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盈满整片紫曜色浪漫星空的眸饶有兴致地注视着露出这般难堪模样的女孩儿,淡樱唇釉从齿间流出悠远空灵的不协调音,仿佛嗤笑般惹得少女报复似咬扯纤腕间绣刻驳杂夹竹桃图案的纯白色医用手套,终日覆盖藏匿在名贵丝绸与冰柔绞索间的纤折柔荑暴露其外,精致指尖倒映阴翳驳杂的三色堇,亮起海岸白沙般的琉璃色。
若说接受这份看似爱抚实则蹂躏虐待动作的是一般人,恐怕瞬间就会丧失大部分思考能力,成为对少女唯命是从的乖巧人偶,往后恐怕都再没办法回到正常的生活状态。
她面前的这位少女与其‘NIM·Nerium indicum MilI’的代号的确是谁都无法否认的天作之合,若妄想与之接触,就要做好全幅身心在不经意间对她屈膝尊卑,只为得到少女片刻回眸垂青的不堪模样。
“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
墨污夜色流过欺霜胜雪的娇嫩肌肤,黏腻细汗浸湿的白皙纤颈微微扬起弧度。
晦涩暗沉的苍天之眸略显迷茫地望着那片灼目海浪为自己展示的幻想与诱惑,语调迷醉般朝她诘问。
“明明说好……不会再见面的……”
宛如孩提时代对远游离家的双亲以充满眷恋可怜的喑哑哭腔零落开委屈叹息。
……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出现在我的面前。
她好不容易才让自己习惯没有少女的时间。
习惯那段终于能接纳少女的存在,不再抵触她涉足自己的生活,纵使因道路不同聚少离多,只要想到她们彼此都还注视着同一片天空就感到无比安心的时间渐行渐远。
习惯那场以为‘灯里花’与‘夹竹桃’的对峙身份会将她们永远联系在一起,刻意会在委托期间绕远路,只为造成看似偶然的必然相遇的闹剧戛然而止。
习惯那份祈祷这样的生活会永远持续没有尽头。她们还能够继续陪伴彼此走过未来长久的春夏秋冬以及万水千山的承诺无疾而终。
习惯那声渴望彼此之间丑陋扭曲的另类共生关系结束前自己还察觉不到任何异样,直到一切尘埃落定无法挽回蓦然醒觉胸口那噬心穿骨的寂寥呼唤伴随离别尽归沉默。
好不容易才说服自己接受那样寂寥的结局。
怎么可以……就这样……
啪嗒——
纤柔修长的白皙柔荑轻抚拢住那拒绝任何人直视的脆弱。
“怎么还是这么爱哭呢。”
轻语落地,少女优雅矜持的调笑音色宛如遥远神代坠落那须野荒原的杀生石,冷冽窒息的肃杀寒意骤然蔓延绽开,耳畔宛似幻听般响起尖锐嘈杂的混乱呓语,就像无数信仰崩溃的信徒与濒临死际的野兽疯狂朝自己啼血嘶吼,身体仿佛久患不治之症的将死之人突然发病般,四肢百骸的血液骤然凝固冻结,整个人顷刻间跌入极度虚弱的亚健康状态。
因而,女孩儿于此发问。
“为什么、要让乃乃香代替……”
说的是传达祝贺这件事。
失去血色的唇瓣干涸到开裂,足以催吐的恶寒冰冷浸透胸口心扉,低沉软糯的哭腔语调听得人格外心疼。女孩儿的提问毫无价值,直至那张泫然欲泣的稚嫩小脸撞进这片紫曜色的灼目海浪,激荡起聊胜于无的羸弱涟漪。
“那Akari是想要我亲自祝贺么?”
眉笔勾勒的眼线精巧而流畅,眉宇间流露的不知是责怪还是讥讽。女孩儿略显稚气地将那根冰凉的纤指挪到一旁。
“不喜欢、这样……”
甜美的吐息萦绕在少女指尖,干净清爽的雏菊芬芳让她心情极佳,这份绝毒她曾紧拥在怀,只可惜如今只剩对峙。
“要是Akari开口求我的话,我说不定会答应呢?”
