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青青很晚才到教室，我有些内疚——她应该是在门口等了我很久。

看见她来到旁边的座位，我转过身，满脸歉意地说：“对不起啊，我今天起得比较早，就直接来教室了。”

她坐下来，脸上没有一丝不悦，反而笑着对我说：“没关系，我今天起得晚了些，所以才这么晚到。”

言下之意是：我没有一直等你，你别放在心上。

她真是心思细腻、温柔善良的天使。

我也暗自庆幸今天没有等她、没有和她一起走，否则很可能让她也遇上那个男生——那是我最不愿看到的结果。

忽然，我注意到她的脖子——她还戴着我昨天给她的围巾。是我昨天走得太匆忙，连围巾都忘了拿回来。

她也注意到我的视线，轻声问道：“因为你昨天没拿回去，所以今天我就擅自戴着了……你会介意吗？”

她微微低着头，眼神软软地望着我，像一只做错事的小猫在请求原谅。

这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我根本没有责怪她的意思。

“没事没事，你今天下午放学还给我就行。”我说道。这条围巾我还有用，最终得拿回来。但我又怕她不戴会着凉，所以允许她放学之前一直戴着。

“谢谢。”她脸颊泛红，低声说道，小半张脸埋在围巾里，声音也像是蒙了一层纱。

徐青青无意中做出的举动，总是莫名戳中我的萌点。不，或许不只是我，所有人看到她这样都会被触动吧。我擅自这样认定。

不过现在可不是欣赏徐青青可爱模样的时候。

那个男生叫人来堵我，几乎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我得想想对策。

果然还是该提前跟班主任说一下。虽然能得到的帮助可能有限，但事后处理起来应该会更受重视、更迅速。

再说下午的情况：他没有我的照片（应该吧），所以大概率会混在他叫的那群人里指认我。基本的伪装工作还是要做的，如果能不被发现最好。

可如果还是被发现了，那我也只能等着挨打。虽然事后调查很难直接追到他头上，顶多抓到那些实际动手的人——不过那样也够了。我已经开始盘算之后怎么向他们索要赔偿：医疗费、精神损失费，再假装抑郁，还能要一笔心理治疗费……

还有……还有……

我不断想着，脑袋却逐渐昏沉，意识渐渐模糊。

我缓缓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轻柔的声音叫醒了我：“起床咯。”

接着，一只娇小而微凉的手轻轻放在我头顶，慢慢动着，像在抚摸我。

我缓缓睁开眼，迎上徐青青略带羞赧的脸庞，她水盈盈的大眼睛温柔地望着我。

见我醒了，她收回手，笑着说：“你也太能睡了，第一节课都已经下课了。”

我的脑袋还有些迷糊。估计是昨晚没睡好，今天又起得太早，才会一下子睡到现在。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太困了，一不小心就睡着了。哈哈哈……”

徐青青眉眼弯弯，却透出一丝担忧：“你最近怎么了？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没啊，真的没有，”我连忙否认，“就是有点困而已。”我挤出笑容，生怕她看出什么。

她见我这样，也不再追问：“那好吧，要是真有什么事，一定要跟我说哦，我一定会帮你的。”

就是因为你一定会帮我，我才更不能说啊。我在心里叹了口气。

“嗯嗯，有事我一定跟你说。”我用力点头，装出毫无隐瞒的样子。

徐青青的优点是人太好，别人出什么事不论大小她都愿意帮；缺点也是人太好，什么事都去帮。一些人知道她这样的性格就会得寸进尺，给她带来困扰。

不过好在刚开学，找她帮忙的人还不多，而我也不会主动让她帮我——更别说我这件事可能会连累她。

徐青青这段时间常在我身边，大概也是因为还没什么人找她帮忙吧。

“对了，贺老师说第二节课下课的大课间如果不跑操，就让我们一起去办公室找她。”徐青青说道。

我望向窗外，天气依旧不好，已经飘起雨来。如果不出意外，应该不用跑操了。

贺老师这时候叫我们去，大概是交代班长和副班长的工作安排。之后我还得趁徐青青不在，自己再去找贺老师说明我现在的处境。贺老师看上去不是那种对学生不管不顾的老师，应该会帮我吧。

