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莉薇独自离开了宴会大厅。

指尖仍残留着魔力失控后的刺痛感，她穿过夜色笼罩的学院小径，一个人走在回宿舍的石廊上。夜风拂过，吹散了她脸颊上残留的酒热，却带不走胸口的闷痛。

虽然塞勒涅只是让她出去冷静一下，但奥莉薇知道，自己今晚不会再回去了。

那句“在你能控制好魔力之前别回来”，听起来像是命令，又暗含某种隐晦的驱逐意味。

贵族们总是能用最优雅的措辞表达最冰冷的疏离。

她并不怪塞勒涅用那样高高在上的态度对她说话。毕竟，在众目睽睽之下魔力失控确实丢脸，而且，她身为平民，搭档却是贵族，她的失误也会连带着损害塞勒涅在贵族圈子里的名声。贵族们会加倍地嘲讽她：“看啊，塞勒涅的那个搭档真是废物。”

奥莉薇加快脚步，仿佛这样就能甩掉那些想象中的窃窃私语。

贝特森学院的宿舍分为东西两区，学生们都习惯把东区宿舍叫“白塔”，西区宿舍称为“灰楼”。原因也很简单，东区是贵族学生的居所，条件奢华，每间宿舍都配有独立的书房和衣帽间。西区则是平民学生的住处，相比东区要朴素得多，塔楼灰褐色的石砖外墙上爬满了常春藤，这也是它被称作“灰楼”的缘故。

虽然两边的宿舍都分了男寝和女寝，但学校鼓励同性别的配对者们住同一间宿舍，戈弗雷院长认为朝夕相处更能增进感情、提升默契，催化出更深层次的羁绊，因此不管是东区还是西区的房间都是按照双人间的条件设置的。

莉莉安和她的骑士搭档就住在一起，她们的房间在奥莉薇楼下，平时形影不离，连床铺都紧挨着。莉莉安曾红着脸告诉奥莉薇，两人每晚睡前还会做一些“更亲密的事情”，这是她们培养心灵感应的方式。

但是塞勒涅从未提出过要和奥莉薇同住。

奥莉薇对此并不介意。贵族与平民之间在身份阶级上本就存在着一堵看不见的高墙，比起学院理想化的配对制度，这样的高墙更加不可逾越，而她也早已习惯了在墙的这一侧。

况且，能有个完全属于自己的房间，这也不是什么坏事。

奥莉薇的房间在“灰楼”的最顶层，需要爬七层螺旋楼梯才能到达。这一层由于建筑结构的限制只设有两间宿舍，奥莉薇住在靠里那间，隔壁宿舍迄今为止还空着。学生们都不乐意爬那么高的楼梯，除了有时会来串门的莉莉安之外，鲜少有人会到她这一层造访。

这样一来的好处就是这个位置非常安静，周末奥莉薇可以更加专心地研读魔法书籍。

推开房门，熟悉的温暖气息迎面而来，奥莉薇长舒一口气，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下来。

她打了个响指，蜡烛便自动亮起。这是奥莉薇入学后学会的第一个小魔法，用火元素点亮烛芯。

比起在教会时住的阴冷的集体宿舍，这里的条件已经算非常好了。

柔软的床铺、温暖的壁炉，还有一扇能俯瞰学院花园的拱形窗户。

奥莉薇脱下略显拘束的礼服裙，小心地挂在衣柜里，换上了柔软的棉麻睡袍，赤脚踩在地板上。

她的房间虽不华丽，但被她布置得温馨而整洁。

奥莉薇用指尖轻轻拂过窗台上的几盆小型魔法植物，这是她在植物园兼职时薇诺娜教授送给她的小纪念品们。一株会随着月光变换颜色的夜光草，几簇散发着淡雅香气的银叶薄荷，还有一盆据说能驱散噩梦的安眠花。它们安静地生长着，像是她在这个学院里为数不多的朋友。