飘渺悠远的调笑回音宛似创世伊甸的魔女亲吻,暧昧的气息骤然凑近,妩媚音色就像品尝着撒满砂糖的奶油泡芙,纤细指尖撩开单薄外衣,从袖口缝隙探入贴身衬衫,近距离感受面前人儿纷乱至此的燎灼心跳,娇嫩肌肤仿佛任少女肆意把玩般泛起情欲悸动的玫瑰色……
女孩儿猛然抓住少女肆意拨弄的冰柔纤指,素来清澈明亮的眸子涌现出一丝愠怒。
“不要以为,你现在还能随便捉弄我。”
湛蓝晴空般的苍色眸底安静倒映着少女近乎调笑的揶揄神色,一如衣装纯粹的黑,她仿佛永远都是这幅模样。
苦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无意识产生的想法令她放在身侧的右手缓缓收拢、握成爪状。
“还真是让我始料未及,我以为像桃……铃木小姐这样炙手可热的当红漫画家是不屑于亲自外出取材的。况且还是像茨城这样陡山险水的穷乡僻壤。”
大概被意识到她张嘴欲出的是某种极其危险的亲昵称呼,少女轻歪脑袋瞥视,玩味般望着女孩儿那强装镇定的幼齿娇颜。
这風雨历练过后的稚嫩音色依旧是如彼时她们分别那般清甜软糯,纵再怎么生气都难有什么威慑力,真不知道这些年来有多少罪犯将她视作自顾自跑出来玩侦探游戏的无知女孩儿,随后因这种以貌取人的无知妄为而锒铛入狱呢。
“你的眼神跟那些被我逮捕入狱的罪犯们如出一辙,真奇妙,我貌似还不知道桃……铃木小姐习惯于以貌取人?”
二度吞咽只有那段堪称疯狂的相拥时刻才会使用的亲昵称呼,女孩儿深感自己此刻就像个害怕被家长发现自己偷吃糖果的小孩子,慌促间只顾用这堪称拙劣的演技与话不成句的谎言掩盖其荒谬的错误。
“那……Akari要逮捕我么?”
玫瑰色的唇瓣弯起微妙弧度,相较起她的强装镇定,少女悠然唤出那份亲昵称呼的慵懒神态实在是令女孩儿厌恶,精致目线似像知晓她刚才偷吃糖果但不予以揭穿般轻松写意,丝毫不在乎自己被那双盈满嗜虐笑意的眸看得无地自容。
“那时候,Akari完全没有想过要问问我的意见呢。”
夜色浓稠得似墨砚般化不开,凝月清辉映亮的斑驳光影似幽魂般张牙舞爪。女孩儿缄默于少女毫无顾忌地提及那段相互接近、触碰、焦虑不安地摸索着彼此心情,近乎偏执地铭刻此身痕迹,最终形同陌路的两人仅此一次的相拥时刻。
“所以呢?特意来找没有爱过的‘情人’叙旧是有什么事么?”
轻柔话语于夜空回荡开质问,枫色发梢被月色骤然点亮,溢出霓虹般的流彩辉光,抬头仰望遥远天穹的点点星芒,少女倾落的视线氤氲弥漫着令人不适的轻蔑与慵懒。
“稍微、有点儿遗憾呢,在我眼前的Akari还是最初那张脸。”
答非所问,调笑意味却愈发赤裸,甚至从那张精致无瑕的娇颜背后流露出足以冻结血液的讥讽神色。
那是想说这么多年过去,自己的体征外貌还停留在那个与孩子无异时期的意思么?
不对……应该是不对的……这种低劣的话语攻击根本不存在给予少女情绪反馈的价值……况且自己明明就已经……
“换个有意思的话题吧,我还挺想知道的——为什么时隔十年后的现在,‘间宫明理’还会回到这座城、回到这座已然面无全非的神社来?”
深邃灼目的紫曜双眸裹挟着刺意嗤笑,完全不似偶然重逢的故友在交流闲聊,而是审判罪人的法官落定仲裁。话语出口瞬间,女孩儿胸口骤然涌现出一股莫名的违和感,隐约间仿佛有股冰冷熟悉的刺骨恶寒,从心脏慢慢爬到后脑勺,然后再朝全身蔓延扩散,直至她手脚冰凉、不知所措。
“若这一切真如乃乃香所说——‘姐姐想要知道自己此刻究竟身处何方、该要去往何方’,我自然是不会大费周章来到这里。但是Akari……你真的相信‘人类点燃不过百余年的灯火,足以驱散黎明到来前的一切黑暗’这种童话么?”
