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34

作者:论战的曹刿
更新时间:2025-06-07 17: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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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29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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运动会是什么样的?以广播里的分列式进行曲开始,被主席台上的老东西们检阅永远踢不齐的正步。然后坐在外面一整天,连个挡风的地方也没有。这之后四肢发达的猴子上去跑跑跳跳,或者还觉得自己多荣耀呢。

不要不相信,在这个国家,学生运动会就是这样。或者说所有要学生参加的活动都大同小异。从小学开始一直到高中,没有哪个强制学生参加的活动考虑过学生本人的想法。老东西们大手一挥,反对的声音就被压下去,还得装作快乐地给他们喊口号。

我打心底憎恨他们,那些高高在上的校长主任,他们算什么东西?要我来给他们表演,却不发工钱!还有那帮四肢发达的猴子,他们怎么就那么甘心扮丑角哄老混蛋们开心?

队伍路过主席台,朝右边看见他们桌上人手一瓶矿泉水。呛死吧,喝水的那秃瓢,水最好顺着他的气管流进肺里,这是我此刻最诚挚的祝愿。

绕着操场走几圈,回到班级所在的位置。这儿支了个简易塑料顶棚,能挡挡阳光,但今天是阴天,它就变得多余了。

“找位置坐好!说话都小点声儿,班长组织一下纪律!”

班主任不在主席台上,他跟着我们结结实实走完全程,在第一排坐下去,正在擦汗。这中年男人发际线老高,一向严肃的神情松懈下来,想来是一把老骨头吃不消了。

“小凉,来这儿坐!”

潘暖在后面朝我招手,旁边一个空位留给我,过去坐在她旁边,熟悉的香味包围了我。思绪冷静下来,现在只剩下一件事,那就是如何打发一天的空闲时间。

我不需要参加什么活动,要是没有变故,在她旁边坐一天倒也不坏。

“看这边!”

循声望去,潘暖举着手机。我不知道她在做什么,可能在拍照。我记得她不会带手机到学校来,而是会在校服口袋里装一些零钱用以支付消费。

“你怎么带手机到学校来了?”

“今天不是运动会嘛?老师说了可以带,反正也没有课。”

广播里播放吵闹至极的音乐,我不得不离得很近才能听清她在说什么。

“那你刚才在干什么?”

“没做什么呀。”

“不信,把手机给我看看。”

她老实地把手机递过来,输入六个零打开锁屏,待机画面是某个傍晚的天空,阳光打过飞机的航迹云呈橘黄色。我记得这张照片,是不久前我们在等公交时拍下来的。

我以为她会删除掉这张照片,毕竟这不过是我随手拍出来的天,每个傍晚都差不多,没什么值得留意的东西,而手机的存储空间是有限的,这样一张彩色照片应该要占不少空间。

“怎么不删掉这张照片?”

“干嘛要删?多漂亮呢。”

普通漂亮,不会让人留下印象的漂亮,这片天空自古以来就是这样。

“我打开相册了?”

“当然可以。”

打开手机上的相册程序,总共也没有几张照片,里面没有我,那么她刚刚是在对着屏幕照镜子?

“私密相册是什么?”

“我也不清楚,这个功能我没用过。”

密码不是六个零,她可能在撒谎。不过她即使要隐瞒,也无非就是不想我看到她拍下来的关于我的照片,我倒不觉得这有什么关系,她喜欢的话可以拍个够。

操场上发令枪响了,我把手机还给她。

“不看了?”

“没意思。你快想点什么能打发时间的事出来。”

“参加运动会的人都上场了,坐在这儿看看他们不也挺好么?有那么多项目可以看呢。”

我环视四周,大多数学生都带了手机来,压根儿没几个人关心操场上正在拼命跑的家伙,只有最前排的人不得不在班主任的威慑下喊加油。

真是幽默,潘暖选的位置在后面,这说明她其实对这活动不大感兴趣,我蓦地想到一个好点子。

“潘暖,你为什么不去给他们加油?”

“毕竟咱们在后边,喊出来效果也不会太好,有前面的同学就够了。”

“别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你只是不想跟那些蠢货白费口舌吧?因为他们不会注意到你,即使你去跟着喊也不会有人因此感谢你。”

“我没想那么多啦。”

“不过我不一样,我现在就在你眼前,我会记得你听从了我的指示。我们溜回教室,总比在这喝西北风好。”

她没有马上回话,而是把手放到我的脑袋上来回摩挲。实话说,这么多天过去,我并不排斥她的接触。她的触碰不带疼痛,还能让我感觉安适。

“想回教室?”

