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铃铃——”
我才踏进教室门,上课铃就打响了。
好险好险,至少没有迟到。
教室里大部分同学都已经醒了,除了几个打算再睡半节课的人还趴在桌上。
我挺能理解他们,平时我回教室之后也会多睡一会儿,但今天发生的事情让我的睡意完全消失了。
我哀叹一声自己的多管闲事,却没注意到身后一个影子覆了过来。
“还站在门口干嘛呢?没听见上课铃响了吗?”是个年轻的女声,但不是贺老师。
“哦哦,马上回座位,老师。”我连忙应道,小跑着回到自己的座位。
她是我们的物理老师,姓贾,相当年轻,脾气也很好,为人随和亲切。上个学期她就是我的物理老师,知道这学期还是她教时,我还挺开心的。
她见我回了座位也没责怪我,转身回到讲台准备上课。但她忽然注意到门口那个座位还空着。
“诶,这个同学去哪了?有同学知道吗?”她问道。
那是陈雪的位置。刚才陈雪一直跟在我后面。
“贺老师找她。”我说道。
她在上了二楼后就转身去办公室了。虽然我们没有并肩走,但她一直跟在我身后不远处,光听脚步声我也能判断她的去向。
“这样啊,那我们就先开始讲课,不等了。”贾老师说话时总是带着笑,这也是我很喜欢她的原因之一。
忽然,我察觉到身侧有一道视线正盯着我。不用想都知道是谁。
我微微侧过头,想看看徐青青在做什么。她中午在教室睡的觉,显然还有点赖床,眼睛微眯着,像是没睡醒,头发也有些凌乱。额前几缕黑发垂在脸颊两侧,不知是不是睡迷糊了,有几根发丝粘在了她的嘴角,她却似乎没注意到。脸颊透着刚睡醒的红晕,像天边的晚霞,眼里漾着水光,如同沉浸在梦境中,让被注视的人也有些意识模糊。
她小巧精致的嘴唇向上弯出一个弧度,似笑非笑。整个人就像一只刚睡醒的小猫般柔软可爱,却带着烈酒般的冲击力,多看一眼就让人昏沉。
不愧是曾经在我们班成为“大明星”的存在。我不得不在内心如此感叹。
徐青青侧脸看着我,忽然拿出一张纸条,指了指上面,示意我看。
我控制着视线从她脸上移到纸条上,看清了上面隽秀的字迹:
“你中午去哪了,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
我很快也写了张纸条回复,不过字迹和她的相比可谓天差地别:
“回来时遇到贺老师了,她让我去办点事,所以晚了。”
这应该不算撒谎吧,我确实是去通知陈雪见贺老师。
她又写下一张纸条:“副班长这么快就开始工作啦?”
看完抬头,我撞见她有些调皮的笑容。
“没有啦,只是刚好贺老师遇到我,就让我帮个忙而已。”我感觉脸颊发烫,赶紧解释。
这时前门忽然被推开,是陈雪回来了。她的神色依旧冷清,仿佛中午什么都没发生过。看到她这副表情我就有点来气,索性不再看她,把目光重新凝聚到黑板上。
“哟,我们的同学取经回来了。”贾老师开玩笑地说道,下面的同学也很捧场地笑了起来。
徐青青却还看着我,趁着其他人的笑声,低声对我说:“怎么了?感觉你有点不开心。”
她一下就注意到了我的情绪变化。
都怪这个陈雪。我又想起那个男的临走时说的“你们等着”,头顿时痛起来。
“没事,可能是中午睡不够,有点困。”我找了个不怎么样的理由,希望能糊弄过去。我不想让徐青青掺和这件事,牵扯的人越少越好。我还不能确定那个男的会用什么手段报复,但我能肯定他不是善茬。如果徐青青知道这件事并掺和进来,甚至受到伤害,光是愧疚就够我受的。
所以绝对不行,绝对不能让她掺和进来。
“这样吗?呵呵,你也跟我一样会睡不够啊。”她轻声笑道,随后从抽屉里拿出一颗薄荷糖。
“给,吃这个会好一点吗?”她的声音轻轻的,像天上的浮云。
“唔,谢谢。”我接过薄荷糖放进嘴里。凉意瞬间在口腔弥漫开来。
“很有用哦。”我对她笑了笑。
“那太好了。”她的目光像一池春水将我浸没,如同我口中的薄荷糖,有些冰凉,又有些甜蜜。
周围的嘈杂声渐渐平息,我们在喧闹中的短暂交谈也到此结束。
物理课继续。和徐青青交谈是件很愉快的事,她的声音和笑容对任何人来说都是治愈焦虑的良药,我也不例外。和她说过几句话后,心里不由得升起一种幸福的感觉,也许这就是徐青青独特的魅力吧。
大脑稍微冷静下来后,我也不得不开始考虑后续的事情——关于是否会被秋后算账的担忧。
今天已经是周四了。如果那个男的真想对我们做什么,最有可能的是在周五放学时堵校门。不过那时人很多,我只要戴个口罩什么的,应该能轻松混过去。至于陈雪,以她的性格,估计会光明正大地往外走。
但我已经决定不管她了,爱怎样怎样吧。
当然,他也可能在学校里就动手。毕竟他都能在学校对陈雪做出那种事,直接来找我也不是不可能。但我一定会把教室当作我的“龟壳”,除非是认识的人叫我,否则这几周我绝不轻易出去。