苍色双眸骤然紧缩,少女那副自以为是的说教模样令女孩儿烦躁不已。
“童话的蜜糖味道甘甜醇美,令人不禁想要俯首称臣,那份滋味,十年前你不就已经品尝过么?想来你与它们还真契合,要知道大多被冠以英雄与救世主之称流芳百世之人,最初不过就只是一条在沙漠捡食的鬣狗——行过茫茫苍原、走过死荫之地、哪怕知晓这趟旅途终将会令自己遍体鳞伤,它们依然乐意用这过于高昂的代价来赌一把,只为追寻捏造一段被后人粉饰雕琢到面目全非的‘灿烂余生’。Akari……妄图追寻那已经永远无法回来的过往,其行为本身就代表着对自我存在意义的认知缺失。我知道你终有一日会回到这座城,但……不该是‘现在’。”
伴随火柴燃烧声音被二度点燃的烟管溢散出淡青色的薄烟,檀香木混合雪松凛冽清冷的味道从瑰丽唇瓣吐露斥责,缺乏感情起伏的淡漠音色如暮雨般将女孩儿整个淋湿。想来她的确是做好相当程度的心理准备,然而仅在跨越这片足以令人耳膜穿孔的寂静月夜抵达这里的瞬间,观望这座仿佛被遗忘在时间角落的御座神社,她到底该露出什么表情才好?
茨城……这座见证她那段不值得被铭记时间的城市并非有多么尊贵的价值。
她的少女时代、她的青春期、她的认知未定期、全都还没有结束。
她还不会成为大人、不会成为幼时自己想要成为的那副可憎模样。
说来简直好笑,明明乃乃香她们从来不曾将自己作为大人看待过。
但若这份近乎病态的期望不是基于一时兴起的想法,那就只能归咎为所谓的‘命运使然’。
命运……女孩儿从十年前的那个夜晚起就极端厌恶这个字眼。
人的一生大约会遇到两千九百二十万人,基于这个数字,两个人相遇的概率是十万分之七,相识的概率则是千万分之三,跨过相遇相识相知直至相爱的概率仅是微乎其微的五亿分之一。
以此为理,将那场过于突兀的相遇称为‘命运’仿佛是理所当然。
然而——
“让我猜猜看吧,Akari……你会回到这里的理由,就从‘那时候的间宫明理’开始……”
清冷音色缓步渗出诡异驳杂的妖冶情醉。
宛如翻弄着指尖塔罗牌的命运卜者,風吟撩动少女漆发,幽邃光影明灭闪动的紫曜眸子望着面前人儿那强装镇定的可爱模样,遥想起多年前她们彼此都还维系着追逐与被追逐这种另类亲密关系的时候,激流雨夜淋湿苍翠雨幕般的枫色耳发,海岸彼端亮起的霓虹流光似如星辰降诞的使者般垂怜庇护着女孩儿跪倒在地的纤弱倩影,淡樱色的软糯唇瓣伴随轻微痉挛的稚嫩幼躯溢出透明香津,仿佛神经熔断的灼热欢愉在四肢百骸间不断撕扯喧嚣,近乎溃散的透亮苍眸氤氲起朦胧水雾,燎灼杀意流淌过执伞驻足的少女指尖,雪腻柔荑似撩拨般轻捻抬起那张湿软娇怯的幼齿小脸——
‘给坏孩子的奖励哦。’
風如夺似抢般衔吹走指尖漆伞,墨色发梢零落的纯白永生花恰到好处点缀遮掩潋滟唇瓣近乎嗜虐的亲吻,少女牵起眼前人儿诉说委屈拒绝的纤弱指尖,十指交握撩蹭枫色耳发,似安慰不听话的恋人般品尝女孩儿哀婉甜美的娇嗔低吟,娇幼馨软的稚子饱满顶压在她胸前挺动令人心旌摇曳的柔滑触感,豢养并镌刻那紧致甜美、足令神明倾倒的燎灼心悸。
“简直就像是漫画般的重逢呢。每一个看不到光的夜晚,你都会想起那时候的光景么?对平静生活骤然破碎的无措不安、为荒诞滑稽的现实斥以憎恶咆哮的孱弱心灵、以这双手撕碎那些炙热跳动的鲜活心脏瞬间的无上满足……Akari、扮演好孩子的游戏就这么让你撕心裂肺?”
