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C8 】

毛毯温暖的触感还留在脸颊，虎彻勇音缓缓睁开眼睛。她迷迷糊糊的，以至于有几秒就只是呆在那，回想之前的事，想自己身在何处。

看到了卯之花的背影，食物的香气飘来，她看了半天，最后莫名其妙地觉得这像是在做梦。

身体经过了彻底的休息，酸痛却更加厉害。她在沙发上翻了个身之后继续闭上眼睛，想着在这种舒适的环境下就算躺上一天也无所谓。

躺了一会儿，又莫名觉得哪里不对。不是很情愿地睁开眼睛看了看，视线落到一旁的水杯。

对了，太久没有喝水了，嗓子干的厉害。这样想着，她微微起身伸手想拿杯子——可惜，就算她已经尽力，指尖离那杯子却还是有那几厘米的距离。

她躺在沙发伸着胳膊坚持在那，半天之后终于放弃。于是她就保持一只手搭在外面的姿势重新躺尸在沙发，手的形状与米开朗基罗的某作有一定相似之处。

卯之花听到了细碎的声音，回过头，刚好就看到虎彻勇音伸手对着水杯，迷迷糊糊地躺在沙发，一脸求而不得的无奈。

看到这幅状态，卯之花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有人刚刚睡醒的样子最为可爱的说法。睡眼惺忪，温温软软，说的恐怕就是这个人当下的状态。

“你醒了？”看着那景象，卯之花不禁露出微笑。她轻声说。

“嗯……”虎彻勇音眼睛还闭着，她下意识用鼻音哼哼着回应了，片刻之后突然反应过来不对。

虎彻勇音的眼睛一下睁开了，她受惊般地回想起所有的事情。包括她之前在监狱的经历，包括卯之花将她救出来，包括那之后她们的对话。

卯之花将那水杯取走之后将里面的水重新换成温热的，走到沙发前，伸手递往虎彻勇音躺着的方向。

虎彻勇音刚醒，头脑不是很清楚，睡觉之前产生的那种感情她还没有回忆起来。看到卯之花递水过来，她第一反应是瞬间后缩了一下，想拿东西自卫结果发现手边就一条毛毯。

卯之花看到对方这个夸张的反应之后停下动作，她很快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看着对方手腕缠着的纱布，愧疚的情绪再一次涌了上来。

她们对视着，气氛变得异常紧张。虎彻勇音深吸了好几口气才觉得头脑又能正常运转了。

“很疼吧？”

“对不起。”

“房间里的一切东西你都可以随便使用。不过，有一件事我必须要说……在你康复离开之前，尽量不要烧掉房子。尽管就算你烧掉我也会重新为你安排住处，但那个地方离这里稍微远些，舟车劳顿，尽量避免。”

睡觉之前卯之花对她说的那些话一点点地重现出来，话语里的温柔重新被她感受。

她憋在那里半天，最后才突然意识到，这种反应失礼并且伤人，尽管她们之间的关系本身就不同寻常，但这么做终究是不对。

“早…”虎彻勇音憋了半天，最后用很小的声音先打了招呼，“早安……”