还要避免去人少的地方,防止被逮到。
他甚至可能叫女生来厕所堵我,所以我上厕所也得找人陪着。
我在心里盘算着各种可能性,提前做好防备。以我的身体素质,一旦发生肢体冲突,我分分钟就会被撂倒,所以只能想办法避免。
幸好当时那个男的没有当场发作,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不过从中也能看出他没有想象中那么冲动,也许他只是吓唬我们。但我不敢赌,提前做好防备能让我安心一点。
不知不觉,晚自习结束了,我也准备实行我的第一步防范措施。
“一起走吗?”徐青青收拾好书包看向我,脸上带着浅浅的笑。
虽然很不忍心,但我还是拒绝了:“不了,我今天有事,想快点回去。”
徐青青愣了一下,随后重新露出微笑:“好吧,路上小心。”
我已经收拾好东西,准备冲回寝室了。
“嗯,拜拜。”说完,我便以最快的速度冲出教室,朝女寝方向跑去。
我承认这很怂、很狼狈,但这就是我的生存之道——尽量不惹事,如果惹了事,那就躲,一直躲到事情结束为止,绝不爆发正面冲突。
而且这样回寝室也能避免那个男的看到我和徐青青走在一起,从而产生报复她的想法。这也算变相地让徐青青远离这件事吧。
呼呼——终于到寝室了,我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不过很好,一路上除了有些人用看傻子的目光看我之外,没有任何人试图拦我。
我快步走进寝室,随手把书包扔在桌上,去到阳台用冷水洗了把脸。虽然从教室到寝室的距离不算特别远,但对我这种体育不好的人来说,全力跑这么长一段距离已经快要力竭了,身上还出了不少虚汗。
下次真得锻炼身体了。我在心里想。
水龙头的水哗哗流着,我把手放在水流下,冰冷的感觉让意识更加清醒。
我跑这么快回来,并不只是为了躲那个男的,还有另一个原因。
经过这几天的观察,王娇每天晚上都会去食堂吃宵夜,所以总是回来得很晚,而李敏怡作为她的小跟班,也会一起去。陈雪则奉行精简主义,晚自习下课后直接回寝室,不会在任何地方耽搁,就像一个精准的钟表,到什么时间就做什么事——这一点也像被设定好程序的人偶,缺少了人的随机性。
原本陈雪会是第一个回寝室的人,而我现在提前跑了回来。所以等她回来之后,就会有一小段时间,只有我和她两个人。
不在教室找她谈话是因为人多眼杂,还可能引起徐青青的注意。而现在,我能创造一个只有我和陈雪两个人的空间,而且这个空间的产生非常合理,不会引起任何人的关注。
随着寝室门再次被推开,一双白皙的手出现在门外。我知道,这个独处的时机到了。
我关上水龙头,走到寝室门口,不等她回身关门,就直接替她把门关上了。
“陈雪,我有话要问你。”
她看着我,眼神空洞得像一潭死水,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我看着她,心里止不住地气恼,一把拉过她的手腕,牵着她往阳台走。她没有说话,但却顺从地跟着我,没有任何反抗。
她的手腕比我想象中还要纤细,我甚至怀疑她是不是吃不饱饭,几乎快到了营养不良的程度。
来到阳台,我用力关上滑动式的阳台门,老旧的门发出被用力拉扯的痛苦哀鸣。但这还不够,我直接把她拉进厕所,随即锁上门。
这样就形成了一个完美的独处空间。虽然在厕所里不太雅观,但我也顾不上了。
她看着我,眼睛毫不回避地直视着我,似乎在等我先开口。
我也不绕弯子,直接问道:“那个男的是谁?叫什么名字?哪个班的?”
“我说过,我不认识他。”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你的‘不认识’是哪种不认识?是你想不认识,还是真的不认识?”
她忽然愣住了,像是被我的问题问住了。
我盯着她。之前被打的地方已经看不出红肿,只剩下一张冷清的面容。
过了一会儿,她才说:“你知道这些想干什么?”
“我要告老师。”我不假思索地回答。
对她没什么好隐瞒的,毕竟她就是这件事的开端。
我的回答似乎让她有些惊讶,我从她脸上少见地捕捉到一丝情绪波动,甚至嘴角还略微上扬了一下。
“什么意思?觉得很好笑吗?”我有些生气,或者说,我一见到她就自动进入生气的状态。
她嘴角的那丝弧度瞬间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我确实挺佩服她的表情管理能力。
“我只知道他喜欢我,一直在追求我。但我不知道他是谁。或许他曾经告诉过我他的名字、年级、班号,但我忘记了。我记忆力不好,也不会去记这种无关紧要的事。”她说道,神色如常,没有一丝波动。
而我听完却感觉天塌了。
她不像在说谎。也就是说,她真的不知道那个男的是谁。
这下该怎么办?
