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强降雨一般不会持续很久,台风带来的雨另算。雨下了一整夜,到现在势头减小到平时中雨的程度。
潘暖递了给我一杯牛奶,杯子是温的,很甜,里面可能加了糖,但是有一种区别于白糖的甜味。
也许是我一个人睡惯了,没有对睡相的控制。刚刚醒来时看到她的脸那么近吓了我一跳,就像把她当成某种大抱枕一样。多亏她没有醒过来,不然真不敢想会有多尴尬。朋友间睡在一张床上还算正常,要是睡到一个被窝里就不太对了,我和她的关系应该还没好到那个程度。
“看这样子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反正今天也放假,小凉你也别那么急着回去了。”
她自己也捧着个杯子,头发还没有盘成丸子,很懒散,但是放松。“家”就应该是这样的地方,即使像潘暖这样在外面表现得无可挑剔的人,在家里也会卸下那副近乎完美的伪装。不是说她平常的模样不好,只是我觉得她现在这样子更好一点。
“我说了今早回去,就今早回去。”
但这是她的家,我没有继续待在这儿的理由。外面确实还在下雨,可城市的排水系统很好,路面上只会有浅浅的水坑,没有积成河流,只要撑一把伞就能走回去。俭入奢易,奢入俭难,我在潘暖这儿待的时间越长,回去变成一个人就会越痛苦。她对我而言只是类似于缓解疼痛的止疼药,并不能真正治愈伤口。
“好歹吃个早饭呢。”
“……也行。”
她听到我的回复后眯起眼睛笑了,还是悠闲地坐在旁边。我想起昨晚她靠得很近发抖的也是她,沉重的想法霎时间消失大半。只是一顿早饭而已,也许我不该这么想。但是随着和她相处的时间越来越长,我的脸皮也好像厚了起来,类似债多不压身的感觉。
“面包可以吗?”
“可以。”
在别人家寄宿的人还要挑挑拣拣些什么呢?况且我也没有什么不能吃的东西,面包和牛奶很好下咽。
她打着呵欠走进厨房,我以为是去取面包,不需要我的帮忙,没一会儿却响起油炸的声音。
端出来的是两盘切成三角块的方面包,上中下三片,分出两个夹层,切口整齐。这面包煎过,白色面上有一点焦糖色痕迹。面包间各夹有半片西红柿和一半煎蛋,还有两层像是鸡肉的白色肉。橙黄的蛋黄流在盘子里,看着不像是五分钟就能做好的东西,她在这方面真的很厉害。
“刚好冰箱里还剩一罐油浸金枪鱼,我就加进去了,当早餐应该还不错,尝尝看?”
蛋白是嫩的,有胡椒味,鱼罐头的肉比较散,有鱼的香味,西红柿的酸甜不明显,恰恰很多汁,混合溏心煎蛋的蛋黄让口感变得浓郁。煎过的面包有麦香,里面应该还加了叫沙拉酱还是蛋黄酱的东西,我分不清,但是很好吃。
这根本不是简单的面包,我没有吃过三明治,可我认为三明治就该是这个样子。
“很好吃。”
“那就好。”
窗外的雨还在继续,要是我昨晚早早地回去的话,一定没有这样的早餐吃。也许是自己一个人再随便煮一锅夹生的饭,或者吃监护人带回来的东西。食物的味道还在其次,像这样有人做给我吃,会问我的看法,关注我的口味,这才是真正奢侈的地方,只有潘暖会这样做,那个监护人现在在不在那间房子里都说不定。
不用多久就吃了个干净,把盘子和杯子洗好,我是时候走了。不必要留恋,那是软弱的感情。要有尊严地活下去,首先避免暴露软弱,不被别人看扁。
“我正巧有事到学校附近一趟,一起走吧?”
在周末?她已经不是班长了,所以不是学校的事务。是在这样的雨天去见别人吗?虽然和我关系不大,但我还是不可避免地去想。她一直在送我回去,却总是找借口提前下车,像在隐瞒什么一样。
直到她撑着伞和我上了公交车,又在学校附近的站台下车,留下那把伞,然后下到公交站台下挥手和我告别。
我是执拗的,或者说偏执,这是天才身上偶尔会出现的特质。我没有坐回家,而是在陈素家所在的那个小区下车,近乎跑着往学校的方向,一站地不远,我老远就看到那个坐在公交站下避雨的,穿淡灰色长袖的熟悉身影。
我在围墙转弯处,她没有发现我。
那边的公交是往反方向去的,就是她家的方向。她在等人,人还没来,或者?
我的猜想很快得到验证,二十七路公交车停在站前,开走时她已经不见了。
二十七路公交可以坐回她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