“早安。”卯之花将对方一系列表情变化都收入眼中，将那一丝尴尬剔除，她也轻声回应。

得到了对方温和的回应，虎彻勇音心里的忐忑散去了些许，她注意到卯之花的态度还是和昨天一样。那一切果真不是做梦。

她小心地从沙发上起身，紧张地咽了口水之后一边观察卯之花的表情，一边双手接过对方递过的水杯。值得一提的是，她同时也做好了防御对方突然出击的准备。

而卯之花也是如此，尽管之前有过了那种温和的对话，但如果虎彻勇音现在发起攻击，她也完全可以理解。

她们互相防备着，直到虎彻勇音接过那只水杯，直到卯之花直回身……万幸，什么变故也没有发生。

拉开了距离，两人心里都松了些警惕。

“谢谢…”虎彻勇音小心地打量着卯之花，她两手握杯，小声道谢。

“没关系。”相比之下，同样很警惕，但卯之花的反应明显没有虎彻勇音那么明显——至少没有把“我正在防备你”写在脸上。她的声音和平时无异，还是那样温温软软的。

她们就那样对视着。

虎彻勇音看了一眼杯子里的水，又赶紧抬头看回卯之花，她拿着水杯，慢动作似的小心翼翼喝了一口。

卯之花看着对方这个小心得好像水里下了毒的状态，看着那个清澈的跟受惊小动物似的眼神，半响之后竟然没有憋住，轻声笑了出来。

虎彻勇音看着那个笑容，一时连咽水都忘了，于是就一边看一边往嘴里倒水，没一会儿就呛得不停咳嗽起来。

这个小小的插曲之后，她们之间防备的关系似乎多少缓和了些。虎彻勇音红着脸看卯之花。

“没关系吧？”卯之花关切地开口问。

“没关系。”虎彻勇音赶紧清了清嗓子说。

卯之花打量银发的人半天，最终那种很淡的笑容再次显现，将她的面容染得愈发惊艳了。

“吃些早餐吧。”她走到一旁之后轻声开口说，“给你带了一份。”

“……谢谢……”虎彻勇音看了看桌上的餐盘，觉得这些很微妙。

这算什么情况？她们算什么关系？敌人吗，还是……

见到对方起身，卯之花自然地递过了一个外套，虎彻勇音也十分自然地接过之后披上。

这个过程短暂而行云流水，结束之后两人都顿了顿，为刚才的自然感到奇妙而尴尬。

卯之花看到虎彻勇音走过来好像是要帮忙拿餐点，于是微微侧过身。

她不着痕迹地自然地将手中拿着的盘子放到一旁，几乎是盘子刚刚落到桌子上的同时，虎彻勇音回身便抽出了一旁的水果刀刺过过来。

卯之花立刻抽出另一把将其架住。

两人同时后退一步，对视之后大概都意识到了水果刀不是很方便，同时四下寻找一圈又发现没有其余合适的武器。

气氛尴尬了片刻，虎彻勇音下意识看向一旁装着刚刚做好的菜的盘子，而她对面的卯之花也注意到了那个眼神。

“不要浪费食物。”卯之花开口，用略有些清冷的带有威慑力的声音提醒。

“……”虎彻勇音听完默默收回了目光。

她们一人拿一个水果刀对峙在那，谁也不打算先动。期间不停用眼神交流。

“我有一个提议。”卯之花轻声开口，她微微扬眼，温婉与肃杀在她身上完美地结合。

“什么？”虎彻勇音问。

“如果你想要认真地较量，我们找个机会，我会准备两套合适的武器。”卯之花说，“不过现在，先吃饭。不然你的身体承受不住。”

虎彻勇音憋了半天。

“……好。”最终，她弱弱地应。

两人互相警觉着，一点点地松下力道，最终两把刀刀刃所对的方向同时离开了对方的身体。

虎彻勇音深吸一口气，她紧紧地盯着卯之花的一举一动。她看那人回过身，似乎完全放松了警惕时抓紧了机会，再一次抬手刺去，突袭上前。

卯之花似乎料到了对方会有这种举动，她同时回过身，绕过刀刃，一把抓住了虎彻勇音持刀的手——甚至小心地没有碰到对方手腕的受伤的地方。

紧接着发生的事情让虎彻勇音措手不及。

卯之花并没有任何反击的举动。正相反，抓住手腕之后她竟然是朝着自己身体的方向使力。

虎彻勇音意识到这点之后不知为何竟被吓了一跳，而本能般——她往回收手了。

细长的散发着寒光的刀刃就停在那里，离卯之花身体很近的地方。她们相互使力，对峙着，值得一提的是，卯之花在将刀刃往前拉，往她身体的方向。而虎彻勇音此刻在乡侯使力，试图让那刀刃离对方远些。

