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天堂真矢在住处安顿好后的第一时间，就照会了她在王立戏剧学院努力进修的好友——
大场奈奈和神乐光。
从圣翔毕业以后，真矢也有两年多没见过她们了。参加巡演的其他剧团成员远在一周后才会陆续前来伦敦，此行提前数日到达，也是有与老友重聚的私心在的。午夜将至，为了不打扰二人休息，真矢简单地用短信告知了她们。应允的回复很快地传到了真矢的手机上。兴许是刚结束的周末的关系，奈奈和光都还没睡，这有些出乎真矢的预料。
“小真矢，你们剧团要来伦敦巡演的消息一经发布我就看到了。当然，门票早就买好了~...”
大场同学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明亮而温柔。
“看到海报的时候，我还在想着有没有机会和小真矢一起在伦敦玩上两天呢...可以的话真是太好了！”
“是呢，这两天也请你们多多关照了。...”
真矢一边回应，一边翻动着酒店房间桌子上的游览指南。
真矢一直很敬佩大场奈奈。在圣翔的那几年，她总是喜欢照顾大家，和香蕉味麦芬一起，带着甜甜的安全感。说起演剧，她也毫不认输。在地下剧场总选时，虽鲜有交手，但真矢总有自己重复输给她的错觉。这样努力的大场同学，考进王立演剧学院也是自然的事。作为她的同学，神乐光的的毅力、勇气与羁绊，真矢也一直都看在眼里。
“...小光啊，她正在我身边呢。我们都看到小真矢的短信了。...小光，Mr.White可不能乱丢哦...”
“哦。好。”是电话那头稍远处，小小的沉稳的声音。
大场同学在地球的这一端也还是过着操碎心的生活啊。真矢哑然。
“其实啊，我现在在小光的房间里呢。小光忘记华恋送给她的一个礼物放在哪里了，所以我就来帮她找了~”
华恋偶尔会给光寄来远洋包裹。内容无非是发夹啦胸针啦这些小配饰，还有一些手写信，有时会有几本刚拆封但没有读过的书。
看到闪闪发光的东西就会想要给小光也寄一份！——大场同学如此转述华恋的话。
“礼物叠放起来太多了有时候就会弄丢，这也是一种烦恼呢。”大场奈奈微笑着，“小华恋也真是的，...”
大场经常在内务整理方面帮神乐的忙，反过来神乐光也是大场奈奈英语学习的好帮手。从对英语几乎一窍不通到今天的留学生涯，想必两人都下了不少功夫。
“总之上午十点在多顿汉剧场街附近见吧，我们过去都很方便。小真矢这两天也一定累了呢，明天banana请你吃甜点哦...”
“闹钟已经设置好了，明天我会喊大场同学起床的。”神乐光在一旁附和道。
天堂真矢颔首。向老友表达完感谢，她也放下了手机。
伦敦游览指南在桌上敞开着。真矢从沙发上站起，解开手腕上的白丝带，褪去衣物，又将它们叠好放在茶几上。在睡前，大概只有浴缸里的热水才能缓解她的疲劳。
六
天堂真矢仰卧在床上。
水龙头全力地倾泻着热水。它们碰撞着浴缸，迸发着嘈杂的噪声，也使整个半敞式浴室氤氲着暧昧不清的白雾。
借着水声，真矢扶着床边坐起，清了清嗓子，让咽喉保持在它最完美的状态。
“Lascia ch’io pianga, mia cruda sorte, ...”（“让我哭泣，为我残酷的命运...”）
对于享受假期的真矢来说，对剧目的预演仍是绝对不能放下的。毕竟声乐只要有一段时间不练习，都会有些许退步。真矢只愿意看到最完美的舞台，对自己的要求也是最严格的。她小作呼吸，再度高歌。
“E che sospiri la libertà...”（“而我渴望那自由...”）
几乎是响彻云霄的音列。浴缸里的水声也自惭形秽。虽说是清唱，听起来却像是有一位天赋异禀的小提琴手在一旁协奏。这样的音列在房间里久久回荡，也透过窗户点亮了夜空。
歌声消散，却徒留一声轻叹。
与老友重聚固然纾解了真矢复杂的心绪，但她仍感觉自己身处耶路撒冷守城官的牢笼。
雾气渐止。
浴缸里，水面渐次没过了她的腰身、脖颈，乃至下巴。
何时才能挣脱？
阿勒米莱娜寄希望于热水丝绸般的触感。
七
Bloomsbury的街道，坐落在大英博物馆脚下，背靠着贝德福德广场和数以百计的学院。阳光从东南方斜着投射向并排的小楼，又在楼背面投下了亮灰色的阴影。
曾经圣翔的三位舞台少女就坐在这个街角的一处小负盛名的咖啡馆里。
“请用。”
花朵点缀的方桌边，天堂真矢拿起了刀叉。她上午稍微睡了个懒觉，就索性以热拿铁、土豆沙拉三明治和小蛋糕解决自己的早午饭。在方桌的正对面，是大场奈奈点的一杯甜牛奶和一个香蕉舒芙蕾，而神乐光正盯着她面前的那份巧克力冰淇淋发呆。
“真没想到可以在这里见到你呢，小真矢。”奈奈用小勺子搅动着牛奶杯，“不过，趁着巡演提前这么久飞过来看望我们什么的，不是小真矢也很难做得出来呀。”
真矢苦笑：“我这边也一样，因为想念你们，就临时起意借着机会来了，虽然显得有点唐突...”
