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等我起床时,邻床已经没有了陈雪的身影。
她往常也起得这么早,然后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去教室坐着。不管做什么都是一个人。
我摸了摸枕边,触到一样像纸的东西,还有一个圆圆的硬物。我揉了揉睡意尚存的双眼,看清那是一只千纸鹤和一支棒棒糖——昨晚陈雪放在我床上的就是这两样东西。
有些幼稚,我心里想。如果她觉得这样就能让我消气,那也想得太简单了。
昨晚我说得很清楚:除非接下来几周我平安无事,确认那个男的只是嘴上说说,我才会原谅她。
我伸了个懒腰,换好衣服,把千纸鹤和棒棒糖塞进口袋,随后下床洗漱。
王娇她们还在睡懒觉。不过我也不用管她们,王娇的老年机设了闹钟,不需要我叫醒。
出了寝室,会路过学校大门。平时我会在这里等徐青青,而她如果早到也会在这里等我,这是我们之间心照不宣的默契。
但今天我没有等她。
因为我不确定那个男的是不是走读生,万一等来的不是徐青青就糟了。
我知道自己这样小心谨慎,几乎到了神经质的程度。可我忍不住去想被他们霸凌的画面,那种无力与痛苦即使尚未发生,也让我无比害怕。
而且如果徐青青和我走在一起,也可能被盯上。所以我想尽量减少在外面和她相处的时间。
反正我们等对方只是一种默契,就算某天没等到,也只会当作运气不好。
我快步走向食堂,打算买个包子,边走边吃去教室。
我们学校食堂有三层,早上只有一、二层卖早餐。一层除了早餐还有个小超市,所以早上大部分人都会去一层,吃完顺便买零食或面包。平时我也在一层吃,但今天我选了二层——理由不必多说。
二层人不多,我很快排到前面,买了包子后一刻不停,直接往教室走。
教学楼有很多小门可以进,食堂正对教学楼,主入口在右边,而我选了左边的小门。虽然绕点路,但无所谓了。
我低头从小门进去,正往上走时,一个声音从正上方叫住了我:
“站住。”
是个有点熟悉的男声,我顿时寒毛直竖。
怎么会这样都能遇到?
我缓缓抬头,他正从楼梯上走下来,脸上挂着令人不寒而栗的笑。
“你知道我等了多久吗?一直没等到那家伙,不过还好,至少等到了你。”他已经走到我身边。
我强压恐惧——这种时候绝不能露怯,否则对方只会得寸进尺。
“你想干嘛?”我问。
“没什么,就想跟你说说话不行吗?”
“我没兴趣跟你聊天。而且你昨天还叫陈雪‘小雪’,今天就变成‘那家伙’,变脸是不是太快了?”
我紧紧盯着他,只要他有任何动作,我立刻后退大喊“非礼”。
他表情一僵,随即转为愤怒。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要你管?”他压低声音,“我告诉你,你今天完了,等着吧。我今天就是来告诉你这件事的。”
“头一次见要整人还提前通知的,你是小学生吗?”
完了,完了,听他这么说,我简直想死的心都有了。看来这劫是逃不过了。
但我也确定了一件事:他不会在现场动手。他此时说出这种话,让我感觉他有点像那种“狗仗人势”的类型,现在周围没有他的“靠山”,他就只会说些吓唬人的话。
“你废话真多,不怕我现在就打你吗?”他脸色难看地说。
“你要真敢动手,昨天就动了,而不是灰溜溜逃走,再叫你的‘主人’来替你出气。”
我故意用轻蔑的眼神看着他。
我是在激怒他,理由很简单:我要用小伤避免大伤。
我察觉到这家伙孩子气、易怒、自恋,但同时也有点小聪明,或者说——怂。他被激怒时第一反应是找人报复,而不是自己动手,说明他不想弄脏自己的手,或者说不敢亲自打人。
我要激他动手,虽然我肯定打不过他,就算他不敢下重手,我也不是对手。但他一定不会打得特别狠——这种人动手时也不敢太过分。
之前我说过要告老师,但因为他只是口头威胁,没有实际伤害发生,老师也很难判断他是真要整我们,还是单纯吓唬。如果我那时去找老师,得到的帮助和关注一定很少,他最多被口头批评几句,叫他以后别再说这种话。
这根本阻止不了他报复我们,甚至可能让他变本加厉,找校外的人整我们,而且不脏他自己的手,事后也很难查到他头上。
而校外那些人动手,一定比他狠得多。所以我想引诱他本人动手,这样我就能凭这件事让他受到更严厉的处罚——校内打架斗殴可不是小事,严重的话会被开除。
到时候还有可能见到他父母,只要稍加渲染,不仅能要到赔偿,只要他父母愿意管他,我就说他外面交了不该交的朋友,让他父母限制他的社交,这样也能避免他继续报复我。
“怎么,被我说中了?看着挺壮,胆子还不如我这个小女生。真动起手来,是不是连我都打不过啊?”我语带不屑,继续激他。
不过幻想很美好,现实却很残酷。他看上去有点蠢,却始终没有动手。
他的脸涨得通红:“你就等着吧,等着嗷,别怪我没提醒你!”说完气冲冲地转身上楼,消失在楼梯间。
完蛋了,这招也没用。
他走后,我的脸色也沉了下来。这下我没辙了。
其实我也怕他动手,只是在权衡之后觉得,如果在学校被打,总比在校外被打好得多。
只可惜我没想到他怂到这种地步,我都这么说了,他还是不动手。
这就糟了,意味着我不得不面对他叫来的人——估计是他在外面认识的社会青年或太妹。
想到这里,我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几乎喘不过气。
走到教室门口,里面人还不多。陈雪坐在靠门的第一个位置,正吃着从食堂小卖部买的三明治,专心看着语文书上的古诗词,似乎没注意到我站在她面前。
徐青青还没来,教室里人也不多,于是我开口:
“喂,那个男的来找我了。”
她动作一滞,连咀嚼都停了下来,随后抬头看向我,直直地盯着我的眼睛。
她的表情还是一如既往地冷淡,我什么也看不出来。
过了一会儿,她才缓缓开口:“他对你做什么了吗?”声音清冷,不过我也差不多习惯了。
“没有,只是让我们等着。”我顿了顿,才继续开口,“今天下午你……”
但随即又改口:“算了,随便你吧。”
撂下这句话,我移开视线,转身回到自己座位上。
她僵在座位上,三明治被冷落在一旁。我从她脸上,仍旧读不出任何情绪,也看不透她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