“只是不想呆在这儿。”

“那好吧……”

她回过头看教学楼,也许在考虑我的提议。我们班级的位置正处于教学楼的正门前,有些距离,但不算太远。

进了正门,吵闹的声音一下子减少许多,教学楼里的广播都关掉了,只剩下外面较模糊的麦克风的声音。我和她走在走廊里,很少看到其他人,外面的声音偶尔传来,显得教学楼里更加安静。

这儿和平常不同了,产生了这样的想法,我突然不再想回教室去呆着。我拉住她的手臂让她停在原地,然后靠住走廊右边的瓷砖墙。

“我改主意了,陪我去楼顶看看吧。”

“天台应该锁着门呢。”

“去看看才知道。”

我知道她最终会听我的话,像一直以来那样。只要这样想想,快乐就油然而生。并非是那种凌驾于蠢货之上而后掌控她们的快乐,而是一种更单纯的情感,因为有这样一个会一直支持并跟随我的人而高兴,这对我而言相当罕见,因此我格外珍惜。

“小凉,慢点儿,楼梯别一下子跨那么多级。”

“又撞不到其他人。”

“跟别人没关系……”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我本该落到楼梯上的右脚却踩了个空,身体失去平衡朝后倾倒,我在摔倒前看到了楼上平台底部的灯。

眼前就是上下楼梯的平台,这一层的楼梯少了一级,只有十二级,我没有发现。身后是整整半层的楼梯,要是这么滚下去,即使乐观来看,也要疼上好些天。

或者再干脆一点儿,更有可能发生的,磕破脑袋直接去投胎,那反倒还好呢,我早受够这样无趣的生活了。这段时间里过得还不错,命运确实是公平的,它起码在最后的时间补偿给我一些快乐。

当然,我最不想得到的结果就是摔成意识清醒的植物人,真那样倒还不如去死。

像枚保龄球,我心想。这样意料之外的落幕未免有些滑稽。千思万绪闪过,唯独没让我生出恐惧。

疼痛、伤害,死亡都没有到来。有一条胳膊死死钳住我的腰。

我倒在潘暖的怀里。

“没事吧,小凉?”

我的背几乎贴在她的身上,余光能看到她伸进扶手栏杆里的右手勒得发白。她说话时气流吹过的我头顶,比她身上传过来的香味更先让我惊醒的是我剧烈的心跳。

“我没事,还有……谢谢。”

“小事情,慢慢走吧?”

一级又一级,这样需要更频繁地擡脚。我看到她嘴唇上渗出来的血,那是我倒在她怀里时撞出的伤口。

像是心脏猛地下坠,一种很疼的错觉迫使我拽住她的手。这滋味真是不好受,比让我挨巴掌更难接受。

“疼吗,嘴唇?”

“不疼,应该就是小破皮。”

“手呢?”

“没什么事啦,你本来也不重。”

我不是蠢货,看得到她不时抽动的表情,即使她认为自己伪装得再好也逃不过我。

“不去天台了,去医务室。”

“没那么严重。”

“去医务室。”

医务室没有人,校医跟到操场去了,要是发生什么紧急情况她可以第一时间处理,而后才会到医务室来。

颐指气使,任性妄为,这就是我,而她会无条件地顺从我。镊子夹持碘伏棉球擦过她的嘴唇,她就像一块石头纹丝不动,看着我时又变回那副笑眯眯的样子。

“不要笑。”

“好好,不笑。”

她的嘴角压下去,抿住的嘴唇依旧上扬,脸颊紧绷绷的,似笑非笑应该就是说这种表情。

“感觉好点了没?”

“有一股碘伏味。”

“记得别舔嘴唇。”

她没有答话,坐在床上点点头。

教学楼很安静,医务室也很安静,今天吵闹的地方只有外面的操场。要是我没撺掇她和我去楼顶的话,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我们本来应该呆在安安静静的教室里。

“抱歉。”

一只手落到我的头上,是那只揽住我的腰让我免于摔下楼梯的左手。

“没关系啦。”

她背靠一个小小的枕头,把我拉到旁边,自己腾出位置去到另一边。

“可以在这里小睡一会儿,反正运动会不会那么快结束。”

其实我不困,但还是躺在她旁边。

操场那边的声音越来越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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