戚戚地、戚戚地、風开始哭泣。
被短暂失真般的疼痛侵袭全身,女孩儿下意识挪开那被绸缎柔丝手套覆盖的魔女亲昵,紧攥胸口斥以反驳。
“……不要以为你还能像那时候一样随便看透我的想法,我跟你才不一样,‘间宫明理’明明——”
——没有想过要杀掉‘她们’?
“‘间宫明理’不是会做那种事的疯子!”
悠悠地、悠悠地、云朦胧遮盖天阙。
攥紧胸口迸发的低沉嘶吼宛如流出鲜血般令人心颤。
蓦然回忆起那段足以令眼泪冻结成炙热冰岩的可怖时间。
恨火伴随恶念流淌过四肢百骸,凝固岁月间的四季轮转。
那片不堪回首的极目荒原,此刻透过少女清冷淡漠的眸子再次呈现在她的面前。
“明明这是你亲手开启的故事?”
诚然,生命永远对自我认知的‘自己’有着近似虔诚信徒的美化滤镜,她们从不认为谁能看透‘自己’、事实而言的确如此,她人眼底的‘自己’大多来自于与之相处过程的短暂定格,随之而来的评价与定义只适用于‘这个瞬间’,而掌握着百分百完全的‘自己’的……有、且只有‘我们’。
一如女孩儿此刻暴露在少女面前的谦卑与怯懦,仿佛身陷极冰深潭之人死死抓住最后一根求生稻草般地拼命挣扎。
然而那不过是为朝自己证明那段天真无邪的孩提记忆没有这般令人心冷发颤恶念的拙劣伪装。
“Akari从来都不愿朝‘她们’展露那个‘最真实的自己’呢……害怕么?害怕被她人知晓‘Akari不是间宫明理’这个事实?因为‘Akari’的人生是从‘间宫明理’那里偷来的,被神名赋予的██已经焚毁在十年前的那场业火之夜,往后以‘间宫明理’之名践行的凡此种种不过是‘你’对‘她’的诡辩与偏爱,黄昏分割的逢魔时刻最适合哭泣,然而活在此刻的‘Akari’却拒绝拥抱那本属于‘间宫明理’的生者足迹……明明如此,‘你们’为何还会回到这座神社……妄图朝那位恶趣至此的神名祈求她的██?”
宛如抽丝剥茧般血淋淋暴露在彼此面前的真实,荒诞滑稽到不禁令女孩儿生出想要咧嘴大笑的心情。
如此想来,若在那场不堪入目的业火之夜坦然结束这份人生,纵使这段不值得自己缅怀的过往刻骨铭心。
……至少,不会深陷后来那般的千日纷乱。
距离执法过度而被吊销武侦执照,意志消沉地回家扑到妹妹蓬软香松的怀抱大哭半小时的那天已经过去很久,闻讯赶来的伙伴们与不知为何朝她投来羡慕眼光的那位前辈全都笨拙而温柔地安慰着她,往后无需再二十四小时待机出勤的那段日子,仿佛理所当然般流逝着的时间。
在那之后,某天意外接到一通从伦敦贝克街打来的联络,好像是告诉她沉淀心神去准备武侦执照的重获考试来着?
尽可能咀嚼与理解那位身处世界之巅的优秀前辈为自己争取来的二次机会,但却无法立刻给出一个准确答复。
她想自己那时候的想法与目标都过于紊乱,因而口齿不清地吞吐婉拒掉前辈的好意,说着要去旅行散心之类的借口连夜逃亡似的离开东京——
那段仿佛将令她窒息的二十四小时放慢成七十二小时的时间,冰美式的醇美苦味从舌尖晕开,不善饮冰的腹部泛起绞痛,强行唤醒仅在黑夜才会清晰的意识,对服务员刻意的关心熟视无睹,甚至是忘记伸手去接咖啡的找零,宛如终日超负荷运作的机械程序崩溃,逐渐对所有人的接触出现生理心理双方面的反胃抵触,亦不再主动接触任何人。
然而就是在这般仿佛只能够靠惯性过活的时间,偶然遇见那位拥有偶像级漂亮五官与蜂蜜色蓬软长发的少女前辈,被邀请到某间封闭的冷色医务室,纤弱白皙的指尖拿起一副全新开封的塔罗牌,自谦为她提供一场免费的心动占卜——
塔罗牌呐,这种起源于中世纪欧洲的占卜手段,拥有被称为‘大自然的奥秘库’的美誉,其悠久的时代性与神秘性对正值青春年华的少年少女来说可谓是打发时间的不二之选。
“明理理你知道么?我们在学生时代结识的那些伙伴们,毕业之后或将因为各方因素而分离失联,亦能在某座完全陌生的城市迎来命运般的再重逢……理子从来不曾怀疑‘命运’的鲜度哦?虽然说答应过桃桃不会随便插手可爱后辈的事情,但桃桃要是看到明理理这么美味的颓废模样就该知道——怎么可能忍得住嘛!”
