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没错，是这样的...所以我可能会推迟一天回到伦敦，”天堂真矢右手把手机托在耳畔，侧身坐了起来，“没事的，练习的事情，我会好好进行的，事前的排练，我也会一次不落地全部完成...如果有什么需要我过去的突发情况，我会尽快赶回来的...就是这样，下周见。”

语毕，真矢把手机放回床头柜上，把身体往后舒展——伸了个懒腰，然后转过头来，看向那披着一头金发、双手靠在脸旁悄然安睡的枕边人。她穿回了一袭单衣，略显纷乱的发丝仍未从前夜的疲惫里恢复过来，嘴角却挂着一点笑容。

只是看着就让人觉得美丽夺目的，我亲爱的、掌心里璀璨的黑钻石啊。

真矢不舍得用早安吻打扰她的睡颜，于是转过身，轻轻拿过梳子，粗略地整理着自己的长直发。

再然后，只要换好衣服，走到梳妆台，别上发饰，戴上蝴蝶结，再稍加准备一下今天的妆容，就仍然是那个一如既往的天堂——

“...要走了吗？”

枕边人的murmure把她从今天的计划里拉了出来。

她试图掩盖。

“嗯嗯，‘因为在巴黎有要事缠身不能缺席所以在法计划延长了一天’？理由倒是很蹩脚嘛。”完全清醒的克洛迪娜黠笑着打断，开口第一句话就是计划得逞的嘲弄。

“你全听到了吗，克洛迪娜...”

所以她刚才没有在睡。

好吧，既然不远万里跑来欧洲巡演，那么确保演出的完美进行就是最重要的事，这是理所当然的。反过来说，现在真矢所在的地方才是在计划之外。

“是呢，缠身确实是挺缠身的，”克洛迪娜小作伸展后翻了个身，让飘逸的卷发恣意躺在床的这半边。“既然如此，就好好地在这里多陪我几天吧。嗯？”

“如果我今天就要走呢？”

克洛迪娜又转过身来，双手探向天堂的腰间。发尾所到之处，又飘过一阵柔软的橙花香气。

“你不会的。”

克洛迪娜惯用的小小撒娇，倒也挺怀念的。

真矢作叉腰状，捧住克洛迪娜伸过来的手。

“所以，我们今天该去哪里呢？我悉听尊便。”

天堂真矢从没来过巴黎。

“两个人的话去哪里都可以。我原本今天想去的一些地方，你可以陪我一起。”

天堂松开手站起，像是要去做出门前的准备。

“不，不是现在。我...稍微收拾一下房间。”

“是我们。”

十八

在巴黎度过的剩余三天好像比任何一个瞬间都要短。慵懒的日出和遥远的日落，都在她们的指间悠然流过。

天堂和西条没有做太多事情。回忆起来的话，就只是在巴黎的不同街道漫步、在不同的商店购物；去了几处美术馆；在小餐馆里对坐或是并排坐在一起，然后享受餐点——最后，在每一个晚上，手牵着手走回克洛迪娜的住所，保持着手牵手的状态，也懒得盖被子，什么都不用想地直接躺在床上，睡到早上，或者，先做些什么再稍稍睡个懒觉——几乎每一对情侣都会用这些事填满她们共同度过的时光。两人仍然保持着一如既往的亲密，就像嫌隙从未在她们之间发生过一样。

巴黎寻常的星期六的夕阳也在见证着。

她们的脚步又一次回到了巴黎北站。

车站是热闹的，每一个人都有他该去的地方，来来往往，发出噪声。前往伦敦的“欧洲之星”E320型高速火车早已在站台上等待着乘客，动车底部的低声嘶吼像是难以忍受出发时刻前的无趣。

在人潮中，天堂真矢与西条克洛迪娜之间却是静默无声。就像整个车站只有这两个人一样。

她们面对面站定。她们仍然十指相扣。

她们只是互相看向对方的衣物，一言不发。

改札前。

距离发车还有不到十五分钟。

“喂，所以我们算是复合了吗，天堂真矢。”

最终是克洛迪娜率先开口。

这是她们现今面临的、难以逃避的问题。

巴黎之行的确让余情重燃，但在她离开以后，一根电话线可撑不起冷风对火焰的摧残。而这火再度熄灭的话，就会更加难以复活。更何况，如果不能在生活的轨迹上交叠，仅仅拥有欲望的情人们最终也总会被烧尽。

而她们生活的直线肉眼可见地在又一次交叉以后渐行渐远。

如果这几天对天堂来说是一场美丽的艳遇，那么它完全值得在此画上一个完美的句点。但如果笔只能在此落下一个逗号呢？有关未来的腹稿，小作家一点都没有准备。

天堂真矢的未来，克洛迪娜的未来。

列车终将驶向下一站。而每个人的车票上都写着不同的目的地。

往来人流与时光并不会驻足等待。

或许在她们再次相见的时候，真矢才能确切地给出回应。

“...好的，我等你。”

克洛迪娜脸上的温柔之下，闪过一丝失望般的忧郁。

两人再度紧紧相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