我原本的计划是,只要知道这个人的信息,就直接去告诉老师,说这个人要校园霸凌我,以此换取老师的保护。在最好的情况下,老师可能会直接联系他们班的班主任沟通这件事,再由对方班主任对他进行限制或调解。而且有我和陈雪两个人证,可以证明那个男生确实威胁过我们,所以我觉得求助老师会很有效。
但现在不知道那个男生的任何信息,一切都无从谈起了。如果跟老师说有人威胁我,但我不知道他的任何信息,老师怕是只会觉得我得了被害妄想症吧。
我有些虚脱地靠在墙上。
最终,我们还是要靠自己解决这个问题。那我只能继续实行我的战术——“龟缩到底”。这几周尽可能降低存在感,不在外面露面,也不去人少的地方,防止被找到机会。
至于陈雪,我已经没有余力管她了。原本如果告老师的方案成功,她大概率也不会遭到报复,但她什么信息都不知道,那就不能怪我不管她了。
“我可以走了吗?”她忽然问道。
“脚长在你自己身上。”我说道,心里像被浸湿的抹布捂住,传来一阵阵窒息感。
她看着我,不知在想什么,但就是没有离开。
是很喜欢看我这样消沉的样子吗?唉,看吧看吧,只怪我自己多管闲事,才弄成这个样子。
“我坐在最靠近门的位置。”她忽然开口,但说的话让我无法理解其中的意思。
“明天放学的时候,我也会比你先出校门。”她又说道。
“你在说什么呢?”我靠在墙边,望着厕所有些昏黄的灯光,意识有些朦胧。
“如果他找人来找我们,第一个被看到的是我;如果他们来校门口堵人,第一个遇上的也会是我。”陈雪轻声说道,脸上没有一丝情感波动,仿佛那个可能遇到危险的人不是她。
“如果那个男的真找人来弄你,你觉得你打得过那些人吗?”我觉得她这些话有些蠢。她的身体素质跟我差不了多少,遇上一个健康点的男生都是生死局,更别说如果那个男的找社会青年来堵我们。她如果打算一个人吸引他们的注意力,其实跟送人头没什么区别。而且如果那个男的成心弄我,我无论如何都逃不掉。
“他要找的是我,我会自己把这件事处理了。”陈雪说。
“怎么处理?”我望向她,眼里满是不信任。我根本不相信她能处理好这件事。
“这跟你没关系。”
我一下子恼火起来,伸手往她肩膀上一推,她便像失去支撑般被我压在墙上。
“你是不是蠢?”我压低声音说道。
因为和她贴得很近,我甚至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味。
“你是觉得那个男的报复了你,就不会来报复我了吗?你太自大了,根本没法保证这一点。而且你一个人打算怎么处理?靠一张嘴让他从良?还是被叫出去打一顿,以为这样他们就不会再找你?又或者你想拼个鱼死网破?但我告诉你,如果那个男的真叫人来弄你,你连拼的机会都没有。你连我都反抗不了,还想反抗那些混社会的?”
我压着火,声音低沉,压着她的手也不自觉加重了力道。她的身体很单薄,我一用力就能感受到她的骨头。她这样的人根本没有反抗的力量。她说的话也让我觉得她根本不了解那些混子。如果只是被打一顿都算好的了,最可怕的是因为她没有反抗能力,而后被长期霸凌。更何况她长得这么好看,更过分的事情那种人也做得出来。
她把事情想得太天真了,不知道是没脑子,还是脑子里只有一根筋。
陈雪面对我的爆发,没有说话,也没有行动,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变化。这也是我讨厌她的一个原因。
我缓缓松开手,不知不觉间,几滴泪水从眼角滑落。
太丢人了。
王娇她们估计快回来了。我赶紧出去用水洗了把脸,希望不会被她们看出来。
我和陈雪之后也没再说话,虽然本来也没什么可说的。但今夜的氛围却有些微妙。
陈雪平时总是最早睡觉,但今天却迟迟没有上床,不知在自己位置上做什么。而我也一反常态地很快上了床。
头很痛,因为明天就是周五了,可能会被堵门。如果真被堵就糟了。
不能和徐青青一起走,否则她可能也会遇到危险。得找个好时机,戴上口罩溜走。我只能这样打算。
熄灯后,黑暗笼罩了整个寝室。陈雪还没有上床,王娇和李敏怡已经睡下,我也不愿再想这件事了。
先休息吧。
忽然,我感到床边有一股阴冷的气息,还伴随着一丝好闻的香味。我立刻猜到是陈雪正站在我的床头抬头看着我。她比我高,但还远远够不到床的高度。她这样站在床边,我实在搞不懂她想干什么。
她又一直不说话,搞得我心烦意乱。
最终,我受不了她的凝视,小声问道:“你到底想干嘛?”
“我还以为你睡了。”她的声音很轻,也很冷淡。
“抱歉。”陈雪说道,随后伸手把什么东西放在了我枕头旁边——虽然她的头够不到床,但手还是能够着的。
我有些烦躁,没有去看她放上来的东西,翻身背对着她。
“如果后面几周我一直平安无事,我就原谅你。”我毫不留情地说。
陈雪没了声音。过了一会儿,她才上床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