一如既往的跳跃性思绪与那蜂蜜般甜美的动人音色,整整七十八张的塔罗牌似汲取甘露的舞蝶般在少女指尖翻弄,极其随意地抽出第一张——
灿金盛阳高悬的白皑群山间,衣装华丽的年轻旅者脚步轻盈地行走在令人触目惊心的绝崖峭壁,它左手拿着玫瑰,右手衔起包裹,仿佛陶醉于大自然鬼斧神工的妆造美景,丝毫意识不到脚畔尖鸣狂吠的爱犬不断警示自己停住脚步看清前方,否则就将坠入深不见底的万丈悬崖。
甘露与花草纺织的桂冠,仿佛诉说恒久以来被人追寻拥戴的大无畏开拓精神般极尽闪耀着。从女孩儿的认知解读,这张卡牌拥有对新鲜事物的追求、对无法轻易割舍的凡尘俗世的留恋、对未知远方的期待与身处此刻愚昧的自满、因而被这样称呼着——
The Fool·愚者·正位。
“哦呀呀?出乎理子预料的好开局呢?正位的愚者……记得桃桃跟理子说过明理理的过去不算美妙来着?这就代表明理理相当珍视和在乎那段已经模糊褪色的时间咯?回望仿佛拥有无限赤子热忱与不惧任何错位选择的少年春意时代,俗套而王道的天选之子模版,明理理曾经和钦钦一样是这般令人心动的孩子呢。”
……我的过去,在离开茨城之后仿佛就需要用刻度来测量的时间。距离窗外街景愈发遥远的那一天,就像一场魔罗不可名状的梦,宛如尖刀穿骨般铭刻在这幅身躯深处的燎灼追忆,要说是现实的话,实在过于凄惨,要说是幻想的话,实在过于鲜明。我无法判断,因为我身处的此刻不断涌现出与那时相似的光景,仿佛咒缚般告诉我不能将其遗忘。
“存在性缺失的症状相当严重呢,理子几乎看不清明理理拥有的其他颜色,黑白交错的灰,理子讨厌这种哦。”
整间医务室的布置摆放都是压抑的冷色调,光芒几乎被完全吞没,唯有天窗投落的光影通路照亮飘舞的尘埃颗粒。少女宛似品尝着甘美红茶与砂糖泡芙的优雅嗓音被逐渐压低,品红宝石般的瑰丽双眸笑语嫣然地抽出第二张——
万众簇拥的天使吹起象征救赎的末日号角,神赐般的祝福降临世间涤尽亡者未尽的遗憾,圣音宣告旧世纪的终末与新世纪的开篇,不断忏悔往日过错的罪人们朝天使祈求,腐朽干枯的心灵仿佛被灌溉般再次涌现出善念宽慰,张开拥抱拥戴与盛赞天使垂怜众生的大爱。
生命降诞的星之海,神爱世人的诗歌在此传唱,纵然往后的岁月终将无数次遭受背叛与亵渎,神不在乎。因而这张象征劝说与救赎的新生画卷被这样称呼着——
Judgement·审判·逆位。
“啊啦啦?要是桃桃在这里的话,室内气压估计已经低得让理子想立刻逃走咯?逆位的审判……怎么把明理理说得好像因为事业失败而彻底颓废放纵的中年男人一样?理子明明就没有闻到酒味!想要对可爱的后辈擅自评头论足至少要拿出逆位的恋人或者正位的月亮之类的牌面吧?不过真到那时候,估计桃桃会把理子拉进Line的永远不会原谅名单啊!明理理是怎么想的?接受‘现在的处境与行为皆是想要隐藏缺乏自我认知的不安和恐惧’的斥责,亦拒绝‘天使吹起的号角将赋予罪人走过黄泉三途川分道’的救赎?姆……好难懂的选择,明理理会成为这种让理子感到无趣的孩子么?”