靠窗的位置是书桌，上面放着几本魔法典籍，一本翻开的《元素操控进阶理论》还停留在她上周温习的章节，书页边缘密密麻麻写满了笔记。

床尾铺着一条手工编织的毛毯，这是离开教会时，抚养她长大的修女嬷嬷们送给她的临别礼物。

她走到窗前，推开木格窗，夜风裹挟着远处宴会的乐声飘进房间。从这个角度可以隐约看到宴会大厅的灯火，那里依旧热闹非凡。

“真是糟糕的一天啊……”她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

奥莉薇是在修道院长大的。

她出生不久就被遗弃了，教会下属的圣玛丽亚孤儿院收留了她。

孤儿院会给予孩子们最基础的衣食和教育。奥莉薇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从有记忆起，她就已经生活在修道院高耸的灰墙之内。

怀特并不是她的姓氏，这个后缀与其说是姓氏，倒不如说是代号。和奥莉薇同年被收养的孩子们都会被冠以这个姓氏。方便教会做记录。

教会的生活刻板而规律：清晨祷告，上午学习经文，下午做些杂务，缝补衣物、抄写典籍、或是帮忙照料草药园。夜晚则是最安静的时刻，孩子们挤在狭小的宿舍里，借着微弱的烛光读书或低声交谈。

很小的时候，奥莉薇就展现出了魔法天赋。

七岁那年，她在草药园帮忙时，不小心打翻了一整篮刚采摘的月光草。月光草是教会用于制作圣水的重要材料，它极其脆弱，一旦受损就会迅速枯萎。

老修女的责骂声还未落下，奥莉薇就已经慌乱地伸出了手——

然后，奇迹发生了。

那些散落的月光草在她的指尖下停止了枯萎，甚至微微泛起了柔和的银光。

老修女震惊地看着这一幕。

从那以后，奥莉薇的生活多了一项新的任务：学习基础的教会魔法。

教会魔法与学院魔法不同，它更偏向治愈、净化与守护，而非攻击性的元素操控。奥莉薇学得很快，她的魔力纯净而稳定，非常适合治愈系的术法。

“艾莉娅拉圣母赐予了你出众的天赋，你会成为优秀的疗愈师。”修女们这样告诉奥莉薇。

奥莉薇也以为自己长大后会成为一名穿着白袍的圣愈修女，在某个教堂里终老一生。

然而，命运指引了她另一条路。

十六岁那年，奥莉薇在告解室打碎了一瓶圣油。

年迈的玛格丽特院长当时正站在她旁边，老玛格丽特亲眼看着那滩洒落的圣油在和奥莉薇指尖相触的瞬间“嗖”地燃烧起来，不是普通的火焰，而是纯净的、近乎透明的白色光焰。

玛格丽特院长的表情凝固了。

“圣母在上，这不是治愈魔法……”她喃喃道，枯瘦的手指猛地攥住奥莉薇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孩子，你从哪儿学会这个的？”

奥莉薇吓得说不出话，她什么都没做，那火焰简直就像是自己从她的血液里冒出来的。

玛格丽特修女盯着她看了很久，最后松开手，低声说道：“你不属于这儿。”

差不多八个月后，一位贝特森学院的招生官来到了教会，亲自对奥莉薇进行了天赋测试。

奥莉薇对此一直感到迷惑，她很想知道那群从来没有离开过修道院的老修女们是如何了解到贝特森学然后联系上他们的，而贝特森学院竟然也真的派了招生官过来。

测试很快有了结果，奥莉薇的魔力评级是“A+”，远超普通学生的水准。

她在测试中展现出了惊人的光元素亲和力，对其他元素的掌控力也相当不错，在没怎么经受系统性训练的情况下，几乎已经达到了中阶魔法师的水平。

“你有资格进入贝特森学院。”招生官对她说，“你的天赋不该被浪费在教会魔法上。”

离开教会那天，老玛格丽特院长把自己戴了多年的圣匣项链给了奥莉薇。其他修女们集体送了她一条手工毛毯，和一件绣着祝福祷文的披肩，上面的文字意思是：

“无论命运之轮将你引至何处，始终记住你来自何方。”

于是，奥莉薇离开生活了十七年的修道院，踏入了贝特森学院的宏伟拱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