发着无聊的时间。

外面的学生会成员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因此才会有人写作业。应该说即便是学生会在这里也没人会管。

“好，我来说一下最近的情况……”教导主任的声音再次响起。“我们立海中学是市重点高中，所以……”

“……我来补充一下规定……”“第一，所有同学在食堂吃饭的时间不能少于15分钟，如果时间不到，必须待在原处，15分钟后再出食堂，否则……”

我又想起了月岛之前说过的话。说实话我挺可怜她的，想反抗又不敢反抗，只能默默忍受。我已经想到她在“提醒”我时的心情了：愧疚，纠结，而且有一种把人拉下水的感觉。不对，哪来的愧疚？把人拉下水是差不多了……但我是不可能向某些人低头的。霸凌者真的有这么可怕吗？为什么不敢反抗呢？

即便是她们会欺负我，又如何呢？我又不是那种什么事都不肯说的人，肯定会求助的。

现在有点担心月岛。

只要晚上能联系，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第6条，不许带手机进校园……”得，当我没说。

广播的背景音还在响着，根本没人听。我好像知道为什么没人鼓掌了。

这所学校就像一个精心设计的牢笼，用无数细小的规则编织成网，把每个人都困在里面。我环视教室，同学们或低头假装认真听讲，或偷偷在桌下做着自己的事。他们的脸上都带着一种麻木的表情，仿佛已经习惯了这种无处不在的管制。

月岛坐在斜前方，她的背挺得笔直，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桌上，看起来比任何人都要认真。但我知道，她只是在表演，就像其他人一样。在这个地方，真实的自我反而成了最危险的东西。

我想起转学前的学校，虽然也有校规，但至少还保留着基本的自由。而这里，连吃饭的时间都要被精确控制，简直荒谬。为什么没有人质疑这些规定？为什么大家都选择默默接受？

也许是因为恐惧。恐惧被扣分，恐惧被通报，恐惧成为下一个被针对的对象。就像月岛，她明明有能力，却要刻意隐藏；她明明不愿意，却要强颜欢笑。这种生存方式，想想都觉得窒息。

广播里的声音还在继续，说着一些冠冕堂皇的话。我注意到班导站在讲台旁，目光时不时扫过全班，确保没有人做出“违规”的举动。连老师都成了这个系统的帮凶，真是可悲。

我不禁思考，这些规定的真正目的是什么？是为了培养学生的纪律性，还是只是为了方便管理？当一切都被标准化，当个性被抹杀，这样的教育还有什么意义？

月岛曾经说过，向高城示好可以避免很多麻烦。我理解她的好意，但无法认同她的做法。妥协或许能换来短暂的安宁，但长期来看，只会让施暴者更加肆无忌惮。如果每个人都选择沉默，这个扭曲的系统就会一直延续下去。

不过，我也明白月岛的处境与我不同。她是长期生活在这个环境中的，而我只是一个刚转来不久的新生。对她来说，反抗可能意味着更多的痛苦和孤立。我不该苛责她的选择。

广播终于结束了，教室里的气氛明显轻松了许多。同学们开始交头接耳，收拾书本，准备离开。月岛也站起身，但她的动作依然小心翼翼，仿佛随时在警惕着什么。

我走到她身边，轻声问：“一起回宿舍吗？”

她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她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犹豫，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走在回宿舍的路上，我们都很沉默。我能感觉到月岛欲言又止，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却又不敢开口。这种压抑的氛围让我很不舒服。

“月岛，”我率先打破沉默，“你不必总是这么紧张。”

她抬起头，眼神中带着惊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我没有紧张。”

“你有。”我直视着她的眼睛，“你走路时总是低着头，说话时声音很小，就连笑都像是经过精心计算的。在这个学校里，真实的你到底是什么样子？”

月岛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她避开我的目光，低声说：“你不明白。”

“我是不明白，”我承认，“但我想明白。为什么你要把自己隐藏得这么深？为什么你要活得这么辛苦？”

她的嘴唇微微颤抖，似乎被我的话刺痛了。“星见同学，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无所畏惧。”

“我不是无所畏惧，”我纠正她，“我只是选择了不害怕。”

月岛停下脚步，转身面对我。她的眼睛里闪烁着复杂的情感，有愤怒，有悲伤，还有一丝我读不懂的东西。“你凭什么这么说？你刚转来，根本不知道这里的水有多深。高城她们……她们不是你能想象的。”

“那就告诉我啊！”我忍不住提高了音量，“告诉我她们到底有多可怕，告诉我你经历了什么，告诉我为什么你宁愿委屈自己也不愿站出来反抗！”

月岛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她后退了一步，像是被我的激动吓到了。“我……我不能。”

“为什么不能？”我追问。

“因为……”她的声音几乎细不可闻，“因为我会失去一切。”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浇在我头上。我突然意识到，我对月岛的逼迫，可能和高城对她的欺凌没有本质区别。我们都是在对她施加压力，只不过方式不同罢了。

“对不起，”我轻声说，“我不该逼你。”

月岛摇摇头，眼神中带着深深的疲惫。“不，你说得对。我是个懦夫，连说实话的勇气都没有。”

我们继续往前走，但气氛比之前更加沉重。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仿佛两个被困在牢笼中的灵魂。

到达宿舍楼时，月岛突然开口：“星见同学，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什么？”

“如果……如果高城找你麻烦，请不要硬碰硬。”她的声音中带着恳求，“我知道你很勇敢，但有时候，退一步海阔天空。”

我看着她的眼睛，那里盛满了真诚的担忧。她不是在为自己请求，而是在为我担心。这个认知让我的心柔软了下来。

“我答应你，不会主动惹事。”我说，“但我也不会任人欺负。”

月岛似乎对这个回答很满意，她微微点头，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真实的笑容。“那就好。”

看着她转身走进宿舍楼的背影，我突然感到一阵心酸。在这个充满规则的学校里，月岛就像一只被剪断了翅膀的鸟，早已忘记了飞翔的感觉。

而我，一个刚刚闯入这个世界的陌生人，又能为她做些什么呢？

也许，我能做的，就是让她看到，即使在这个充满束缚的环境中，依然有人选择做真实的自己。即使会受伤，即使会被排斥，也要活出属于自己的样子。

这个念头让我感到一种莫名的坚定。不管前方有什么在等待，我都不会放弃自己的原则，也不会放弃月岛。

毕竟，在这个看似完美的牢笼里，总得有人记得自由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