虎彻勇音惊恐地看着卯之花，几乎是呆住了。

她不理解卯之花为何要如此，这岂不是……太危险。如果她不及时收手，那这把刀刃是一定会刺进对方的身体的。

更不理解的是，她自己为何要收手。明明她只要松开，按照卯之花当下的力道，下一秒她的目的就该达成了。

虎彻勇音还在朝回使力。

她看着卯之花，震惊地发现那个人此刻的神情竟有一丝…凄然。

卯之花静静打量着银发的人，此刻她心中也满怀着震惊。

尽管没有身份去谈失望，但当她注意到虎彻勇音回身想要偷袭时，心情还是非常复杂。

就算已经尽力试图补偿，到最后果然还是如此，有些事情是没有任何挽回可能的吗？

那么想杀我吗？这个问题出现在她脑海里，一个大胆的计划摆在她眼前。

她回过身，刚好看到虎彻勇音攻击过来。凭着本能一般，朝着对方手腕的方向伸手，然而紧接着想起对方手腕处触目惊心的伤口，迅速换了位置，抓住对方手背的地方。

微微后退一步同时拉了一下对方持刀的手——朝自身的方向。

卯之花是有把握在最后一刻收手的，这是她多年来锻炼的结果。

虎彻勇音必然不知道这一点。

于是她就发现，在她将刀朝自己的方向拉近的瞬间，虎彻勇音的表情一变，紧接着——那力道便全全被收起来了。

注意到对方收了力道，卯之花心中的情绪更加复杂。

往回使的力气越大，虎彻勇音后撤的意思便越明显。到了最后，竟成了虎彻勇音想阻止她了。

卯之花抬眼看着虎彻勇音。这几天中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如此奇怪，让人说不出一点道理。

“那么想杀我吗？”卯之花毫不回避地看着那眼眸，用温柔的声音问。她没有掩饰心中的一丝失望，但紧接着又想起，这种失望和对方之前所经受的相比大概不值一提。

虎彻勇音大概是被吓得呆住了，卯之花发现那人的脸色比之前苍白不少。清澈的目光躲躲闪闪的。

卯之花慢慢撤力，最后松开手，任虎彻勇音拿着那把刀，刀尖半分不差地对准她心脏的位置。

“世上做完还能反悔的事情不多，”卯之花开口说，每字每句都是深思熟虑之后的真诚，“在没有想清时便将一切决定，在日后想要挽回时便会无比艰难。而更多事情甚至连反悔的机会都没有。”说这段话时，之前的景象清晰地在心里回放了——比如，那大雪天。“我之前就对你犯过这种错误。”她直视虎彻勇音的眼眸说，“如果你现在想杀我，我不会还手。但希望你能确认你想这么做，毕竟杀人不是件容易的事，而人死也固然不能复生。”

“……”虎彻勇音站在那儿，彻底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怎么做都是后悔。

“如果你想动手，就动手吧。”卯之花的语气平静淡然，没有半点挑衅之意，也没有半点软弱。“但如果你觉得还没有想好，就先吃饭，否则菜要凉了。”

虎彻勇音拿着刀站在那儿，突然觉得此刻好想她才是被刀指着的人。看着卯之花，觉得有些羞愧，不知所措。

“……你…”虎彻勇音憋了半天，终于能说出话了，“…吃……水果吗……？”

在如此沉重的气氛下对方突然提出这种问题，这令卯之花怔了一下。

“可以。”卯之花轻声回答。

“那我…去切水果。”

刀刃自然地调转方向，从卯之花胸前的位置转移到一旁餐桌上摆着的水果了。

清脆的声音响起来，虎彻勇音不敢抬头，她简直无颜再见到那个人。虽然这种鸵鸟般的应对方式也很羞耻。

卯之花看到对方这种反应，表情由开始的惊讶渐渐地化成了理解的微笑。这个笑容是如此温和，虎彻勇音如果看到便会知道她刚才的行为被原谅了。

“辛苦了。”卯之花轻声说。

“嗯…那个……没关系……”虎彻勇音依旧不敢抬头，她喃喃说，“做饭很累…所以……”

“我也很久没有吃东西了。”卯之花走到一旁，她将做好的早餐摆在桌上，“无论如何都要做早餐，将你的份带出来很正常。”

“……不管怎么说……”虎彻勇音羞耻得脸简直能出蒸汽，“……谢谢。”她说完，再一次忍住了从窗户跳出去的冲动。

“尝一尝吧。”卯之花沉默片刻之后说，她试图转移话题给虎彻勇音解围。

“……还有…对不起……”虎彻勇音埋头继续说了下去。

卯之花看着虎彻勇音，半响之后微笑。

尽管有些不合时宜。不过，这侦探脸红的时候真是可爱。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