……我的现在,游离于‘武侦’与‘一般市民’的模糊倒影。仿佛行走在两万里的深海,身与心都没入无光海底,只是模仿正常人那样生活就已经举步维艰,不断撕扯着的错位感与违和感就像代码出错的程序般持续错误运作着,明明如此,胸口仿佛缺失什么的寂寥感却从来不曾消失,行将崩溃的空白段落甚至没办法区分那些理所当然的好意与恶念。
“不能逆来顺受地习惯那样的错位哦,明理理。怎么可以就这样轻易跨越童年、成为自己厌恶的大人呢?”
宛似对走势不妙的游戏失去兴趣,红宝石般的瑰丽眸底流过缄默叹息,少女那慵懒且充满揶揄意味的娇俏音色就像迎着苍凉月色展露其近似神迹的魔术表演,观赏众生为之倾倒心神模样的恶趣怪盗。其剩余七十六张的塔罗牌宛如宣告时刻已至的使者般在少女纤弱易折的指尖切换翻弄,最后宛如拉响庆祝礼炮般全数炸散——
如舞蝶般漫天零落的万华镜倒影,驻足在这无数驳杂混乱纺织的光影交错,凝视那不知何时落到指尖的‘未来’。
被隐藏的孤独、自我审视、想要将一切沉入寂静长夜的祈祷、看不清面容本貌的它提着一盏灯、拄起拐杖支撑行将就木的身体一步步前行、没有尽头的明天就像永远不会停止倒塌的多米诺骨牌,万籁俱寂的昼夜交替间,唯有那盏甚至无法照亮自身面貌的手提灯是唯一的希望。
单从体感来说,女孩儿对这张牌有种说不出的厌恶。它就像这人世间一切生命此刻的缩影,永远抱持着莫名所以的桀骜不驯,仿佛时刻都在思考如何让自己跳脱出原有的局限桎梏,妄图模仿描绘成为那个模样未知的‘全新的自己’。说来凑巧,因为闲时浏览的动画板块,导致她唯独对七十八张塔罗牌里的这一张记忆犹新。
绘面单调、色块缺失、元素驳杂、若让正值青春妙龄的女高中生斟酌选择,大概谁都不会想要的这张牌被称为——
The Hermit·隐者·逆位。
“看来现在的明理理患有极端的偏执心与厌世感呢,比如跟她人聊天的时候会不经意睡着、走路容易平地摔、但是并不将这些看做是什么重要的事,完全释然且安静地接受与习惯……唔姆?哦!但这不就是说理子对明理理来说是可以交付身心的特别存在嘛!因为明理理到现在都没有在理子面前睡着诶?Kya!!!怎么办怎么办呢,会被杀掉的吧?绝对会被桃桃杀掉的吧!理子认为桃桃会生气是理所当然啦,但抽出什么牌完全不是理子可以控制的!本来没想玩这个的,但明理理这幅颓废的堕落美模样实在太诱人嘛!不过明理理,要是还想继续维持这份谎言的话——██████?”
……我的未来。生命进程在跨越童年之后认知迎来爆发性疯涨的时期,无法正视这样矛盾且撕裂的自己,不断说着‘怎么样都无所谓,总之别管我!’这种孩子般的任性话语。我其实并不清楚应该责怪谁、或许该责怪自己?十年前的那场业火之夜,那道满心恨火的稚嫩身影以余生起誓背负的承诺,时过境迁就只能视作用以缅怀的无聊墓志铭么?
“不对……那不是谎言,我明明已经……理子前辈,我能实现的,我会实现的……怎么可以就这样……让她……”
视线骤然泛白,仿佛顷刻从幽邃封闭的医务室被丢到人潮涌动的白昼街道,极端颠倒的光暗差令她感到天旋地转,唇间残留的冰美式涩味惹人催吐,耳鸣般的意识朦胧间,只剩少女宛如警告般留在耳畔的话语。
……继续维持这份谎言的话——你会坏掉的哦?
