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唇角微翘,显然她很满意路瑾瑜的回答,可当她想再说些什么时候,笃笃的敲门声便急促地响起,门外警卫的声音也随之传来:“刘女士,规定的十分钟交谈时间到了。”
“呀,时间过得可真快啊,那我们只好边跑边谈了。”女人垂眸看了看手上的腕表,神色略显遗憾。
“跑?”路瑾瑜不解女人的用词,“你不是官方的人吗?”
“嗯...算是吧。”女人一边含糊回答一边拉着迷惑的路瑾瑜走至窗前,而门外的敲门声与催促声越发激烈,就连走廊里的巡逻武警也在向这里跑来。
“‘算是’吗?”
“一会路上跟你说。”
女人的指尖随意地点了点面前的墙壁,下一瞬,那坚硬的混凝土墙壁便在路瑾瑜眼前无声地瓦解、崩散,如同被狂风吹散的沙堡,顷刻间便化作齑粉,随风逸散。
门外,武警们终于失去了最后的耐心。其中两人一齐上前,同时用力便踹开了紧锁的房门,然而他们并不知道,接下来的所见所闻将会对他们的世界观产生巨大的冲击。
原本漆黑的病房此刻已被银色的光辉所渲染,而那位所谓的“中央调查员”正与路瑾瑜一起,站在原本应该是病房窗户的地方。在她们身前,那面原本应该矗立在那里的墙壁竟已消失不见,清冷的月光正是从那里毫无阻碍地倾泻而入,将整个病房染成一片流动的银霜。
“可惜了,本来还想不辞而别的。”女人回眸,对着闯入的武警们展颜一笑,那笑容在月色的光辉下展露出一丝顽劣的挑衅“各位,人我就带走了,不用送了。”
话音未落,女人便牵着路瑾瑜的手,纵身跃向那无尽的黑夜,只留那些武警们在病房里面面相觑。
“欸?”路瑾瑜完全没有想到女人口中的“跑”居然这般疯狂。
失重感猛地攫住路瑾瑜的心脏,随后在那轮银月之下,飞速下坠的女人将路瑾瑜像安塞腰鼓一般搂至腰间,随后一阵微光闪过,一枚网球般大小的铁球凭空出现在她空出来的左手上。
“哈哈哈,准备大饱眼福吧!这就算是给你这个新人的欢迎礼!”女人爽朗的笑声穿透那呼啸的疾风,带着近乎孩童般的兴奋。她的手腕一抖,那枚小球被她朝下方急速放大的地面掷去。
“你在说什么啊!?喂!会死的!!”被她抱在腰际的路瑾瑜可是一点也笑不出来,她眼睁睁地看着地面在视野里被急速放大,冰冷的恐惧攫紧了她的肺腑。耳旁的疾风尖锐如鬼泣,似乎是在为她的生命倒计时着。
“哈哈,没想到你慌张的样子还挺可爱。”
不同于路瑾瑜的失态,此刻的女人依旧嬉闹,全无方才的严肃。然而在那即将于地面碰撞的瞬间,路瑾瑜却只见得那灰色的地面眨眼间化成了一片粘稠潮涌的赤红色的水面,耳旁的风声也骤然消失,空留自己那擂鼓般的心跳与女人平稳的呼吸声。
“这是?”路瑾瑜艰难地吐出疑问,声音在粘稠的寂静中显得格外微弱。她强压下心头的惊悸与翻腾的呕吐感,缓缓抬起头,试图弄清楚状况。
然而,视野所及之处,唯有铺天盖地、浓得化不开的猩红迷雾。那雾并非静止,而是如同拥有生命般在黑暗中缓缓流淌、蠕动,散发出一种令人作呕的腥甜气息。它吞噬了所有边界,也吞噬了她残存的最后一丝方向感。整个世界仿佛被浸入了凝固的血海,粘稠,窒息,无边无际。
在这片令人绝望的猩红穹顶之上,唯一的光源,是那轮悬挂于虚无中的巨大血月。
它散发着冰冷、不祥的赤红光芒,如同冥府深处一只永不闭合的巨眼,森然地俯视着下方渺小的她们。路瑾瑜感觉自己像是被扔进了一个由鲜血与噩梦浇筑而成的巨大囚笼,连呼吸都带着冰冷的腥气。
“呼,感觉怎么样?”女人低头看着被她抱在腰际的路瑾瑜,一脸意犹未尽的样子。
“糟糕透了,这里是哪里?还有,能不能先把我放下来?”
