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胥陪我沿着冥河找了找月亮，毫无线索。我欲言又止。济胥等我先说。我组织话语，试探说：“也许，不小心，掉进了九幽海？”

  济胥张了张口，笑：“宝，忘了吗，现在冥界任你遨游了。”

  九幽海下是另一方天地，丝毫照不到日光，济胥巡天的神力便无法可施。我借来济胥一颗辟水龙珠，豁出一口气，纵身跃入深海。巨大的水体原本可以吞噬我的性命，我赌了水沄没有诓我，但其实我没想过，万一，万一我受骗。我将万劫不复。

  水体沉重。沉在最深的噩梦。我看见师父从云端跌落，碎成亿万尘埃。

  继续下潜。星星点点的灵光从我脚底涌来，闪动着，掠过我。这些光点曾是阿玄的战俘，三十六天坐镇玉京的四位神君，而今魂归太虚，仙灵的幻影仍在盘旋打转。

  下潜。我已经感受不到我自己，忘记我为何来此。我陷入无边的昏沉。

  忽然，我嗅到了杀机。有谁暗中发力，徒手捏碎了我的辟水龙珠，旋即锁紧我的咽喉。

  我听见哀鸣堵在我的喉间。动弹不得，发不出任何声音。

  光是怎样出现的？顷刻间，掌控我性命的那股蛮力，被光的边缘割碎了。

  我下沉，又好似原地不动。我失去知觉，失去判断，没有记忆，毫无退路。

  我无能为力。避无可避。

  我落入一片寒光的正中。然后我被坚实的凉意托住。

  寒天宝镜。我忠实的朋友。

  月亮从海底接住我，给我看它投射的光影。我见到自己无数次辗转在人间，流离失所，逢人示好，掏出我的真心，讲了许许多多胡话。白费。我的嗓音像水溶化在水底，无迹可寻了。我见到师父封闭我的心窍，取走我喉间沉甸甸的宝石，从此我不能吟咏歌唱。我见那宝石研磨碎了，妆点着蹙金的华服，衬得师父气度益发肃穆。

  曾经的我，谈笑间，众生俱乐，风云变色。可如果那真是我，没了神力的我又算什么。

  我忽然一下就迷失了。我没找到钥匙，反而把自己丢在了身后。

  捧着半轮月亮我浮出水面，浑浑噩噩，吓坏了济胥。

  水沄下了玉京山，同我们会合。由于我说不出话，月亮反映出的图景同样支离破碎，水沄以气化力，探了我的灵脉，洞察我神识的残缺。

  济胥终于忍不住问：“尊上，您既不是阿玄，您又是谁？”

  水沄燃尽三寸若木，合了西山暮雨、春晓鸣泉、碧水烟波，凝一块水玉，置于我鼻下。随着我鼻息进出，水玉幻化成涡流，贯入我十二重楼。

  我一头栽在水沄怀里，下意识扯住水沄，死死不放。

  济胥叹：“您倒不如学阿玄，收了她，没人再能动摇您的心。阿玄差点通过历练，谁道徒儿不肖，师父动了一念。一念一动，落下一点，白玉微瑕，阿玄由圣堕魔，上界秩序的高塔因这一念的私心彻底崩塌。何至于此。”

  水沄说：“有情无情，有爱无爱，自开天辟地始，神人争执不休。我看没什么意思。”

  济胥作揖：“您自有主张。人间日出了，小仙赶大车去，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