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亮时，我睁开了眼，怀中的呼吸依旧平稳如常。因为今天要向矮人山脉进发，昨晚上并未折腾太久，我只轻轻动了一下，焕翎就醒了过来。

“琉璃，要出发了吗？”

“嗯。”

她缠绕在我腰上的尾巴终于解开，我起身下床，重新披挂好她昨夜替我整理妥的铠甲。

走出门，希卡莉和汤姆金正忙着集结队伍。见我出来，希卡莉戏谑的语气传来：

“哟，平常欲望那么强的团长，今天居然舍得早起了，看来你也懂事情轻重嘛。”

“多嘴。队伍集结得怎么样？昨天调来的辎重和粮草都安排好了？”

“放心，汤姆金副团长很可靠，都安排得妥妥的。”

汤姆金站在希卡莉旁边，脸有点红，却依旧站得挺拔。我走过去拍拍他的肩，他以捶胸礼回应我。

带着凉意的风卷起星火骑士团的战旗与精灵的绿叶纹旗帜，让它们并肩飘扬。我站在高台上，看着广场上肃立的阵列——左侧是穿着银甲、盾牌上还凝结着晨露的骑士们，右侧是皮甲缀着夜视草微光、身姿挺拔的精灵弓手们。空气中弥漫着草叶与钢铁混合的气息。

焕翎安静地站在我身侧，金瞳在晨光下闪着期待而坚定的光。我向前一步，铠甲摩擦发出清脆声响，所有目光瞬间聚焦而来。

“三天前，我们还曾是两拨互相看不顺眼的人。”我的声音划破清冷的空气，没有高昂的口号，只有冷硬的陈述，“骑士嫌精灵花哨不实用，精灵嫌骑士笨重不灵活。”

台下传来几声压抑的轻笑，有人不好意思地挪了挪脚。

“但这七天里，我见过精灵弓手跃上骑士的盾牌，借力射出那支决定胜负的一箭；也见过骑士浑身挂满精灵的箭囊，哪怕行动不便，也要确保每个伙伴箭无虚发。”我的目光扫过台下每一张脸，每张脸上都带着认真与期待。

希卡莉抱臂站着，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

“行军目标不变——矮人山脉。我们此去不是平乱，更不是展示武力。”我声音沉了下去，“我们是去拆穿那些挑拨离间的阴谋，去守护那些愿意一起打铁、一起扛盾的盟友。矮人不该将锻锤挥向自己人，就像我们不该将刀剑对准彼此。”

我深吸一口气，最后一次提高音调：“记住——你们的后背，左边是骑士的盾，右边是精灵的箭！而前面，是值得你我共同守护的人与信念！星火骑士团，出发！”

静默一瞬。

“为了联盟！”希卡莉突然捶胸高喊，翠绿眼中锐光毕露。

“为了联盟！”精灵弓手们齐声应和，举弓向天，弓弦震鸣之声响彻云霄。

汤姆金骑在黑马上，胖手一挥，声如洪钟：“骑士团，前进！”

“前进！”钢铁盾牌轰然顿地，骑士们的吼声厚重如山。

就在这片沸腾的呐喊中，我感到手腕一暖——焕翎的龙尾悄悄缠了上来。我拉着她的手走到队伍前面，跨上白马，把她捞进怀中。这暖烘烘的小家伙，终于不再是麻烦，而是我心中的挚爱。

晨光彻底穿透云层，联合部队开拔，如同一股钢铁与森林汇成的洪流，涌向矮人山脉的方向。

行军途中，精灵和骑士们相处得越来越好。午间休整时，他们会一起狩猎野味；篝火旁，烤兔肉的香气混合着骑士们粗劣麦饼的焦香、精灵采摘的野果的清甜。无需刻意安排，食物已在彼此间自然交换。

有一天下了大雨，雨点噼里啪啦砸在盔甲上。骑士们迅速用巨盾搭起连绵的雨棚，精灵则灵巧地用藤蔓将盾牌边缘绑缚牢固，避免积水。焕翎凝结起一个火球——比之前更明亮、更耀眼，却也更温和。她举着火球，一个个烘干被雨浸湿的箭囊和手套。

我站在雨棚边缘，看着焕翎专注的侧脸，她的一片龙翼被斜雨打湿，鳞片黯淡地耷拉着。我走过去，解下披风内侧干燥的软布，默不作声地帮她拭去水珠，拢了拢翅膀。她回头朝我笑了笑，火球在她掌心欢快地跳动。

大军行进了七日，当我们已能遥望到矮人山脉黝黑的轮廓时，精灵和骑士们早已成了真正的一家人。精灵会指着路旁裸露的矿石，告诉骑士那是矮人常用于加固盾牌的优质铁矿；骑士则会帮身负长弓和箭囊的精灵调整肩带，用他们负重行军的经验，教对方如何更省力。甚至休息间隙，不知是谁先起的头，精灵空灵的山歌小调与骑士们低沉的战歌哼唱交织在一起，汇成一段奇妙却和谐的旋律。

矮人王国的石砌城堡巍然矗立于山壁之中，巨大的门扉由整块铁矿石打磨而成，上面刻满深沉的符文。空气中弥漫着硫磺、金属与炉火的气息。

因为提前收到国王的信件，他已告知我，一切都安排妥当了——矮人王索伦会接见我们。但他提醒我，索伦性情奔放，略带粗犷，却是个重荣誉、明事理的人，让我与他对接时，可借此点拨他几句。

