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莉薇至今仍然清楚地记得第一天到贝特森学院的场景。

那天，她站在贝特森学院的中央广场上，几乎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到失语。

高耸的尖塔直插云霄，彩绘玻璃窗折射出瑰丽的光影，学校的建筑简直像宫殿一样富丽堂皇。

周围经过的学生们穿着华贵的衣袍，三三两两地谈笑着，没人注意到这个穿着教会旧袍子的女孩。

她站在原地，茫然不知所措。

“你迷路了吗？”

一道清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奥莉薇转身，看到了一位金发少女。

她穿着剪裁考究的深色骑装，浅金色的长发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领口别着一枚徽章，是银色的星月图案，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她的眼睛是冰蓝色的，令人想起冬日结冰的湖面。

“我是塞勒涅•冯•克莱斯特。”

对方主动介绍了自己。

奥莉薇有些受宠若惊，即使她还不知道克莱斯特这个姓氏代表着什么，但眼前的人无疑属于另一个世界。她从未如此近距离地面对一位贵族，更别提对方还主动和她说话了。

“我是奥莉薇•怀特，来自南方教会。”

她鼓起勇气自我介绍。

塞勒涅的目光扫过奥莉薇朴素的衣着和略显慌乱的姿态，并没有露出轻蔑或厌烦的神情。

“报道处在主教学楼后面，从这条路一直往前走，看到赫卡特雕像后左转，沿着走廊穿过礼堂后就到了。”

她对奥莉薇说道，语气中没有贵族常见的傲慢，也没有刻意的怜悯。

奥莉薇感激地点点头，却发现自己根本记不住这么复杂的指示。她站在原地，脸涨得通红。

塞勒涅似乎看穿了她的窘迫。

“跟我来。”她简短地说，转身向后走去。

贵族少女领着奥莉薇穿过迷宫般的走廊，奥莉薇像只受惊的小兔子一样紧跟在她身后。

“你是魔法师？”塞勒涅突然问道。

“是、是的。光元素亲和，还有一些治疗魔法基础……”

“测试成绩？”

“理论九十四分，实操九十八分。”奥莉薇回答道，这是她为数不多能引以为傲的事情。

塞勒涅第一次看向了她：“很不错的成绩。”

一句简单的夸赞，却让奥莉薇很高兴。

接下来的时间里，塞勒涅带着她办完了所有入学手续：领取校服、分配宿舍、登记魔法资质……甚至亲自把她送到了西区的宿舍楼下。

整个过程中，塞勒涅的话并不多，但每一个指示都清晰而准确。全程没有表现出任何不耐烦，甚至在奥莉薇因为不熟悉流程而手忙脚乱时，还顺手帮她整理了散落在地上文件。

“谢谢您，克莱斯特小姐。”在宿舍门口，奥莉薇笨拙地行礼，试图模仿书本里见过的贵族礼仪。

塞勒涅似乎被她的动作逗笑了，嘴角微微上扬。

“不用这样。”她说，“我跟你一样也是新生。而且学院里没有那么多繁文缛节。”

奥莉薇的脸瞬间红了。

“明天会举行搭档配对仪式。”塞勒涅临走前说，“希望你能遇到合适的搭档。”

第二天下午就是贝特森学院著名的配对仪式。

所有新生都聚集在大礼堂，等待着自己的名字被念到。

据说学院的配对系统非常复杂，不光考虑了每个人的战斗风格和魔法天赋，还考虑了出身背景、性格契合程度等数十项因素。结果由学院副院长洛林亲自宣读。

学院历史上诞生过很多传奇搭档，他们毕业之后也正如招生简章上所言，很多都相互支撑陪伴了彼此一生。

奥莉薇站在人群中，心里又忐忑又期待。

“奥莉薇•怀特——”

很快，洛林副院长念到了她的名字，奥莉薇屏住了呼吸，紧张得手心冒汗。

“配对骑士——塞勒涅•冯•克莱斯特。”

奥莉薇的心脏猛地一颤，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一瞬间，整个礼堂安静了一秒，随后响起低低的议论声。

“奥莉薇•怀特是谁？从没听说过她。”

“一个教会来的平民，怎么会是她跟塞勒涅搭档？”

“克莱斯特家的大小姐怎么会匹配到这种人……”

“是不是搞错了？”

“真羡慕她啊，人家也想和塞勒涅大人搭档……”