“抱歉,我只能告诉你这里对你而言是个很安全的地方,而且我这样抱着你可是为了你的生命安全哦。你别看这个血池好像只有十几厘米深的样子,实际上对你这样的庸者而言,它可是深不见底的。只要你一触碰到它,便会无法控制地向池底沉去,最后‘嘭’的一声,爆体而亡哦。”
“安全......吗......”
路瑾瑜有些无语,她不明白这种会让自己“爆体而亡”的地方怎么到了女人那里就是一个很安全的地方了。不过在听完女人说这一通话之后,她便不再要求女人放下自己,只是任由她抱着自己在这血池之中行走。
“对了,我好像还没有跟你做自我介绍。我叫云惊秋,云是天上那个云,惊秋就是‘倏忽徂炎罢,惊秋自此辰’里的那个惊秋,不过你要是不知道那首诗我可就没办法了。”
云惊秋一边做着迟来的自我介绍,一边提着不知何时变出的绣春刀漫步在这血池之中,她低着头四下张望着,似乎是在找什么东西。
“所以,我们能继续之前在病房里的话题吗?”
路瑾瑜并不关心这里是什么地方,既然云惊秋说这里安全,那她就相信她,而且路瑾瑜明白只要自己被她抱着,那她就没有丧命的可能。所以现在的她只想要将话题拉回正轨,去继续病房里被打断的讨论。
“当然。”云惊秋终于找到了她从刚才就一直在寻找的东西,那正是先前被她扔出的,网球般大小的铁球。
“不过,我们得先离开这里,毕竟拖得时间太久的话,麻烦可是会找上门来的。”
云惊秋话音未落,一道森冷的弧光便撕裂了猩红的浓雾,长刃带着凄厉的破空声狠狠斩向那枚铁球。
“唔——!”
刀锋触及铁球的刹那,路瑾瑜顿时感觉一股巨大的冲击贯穿了自己的全身,她的五脏六腑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攥住,在一吐一息之间被猛地向上提拎,又被狠狠的砸回。
剧烈的呕吐感让她眼前发黑,她弓起身子,撕心裂肺地呛咳起来。
眩晕稍退,路瑾瑜艰难地睁开眼。四周的景象再次天旋地转般切换。哪里还有什么血月深渊?熟悉的医院大楼轮廓在夜色中矗立,远处,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纷乱的脚步声和手电光束正从多个方向朝她们的位置包抄而来。
“好了,”云惊秋侧过脸,月光在她精致的下颌线上投下一道清冷的弧光,一声极轻的笑从她唇边逸出,带着尘埃落定的慵懒,“接下来,让我们在梦里把刚才没说完的话……好好聊完吧。”
随后她的左手轻轻拂过路瑾瑜的额头,路瑾瑜的意识便瞬间被无尽的黑暗温柔而彻底地吞没。
“举起手来,不许动!”
在二人的四周,是接到指挥后迅速赶来的武警,他们举着枪,不断向二人逼近。
“这下齐雁回那个家伙可有的是事情做了。”
云惊秋环视着逐渐缩小的包围圈,眼底掠过一丝恶作剧得逞般的快感。反正任务的事后处理工作都是齐雁回那个讨厌的家伙负责,这次的“意外暴露”就当作上次他指派给自己麻烦任务的回礼了。反正上面就算责备下来的话,她也只需要写一份检讨呈上去。
“立刻放下人质!双手举过头顶!”
武警继续逼近着,他们距离云惊秋已不足十米,但云惊秋仍然抱着失去意识的路瑾瑜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他们,她在等待,等待他们全部进入自己的攻击范围。
随后,当最后一名武警也离云惊秋只有六米远时——
“啪!”
她猛地打了一个响指,而伴随响指声的,是武警们接二连三倒地的沉闷声响。包围圈瞬间瓦解,方才还剑拔弩张的武警们,此刻已横七竖八地倒在冰冷的地面上,坠入了梦乡。
云惊秋微微俯身,将路瑾瑜轻轻地放下后便一手抄过她的膝弯,另一手稳稳托住她的肩背,将昏睡的女孩打横抱起。月光勾勒出云惊秋的纤细身影,以及怀中路瑾瑜那苍白安静的侧脸。她步履从容,甚至带着几分慵懒的优雅,如同踏春赏景的世家小姐般闲闲地迈过脚下那片由横七竖八的武警身躯“铺就”的地毯。
清冷的月辉在她身后拖曳出长长的影子,晚风拂过,撩起她几缕散落的发丝。
“祝各位好梦,不过梦醒之后,还请诸位将今晚这出荒诞戏剧……忘得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