“我知道了，到时候一起去。”我点头回应。

课间十分钟很快过去，上课铃打响，我和徐青青也没再交谈。

这节是语文课，老师是一位大腹便便的男老师，年纪大概五六十岁，高一上过他课的人都叫他“邓老头”。他声音低沉，还总爱讲年轻时的经历，总结来说——他的课真的很助眠。

我毫不例外地又睡着了。

再醒来时，已是大课间。

徐青青又一次叫醒了我，脸上难得带着一丝生气：“你真的没什么事瞒着我吗？怎么又睡着了？”

我有点惊讶于她的敏锐。

“没有没有，我哪敢啊？是老邓头讲课太催眠了，一下子就把我哄睡着了。”我尴尬地笑笑。

“好吧好吧，我们去找老师吧。”徐青青叹了口气，没再追问。

外面的雨下得有点大了，所以没有跑操。教室里大部分人都趁大课间补觉，如果我不是要去找老师，肯定也是其中一员。

“贺老师找我们干嘛呀？”去办公室的路上，我好奇地问。

“我也不知道，贺老师只让我通知你，然后我们一起去。估计是交代班长和副班长工作的事吧。”说到“班长和副班长”，她嘴角明显上扬——看来她是真心喜欢这个职位，和我完全不一样。

“这样啊。”我应道。徐青青的猜测和我差不多。

说着，我们已走到办公室门口。门虚掩着，徐青青轻轻推开，我跟在她身后进去。

办公室出乎意料地大，约有五六张办公桌。班主任贺老师坐在最中间的位置，桌上放着一台电脑、一本翻得有些破旧的地理书，还有一些我看不懂的文件纸张，估计是我们班的学生资料。

贺老师正在电脑上打字，似乎没注意到我们进来。看来开学初，贺老师的工作也挺繁重。

“老师，我们来了。”徐青青站在贺老师身旁，轻声说道。

贺老师听见声音，转头看向我们：“哦哦，徐青青啊。”她望向徐青青，随后目光落在我身上。

“你是……”她忽然皱起眉，眯着眼，像在回忆什么。

“我是……”我刚要开口，却被贺老师打断。

“没事，等我自己想。我记得你，你是副班长，对吧？”

“额，是。”这不还是没想起我的名字嘛。

不过她似乎不打算继续回忆我的名字，合上笔记本电脑，彻底转过身面向我们。

“今天找你们来，主要是两件事。第一件是关于你们之后在班上开展工作。班长和副班长事情其实不多，最重要的是帮助同学，要有奉献精神。另外有时候需要你们帮我传达通知，你们就相当于我的‘嘴替’。最后就是之后会有班费，你们要帮忙管理。还有一件事——收手机。学校是不允许带手机的，所以每周日晚上返校时，你们要帮我把同学的手机收上来。这周因为刚选完班委，是我自己收的，但从下周开始就由你们负责。”

听到最后这句，我偷偷瞥了徐青青一眼——作为班长和副班长，我们俩都偷偷带了手机。不管徐青青紧不紧张，我反正有点做贼心虚，只能尽量不表现出来。

贺老师没停顿，继续说道：“第二件事，是关于陈雪的。”

我听到这里，微微蹙眉。徐青青没什么表情，只是静静听着。

“之前选班长时我让她去竞争，没想到她会那样说……希望你们不要误会，我确实有私心，但请听我解释一下。陈雪是我一个亲戚的女儿，她的家庭情况比较复杂，导致她有些性格缺陷。如果你们这几天和她相处过，应该也能察觉到。”贺老师虽然是对我们两人说，目光却落在我这边。她这么关注陈雪，应该也知道我和陈雪是同一个寝室的吧。

我维持着表情的平静，不希望她看出什么。

“她这个人有点直，而且很独，不管别人做什么，她都只管自己闷头往前走。这样的性格很容易招人恨。”

这倒是真的。我在心里默默点头。

“但她本质不坏。所以我想让她竞争班长，锻炼一下她与人沟通的能力，没想到她会那样说。”

