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肩的短头发，眼神很凌厉，干练得让人忽视外貌上其他点的程度，她不苟言笑，整个人散发一种很强势的气场。小凉的妈妈，应该是？毕竟在长相上和小凉有些相似，小凉长大后会变成这样子吗？

“是小暖吧？我们前两天通过电话。”

“嗯，是我，伯母您好。”

她点点头以作回应，进来眼睛扫了一周，视线最终落在我身边的小凉身上。我明显感觉到小凉的身体变得紧绷，她在害怕吗？我往右边稍微移动一些，把她半挡在身后。

“饿了吧？走，阿姨带你们去吃饭。”

也许是看我在场，小凉的母亲没有说什么，雷厉风行地离开了这里。但是她想要说什么呢？夸赞小凉把屋子打扫得真干净？又不像是那种氛围。

“走吧，小凉？”

“不想去。”

门外传来的下楼梯的脚步声越来越小。她抓紧了我的衣服下摆，我从没有想过她会对自己的母亲这样抗拒。滴水穿石非一日之功，她们之间一定发生过许多事，也许有朝一日小凉会愿意主动和我说。

“没事，可以躲在我后面。”

很卑鄙，对一个孩子说可以挡在她和她的母亲中间，但我还是这样说了。我只是不想让小凉攥住我衣摆的手松开。

小凉没再多说什么，默默地跟在我后面。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得很近，车子很新，她的母亲坐在驾驶位上朝我示意，副驾上还有一个女人低头看手机。

“韩凉，和你程阿姨打招呼。”

“……程阿姨好。”

“哎，是叫小凉吧？上初中没？”

“高中。”

“噢，看着不像呢……”

那人显然很讶异，把脸转回去了。车窗外的景色开始流动，小凉拿出手机在上面敲敲打打，不一会儿我的手机上收到一条消息。

“早知道不这么早回来。”

小凉的表情没什么变化，真不愧是她，早上才拿到手机呢，现在就学会用手机打字发消息了。

“吃个饭而已啦，放宽心吧。”

我在手机上回复她，颇有一种上课传纸条的感觉。那位坐在副驾上的程阿姨在一个路口下车，车上只剩下我和小凉，还有正在开车的小凉的母亲。

“最近在学校怎么样？”

“还好。”

“小暖呢？”

“我也很好，伯母，小凉成绩特别好，最近还在教我功课呢。”

“挺好的，这孩子从小就没什么朋友，你们年纪相仿，她在学校受你照顾了。”

轻描淡写的语气就像不是在说自己的女儿，包括她的问询也是点到即止，更像是出于礼节。小凉的回复也很不情愿，我和她相处得久了，能察觉到她提不起兴趣的那种感觉。我不禁好奇她是否知道前些天小凉在学校被人欺负的事，或者从没有关心过？

我该问吗？小凉希望我问吗？但这几乎是能让我推断小凉和她母亲真实关系的最快的方法……

“就是之前小凉在学校让人给欺负了，应该是嫉妒她成绩好。”

“是吗？前些天老师倒找我谈话说她在学校和人起了冲突，我寻思一个巴掌拍不响，她肯定也干了什么招惹人家的事。这孩子真从来不让我省一点心。”

背后升起一股凉意，我不可避免地想到我的父母，要是我遭遇相同的情况，他们一定会问清原因，而不是这样用揣度来代替行动。

一边的小凉没有什么反应，她只是静静地坐在那，没有看我，而是看向窗外，像早就习惯了。对于没有自主生存能力的孩子，家庭是他们唯一的保障。我也好，小凉也好，现在都要靠家庭的供养才能生活下去。但我们的处境却大大不同，小凉的母亲没有给她该有的关心，她一直以来都遭受怎样的忽视？没有亲情，依附于家庭而生存，对于世界也不信任，即使如此，小凉依旧成长为一个好孩子。但是她本来可以更加开朗，更自信，或者至少有一个更强健的身体。她那么瘦，肯定是因为从小到大都没有按时按点吃饭，最糟最糟的猜测，她的母亲甚至不会关心小凉什么时候吃饭，就是给我那样的感觉。

“您知道小凉上次月考拿到了学年第四吗？”

“她还差得远呢，也不是拿到第一。”

脑袋里“嗡”的一声，愤怒自心底油然而生，像一场大火烧开来。我想要大喊一声停车，然后带着小凉跑下去，就这样带回我家，我家的餐桌上不缺一双筷子，我的母亲也不会吝啬对好孩子的夸奖。我知道我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看到的听到的东西是片面的，可这些片面的信息已经足够让我得出一个不那么片面的结论，小凉的家庭真的很恶劣。她像一棵草，从水泥路面的裂缝里顽强地生长，没打算认输。我知道世上有许多不负责任的父母，比小凉处境更糟的孩子比比皆是，但是那些我没有见过的孩子，说实话很难让我产生什么共鸣。眼前确确实实存在的，执拗得可爱的，鲜活地生存着的孩子只是小凉。

车内陷入沉默，我怕再说些什么我会维持不住母亲教导我的礼貌和教养，我握住旁边小小的手，她的小手僵了一下想要抽回去，最终还是停在了我的掌心里。

“想吃什么，小暖？”

“听您的安排。”

吃了什么，什么味道已经无所谓了，回过神来已经在我家小区的门口，小凉依旧看着车窗外，看着车窗外的我。

车子开走了，目送它走远时，我的手机响起一声关注提示音。

“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