“没有关系的，一次重聚是如此难得，我们好好珍惜就是最好的！”大场的香蕉马尾可爱地摆动着，“bananice~”
真矢闭眼微笑，拿起叉子在小蛋糕上舀起一个缺口，“在这样的日子里，也会让人回忆起在圣翔的那段时光呢。不知道其他同学们生活得怎么样了，会不会如愿地顺利呢...”
“纯纯一直有在和我说她在纽约的事情，上周她还说着她在写书呢...”
“露崎和石动也分别在不同的专业努力着。这次我临走时，露崎还一直缠着说想来伦敦看看神乐同学来着...至于花柳和爱城，或许，都会在哪里闪闪发光吧。”
当然，爱城华恋应该是最不需要担心的那一个。
“至于西条，我倒是在前个月看到她在剧团的公演录像了。”神乐光小口吸着冰淇淋补充道，“很耀眼。”
“说到这个，小真矢，这几天不准备也去看一看小克洛吗？毕竟离得也很近。”
一阵难以察觉的局促闪过了真矢的眼底。
过去那段无疾而终的感情，天堂真矢并未和她们谈起过。在大场与神乐的印象里，她们只是毕业后合住的密友——而这样同居的状态持续到西条回巴黎为止。在奈奈关切的话语下，她一时不知道是该应和还是该回绝。
“是啊...不知道剧团安排是否还有空闲，如果有时间的话，还会去一次巴黎的。”
真矢小心地隔着奶泡抿了一口拿铁，却还是不小心扰动了拉花的心形图案。
就这样不清不楚地搪塞过去好了。
她一边这么想着，一遍将左手探进挎包：“然后，这里是给你们的礼物，虽然有点准备不周...”戴着黑框眼镜的青蛙小玩偶是给大场的，而头顶皇冠的白熊的胸针则是送给神乐光的。
“谢谢，小真矢真好！”大场奈奈高兴地几乎要跳起来。
“嗯...我也很喜欢。”神乐光也这样附和。
——礼物也成了她此时转移话题的好替身。
“啊对了，最近几天也发生了这样的事呢，纯纯她啊，...”
舞台少女们继续坐着交谈了许久。最终以大场奈奈买了单，要准备下午回校训练作结。
目送了二人走过转角北去，天堂真矢默默收起了挎包，站起向店主优雅地行了礼，转身推开了咖啡店的门。
八
多佛海峡。和铁轨上的轰鸣声。
举世闻名的多佛白崖此刻正在列车的正上方，而在列车的视角里，却只有隧道里无边无际的黑暗，和偶作点缀的灯光。
天堂真矢望向这样的黑暗，一如她出发前凝视着电车玻璃那样。
大场说的没错，乘坐欧洲之星离开伦敦的国际火车站，只消两小时许就可以抵达巴黎北站。
自己的安排尚有空闲时间，真矢便也不想只在不列颠岛上待着。当然，更多的原因是，英国佬的甜点的确难以入口。为了消磨假期，也为了一饱口腹之欲，真矢就这样背着大旅行包出了远门。
距离到站尚有一个多小时，姑且再睡一觉来调节心情吧。真矢这样想着，一边侧靠着座位闭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