贺老师眉头紧锁，一只手扶着额头，看起来很为难。停顿了一下，她又说：

“不知道你们最近有没有听到关于陈雪的谣言？”

“是关于什么样的谣言呢？”徐青青开口问道，声音里满是关切。

其实我们都知道是什么谣言。这样问，只是想确认贺老师是不是要我们帮忙处理这件事。

“说她当小三之类的……”贺老师说道。

我们没有接话，但沉默本身已是一种回答。

贺老师继续说：“我知道她不是那样的人，但我去问她，她什么也不肯说。所以我想请你们帮帮忙，作为同龄人，或许你们更能理解她的处境，也更容易接近她。”

那可太能理解了——我现在的处境和她还真差不多，都得准备挨打了。

“好的老师，我们一定会尽力帮忙的。”徐青青一口答应下来。

这很符合她的性格。

我在一旁没有出声。既然徐青青已经答应，我也没法阻止。而我，也有自己的打算。

“那我先谢谢你们了。”贺老师苦笑着扶额。看来对这件事，她也是费尽心神，最后没办法，才尝试让我们去接近陈雪。

“没事的老师，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徐青青浅浅一笑。

我在一旁看着她，不禁感叹：如果陈雪有徐青青一半的为人处事，也不至于变成这样。

“那你们先回去吧，马上要上课了。”

“嗯。”我和徐青青齐声应道，随后离开了办公室。

总的来说，陈雪的事仍是重点。虽然贺老师请我们帮她，但我自己的情况也不容乐观。最后会不会真的帮她，还是得看我自己。

而徐青青要想调查这件事，也需要时间。况且她的调查对象只有陈雪一个人，而陈雪一定会对自己的事闭口不谈——就算是徐青青这样的社交高手，估计也没辙。换句话说，徐青青现在开始调查是安全的，她不会接触到那个男生，也不会被报复。只要今天下午她不跟着陈雪一起走，等过了今天下午，报复结束，一切尘埃落定，也就没有继续调查的必要了。

徐青青始终是安全的。

所以，唯一的问题就是：我怎么度过这个下午？我已经决定不管陈雪了。只要我躲过这一劫，而陈雪受伤，我就可以凭借我所知道的内情，让学校重视起来。

抱歉了，陈雪。只能先委屈你了。

又过了一节课，我告诉徐青青我去上厕所，再次来到贺老师办公室。

贺老师见到我，有些惊讶：“你这么快就打听到什么了吗？”

“算是吧。”我说。

“陈雪怎么说的？”贺老师睁大眼睛望着我。

“陈雪确实不是小三，这点我可以肯定。高年级有个男生喜欢她，但他同时还有一个暧昧对象。我想，谣言应该是那个男生的暧昧对象传出来的。不过陈雪也不知道那个男生是谁，据她说，她不喜欢那个男生，所以名字、年级这些统统没记住。”

贺老师一脸惊讶，似乎很意外我能从陈雪那里问出这么多。

“我明白了。”

“老师您打算怎么做？谣言不是那么容易破除的。俗话说‘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就算我们现在发公告说陈雪没有当小三，又有多少人会信？人们只想看刺激的消息，只选择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事，而不是事实。我知道老师您对陈雪很上心，所以我也明白您肯定想帮她走出这个谣言。我有一个办法，老师您要不要听听看？”

贺老师愣了一下，惊讶的表情从我进来后就没变过。

“你说说看。”她缓缓说道。

“我们现在难以破除谣言，根本原因有两个：一是没有足够证据，二是原本的事实不够有冲击力。那我们换个思路如何？放弃通过让别人了解真相来辟谣的想法，不如让这件事发酵，变得更严重、更刺激。在更新鲜、更恶劣的事件面前，人们的注意力就会转移，不再盯着陈雪当小三的旧闻。”

“这是什么意思？”贺老师有些不解。当然，不解是正常的——这也是我在大课间听她说要我们帮陈雪时，突然想到的方案。

我嘴角微微一勾，继续说道：

“老师，我被威胁了——因为我帮了陈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