索伦高踞于黑岩王座之上，身形壮硕如磐石，赤红的虬髯编成粗辫垂至腰际。见我们步入大殿，他并未起身，反而将手中的合金酒杯重重顿在王座扶手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哈！瞧瞧是谁来了！”索伦的嗓音如同矿井深处的雷鸣，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这不是自诩高贵的银月精灵希卡莉吗？怎么，森林里的露水和诗歌满足不了你了，如今竟和人类厮混在一起？还带着这么条……小龙崽？”

焕翎的龙尾瞬间绷紧，鳞片发出细微的摩擦声。希卡莉翠绿的瞳孔骤然收缩，她上前一步，指尖已按上腰间的刀柄，声音冷得像冰：

“索伦！你的舌头还是和你的锤技一样粗陋！要不是我们亲自经历过那挑拨离间之苦，精灵绝不会踏足你这满是煤灰和酒臭的山洞！你要是只会喷吐废话，我们即刻转身离开，留你独自在这地洞里欣赏自己的‘伟岸’！”

矮人侍卫们顿时发出一阵不满的低吼，手纷纷按上战斧。汤姆金虽紧张地吞咽了一下，却还是站到希卡莉前方，按住剑柄；骑士们的手也不自觉地靠近剑柄，局势一触即发。

我上前一步，挡在剑拔弩张的众人与矮人王之间，隔开彼此的视线，声音平静却清晰地压过嘈杂：

“熔炉之王索伦·铁砧。我们来此之前，读过王国档案馆的记录，上面写着：‘矮人王索伦，性如烈火，言辞粗砺，然重诺如山，明理如鉴。其勇武冠绝北境，其智慧深埋如矿，需以诚凿之，以理掘之。’”我直视他微微眯起的眼睛，“现在看来，档案馆的记录员或许该被革职——他竟漏记了您还擅长用嘲讽，迎接前来帮您解决事端的盟友。”

索伦的身体前倾了几分，赤铜色的眼眸锐利地盯住我：“小丫头，你是在用激将法？”

“不，”我坦然回视，“我是在引用事实。我们穿越半个大陆而来，并非为了聆听羞辱或奉上谄媚，只为和平，也带来了让您的同胞重新团结的解决方案。若您如记载中那般明理，就该知孰轻孰重，而非急于展示口舌之利；若您果真如他人所言，只是个沉溺于过去荣光、不顾现实危机的顽固老头，那我们确实来错了地方。”

大殿内一片死寂。所有矮人都看着他们的王，等待他的暴怒。

索伦王死死盯着我，胸膛起伏数次，突然爆发出洪钟般的大笑，震得穹顶簌簌落灰：“好！好个牙尖嘴利的琉璃团长，果然不负虚名！”他大手一挥，“来人，把我珍藏的好酒拿上来，给琉璃团长、希卡莉阁下，还有各位远道而来的朋友们上酒！”

索伦从王座上走下来，领着我们一行人到旁边设有张大石桌的议会厅：“各位请坐。先前是我失了礼数，最近族内诸事压得我头疼，难免多了些猜忌。如今知晓各位的来意，我心生敬佩，先自罚一杯。”

他端起合金酒杯一饮而尽，我们几人也随之端杯，喝下这味道醇厚的好酒——果然是珍藏的佳酿。

酒过三巡，索伦的面色沉了几分，随后将几封卷宗摊开在我们面前：“请看，这就是祸端——王室从未下达过要收缴部族锻造炉的命令！也从未派军团拦截矿石，这些字迹虽模仿得极像，但我从未发出过这些命令，更未派过一兵一卒。只是矮人国境广袤，资源匮乏，各部落相距偏远，等我发出澄清信件时，一切都已太晚。”

我接过卷宗，看清上面的记录：部落的锻造炉被收缴，开采的矿石被军队拦截，大量珍贵物件被夺取。所有线索都在刻意放大“国王独断专权”，但眼前的索伦绝非这样的人，真相已渐渐露出一角，只待揪出幕后黑手。

一位胡须同样赤红的矮人开口：“虽然我们矮人族性子直，但也不愿与同族厮杀。这支不存在的军队，像突然冒出来的一样，四处制造争端。”

“这位是我的长子拉斐尔，”索伦介绍道，“他之后会全力协助各位调查。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再次感谢各位的鼎力相助，事后矮人王国必定送上重礼。”

“索伦王不必客气，重礼就不必了，只希望日后我们若遇麻烦，矮人族能施以援手。”

“不必推辞，琉璃团长。比起这些虚与委蛇的客套，不如现在说说你的计划。”

“索伦王，我想知道离此最近的部落是哪一个？”

“最近的是铁炉部落，他们也是最先脱离族群的。”

“汤姆金，”我看向副团长，“你带骑兵队，护送王室使者，带上国王亲笔信和补给，尽快赶往铁炉部族聚集地搭建临时营地。展示诚意，帮他们修复冲突中损坏的锻造炉和工棚。”

“明白！”

“希卡莉，”她闻声抬头，翠绿眼眸锐利如鹰，“你带队，利用精灵的隐蔽与追踪术，重点寻找那支不该存在的军队，尽可能地找出挑拨者的藏身之处和物资囤积点。”

“收到咯~”

最后，我看向焕翎和拉斐尔王子：“我们三人一队。焕翎你飞得快，王子殿下熟悉各部长老，负责帮我见到他们；而我，会以星火骑士团团长和精灵盟友的身份，向他们陈述利害，表明我们共同对抗不公的决心。”

“好！”

矮人国王猛地一拍石桌，声如闷雷：“好！不愧是琉璃团长，就这么办！我马上拟信，拉斐尔务必协助好团长与各部沟通！”

“是，父王！”

众人围拢在摊开的地图前，火光将我们的影子投在石壁上，交织成一幅坚定的画面。明天的矮人王国之行，注定不会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