不知该将其称为少女茶话会,亦或罪人审判的塔罗占卜,逆位的隐者,在霓虹璀璨闪烁的摩天大楼群丢失那位扬名世界的怪盗后裔者身影。她就像那份故事的旁观者,无端期盼谁来握住她的手、诉说‘你让我变得完整’之类的谎言。直到某天终于想起还要处理武侦执照的事,于是联络那位已经成为公安零科首席执行官的前辈出面替她安排时间,就像多年前获得武侦执照成为武侦的那天,懵懵懂懂地通过考试,拿着全新材质打造的武侦执照与被标注着笔试及格与实战特优的成绩单启程回家。
——理子前辈,我从来不相信所谓的命运。
直至走过熟悉街口,望着那道安静倒在夏季炙热柏油路面的娇小身影,宿醉般的朦胧意识骤然嘶鸣起来。
仿佛时间定格,喧嚣的世界重新开始流动,染满血污的西式制服映入视线,陌生同僚拉起‘禁止入内’的警戒线,令人作呕的刺目猩红流淌过淤青地板,围观群众们炸锅般的议论声吵得她近乎耳鸣。
“……乃乃香?”
——世界从来不曾给予谁选择的权利,它就是这样疯狂且病态的。
以确认罗盘刻度的嘶哑音色呢喃之时,想起久远以前少女告诉她的这句话。
“本来该是我……该是我才对的……”
如尸体般充满苍白药水刺鼻气味的陌生天花板,大概是因为不放心她这个事事都还需要妹妹照顾的笨蛋姐姐才拼命从生死线挣扎回来的间宫乃乃香以虚弱空洞的眸子仰视着她。
“啊……姐姐,欢迎回来……”
四肢跟腹部都有程度不一的虐待痕迹,干净的衬衫被血弄脏,手骨开裂,纤指折断,欺霜胜雪的娇嫩肌肤到处绽开猩红色的血肉组织,小部分伤口已经结痂脱落,灰烬般的漆黑凝块被白炽灯折射出污秽的光,似诉说斥责她的罪孽般。
“对不起……乃乃香……对不起……”
几乎以将掌心攥出血的疼痛强行扼制心底野兽般狂撩杀意的同时,以疑惑于始作俑者的身份,哪怕久疏淬炼,但若只是一般的犯罪者倒不会给乃乃香造成这种程度的麻烦,然而从伙伴调查来的情报得知,那些有着普通武侦无法对抗的特化型犯罪装备的家伙自称——‘炼火’。
答案骤然清晰,简直是足以让全身血液燃烧起来的记忆闪回。
——针对‘间宫明理’而展开的一场报复,因为极其戏剧性的临时外派任务而被迫让安分守己的妹妹承受的巧合。
哈啊……该说是造化弄人还是什么呢,但不凑巧到这种程度,仅凭话语已经完全无法抑制心灵啼血般的疼痛嘶鸣。
那时的心情并不像武侦因其职业性质本就容易遭人记恨那般坦然,亦不同于它们为何不去找亲手杀掉前任‘炼火’首领的那位少女而是找到自己的莫名所以,唯一能够确认的只有——它们不会放过自己,不会放过间宫明理。
对那场突兀之间结束的修学旅行印象,就像是被丝绸般细致轻盈的雨雾笼罩着,时而模糊时而鲜明的景象一如彼时败倒在地,唇齿被迫品尝的泥土味道,业孽缠身的心灵逃亡般想要遗忘那时濒临失控的刺耳尖啸,在那之后就无法遏止终将失去什么的不安感,与她拼命视而不见的‘间宫明理’之名般理所当然渡过的时间。
——宛如十年前那场业火之夜的再演,明明你从来都不习惯应对这般纷乱的局势吧?八年前就是这样呢,旧恨执伞拦住你的去路,新缘颇深的伙伴们亦一意孤行要你朝她们展露‘间宫明理的全部真实’,你茫然着、无措着、怀疑着、及至‘间宫乃乃香的生命’与‘间宫明理的价值’成为避无可避的二分筹码你才意识到,十年前遗落在那场业火之夜的灼深孽因终是豢养出这般面目可憎的病态偏爱。作为‘间宫明理’的延续之身,有谁要你直面这迟来十年的荒诞天命,有谁要你重现那令她为之倾倒的神迹杀伐,唯独没有谁问过……你是否接受这一切。
“没关系的,姐姐……”
近乎失去触感的纤弱小手似穿透阴翳流云的盛煌暖焰般轻拉住女孩儿衣角,清甜娇柔的五官流淌过苍白笑颜。
“我没有告诉它们关于姐姐的任何事,虽然身为间宫家的子嗣落得这种地步是有些丢脸……不过只要姐姐没事那就没有关系……我会尽快恢复,给姐姐做一桌庆祝大餐的。”
柔亮黑发垂落娇柔肩边,遮盖鲜血凝固的伤口,温雅如昨的清冽视线毫无欺骗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