贵族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着。

周围不断投来打量的目光，有惊讶，有不解，有嫉妒。

奥莉薇僵在原地。

塞勒涅是这一届最受瞩目的新生之一，她是克莱斯特公爵的小女儿，家族的第二顺位继承人。而奥莉薇只是个教会出身的无名小卒。

一个出身如此卑微的平民，怎么可能与克莱斯特家族的大小姐配对？

奥莉薇攥紧了衣角，她甚至不敢抬头，生怕看到塞勒涅脸上露出嫌弃或不满。

过了一会儿，她终于鼓起勇气看向对方。出乎她的意料，塞勒涅的表情非常平静，甚至平静得有些过头了。

整个配对仪式结束后，她向奥莉薇走来，对她微微颔首。

“怀特小姐，从今天起，我们是搭档了。”

塞勒涅的语气听不出喜怒，就好像自然而然地接受了这件事一样。

奥莉薇怔住了。

那一刻，她心里涌上一股隐秘的、几乎让她自己都感到羞耻的欣喜。

现实很快给了她当头一棒。

塞勒涅和奥莉薇在训练场上确实是一对配合出色的搭档。塞勒涅的剑技和奥莉薇的魔法能完美互补，并且两个人的战斗思路和风格都非常相似，连教授们都称赞她们“一个人的思维仿佛复制了另一个人的”。

然而训练之外，她们几乎毫无交集。

塞勒涅的身后永远跟着一帮贵族学生，而奥莉薇则和莉莉安这样的平民学生走得近些。她们的生活习惯、日常话题、甚至用餐口味都截然不同。

奥莉薇曾试图在课后找话题聊天，但塞勒涅的回答总是简短而礼貌，仿佛她们之间除了训练外再无其他可谈。

渐渐地，奥莉薇学会了保持距离。

塞勒涅从来没有邀请过她参加贵族们的茶会。奥莉薇扪心自问，就算她邀请了，自己也没钱去买像样的礼服出席，并且她是绝对不会接受塞勒涅任何物质上的馈赠的。

因此这个从不邀请的举动反倒像是塞勒涅在照顾她的自尊心了。

其他搭档会一起吃饭、散步、讨论功课，甚至住在一起，而她和塞勒涅离开训练场就形同陌路。

她们的关系精确地维持在学院规定的最低限度，彼此就像两条线，偶尔在课堂上相交，随后又迅速分开。

奥莉薇也不是没有主动靠近过。

有一次，她熬夜做了一份魔法笔记，特意誊抄了一份塞勒涅可能会用到的部分，第二天早早等在骑士训练场外，想找机会递给她。

当她看到塞勒涅被一群贵族同学簇拥着走出来时，她的脚步不自觉地停住了。

塞勒涅穿着训练后的便服，金发微微汗湿，却丝毫不显狼狈，反而有种凌厉的美感。她正和身旁的人谈论着什么，唇角带着罕见的、放松的笑意，那是奥莉薇从未见过的表情。

奥莉薇最终没有上前，而是默默把笔记塞回了包里。

窗外的月亮已经升到中天，宴会厅的灯光终于熄灭了。远处的音乐声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夜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

奥莉薇从回忆中抽身，感到一阵疲惫袭来。

她吹灭蜡烛，钻进被窝。黑暗中，她盯着天花板发呆。

晚上回宿舍的路上，经过学校布告栏时，她看到上面新贴了一张《搭档更换申请表》，又有学生想和原搭档解除关系了。

她忍不住想，她和塞勒涅会走到这一步吗？

上周在图书馆，她亲耳听到两个高年级女生议论：“听说了吗？比我们低一届的塞勒涅•冯•克莱斯特打算换搭档了。”

“一点也不意外，那个教会来的姑娘根本配不上她。”

塞勒涅对她说：“不要理会流言。”但不理会是不可能的。

奥莉薇一直在偷偷观察塞勒涅的反应，贵族少女每天都保持着惯常的冷淡优雅，看不出任何端倪。

但正是这种无动于衷最令人心慌，如果塞勒涅真的想换搭档，以她的性格，也绝不会表露分毫。

这些细小的瞬间被她反复咀嚼，试图品出一丝希望的味道，却又在下一秒被自己否定——也许只是自作多情罢了。

考虑到很多因素，就算塞勒涅提出换搭档也是很正常的事。

尤其是今晚她还当着那么多同学的面出糗了。

奥莉薇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