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C2 】
太乱来了,这个人。
翻一翻以往三十来年,这大概是第一次,卯之花让人产生这种想法。
奥莉维亚拿着当地警局在这里备好的水杯,接了热水之后走进房间,看床上的人。
温度太高了……很难想象这个人是如何坚持了一天。看着那人苍白的脸色,奥莉维亚摇摇头,走到一旁候着。
从外表根本看不出来会是这么乱来的,明明是那么温柔稳重的人。烧这么高不开口也就算了,竟然还在现场呆了一天。
“奥莉维亚。”正在奥莉维亚发呆感慨的时候,卯之花开口了。
她的声音尽管虚弱,但较之一般的病人还是有种温柔的气势在里面。
卯之花知道这位警探在一旁想些什么,那些想法几乎要穿透出来弥散在空气中了。
她也没想过事情会是如此发展。到这里也没有多久,在两天之前发现身体有些不适,晚间便开始发烧。原以为没什么问题,结果病情却发展的如此之快,到今天白天已是强撑在进行调查。
在关键的时候竟然出这种差错。
卯之花躺在床上,高烧带来的不适使得她都禁不住微微蹙眉。呼吸有些艰难,她慢慢调整着。
“是……!”奥莉维亚被对方这一声轻唤吓了一跳,谁叫她心里有鬼呢。
“今天实在给你添了很多麻烦。”卯之花轻声说,她用全部的力气在保持语气平稳,“现在已经没事了,你也去休息吧。”
“…那个,卯之花警官…”奥莉维亚憋了半天,她犹犹豫豫地开口。“您真的已经…没事了吗?”
“普通的感冒,没有问题,休息一晚就好了。”卯之花简单地回答说,“去休息吧,很晚了,明天还要继续检查。”
明天还要继续检查?
这话一出来,奥莉维亚呆在那了。
“卯之花警官,您现在的状态并不适合继续检查…!”尽管知道这话不是她应该说,但在这种时刻如果没人来表态,这个人明天怕是真的会照常起来继续。
奥莉维亚的话音落下之后,房间内陷入了尴尬的寂静。
“奥莉维亚警探。”许久之后,卯之花的声音才响起来。她的语气平平静静,“去休息吧。”
这句话没有半点商量的语气,尽管温柔,但却是一句实实在在的命令。
奥莉维亚站在那里半天,最终她还是屈服在那个人的气场之下,点了点头。
“是…”一个很强的人乱来起来实在是没人可以阻拦,有一瞬间,奥莉维亚这样无奈地想着。
她退出房间并带上了门,片刻后,夜晚暗沉的房间内便只留下卯之花一个人。
不眠之时,夜晚的寂静是十分难熬的,尤其是在人生病,觉得无依的情况下。
卯之花黛眉微蹙,身体由内而外的寒冷与不适将她紧紧包裹,而在这种情况下,她内心依旧被一件事情困扰,并且不停冲刷,以至于是在这种难忍的时刻她仍旧无法安然地休息。
她太了解警局为了让不是犯人的犯人承认一切会用一些什么手段,因此,尽管现在浑身上下每一处关节都散发着不适,每一寸皮肤温度都较平时高上许多,她还是在想——那个人当下的情况,大概只能比她更差。她每在这里躺多一刻,也就代表那个人要多忍受煎熬一刻。
不适感冲了上来,卯之花疲惫地闭上眼睛。她现在唯一担心的是,如果在这种状态下进行不间断的搜查,还能坚持多久。人在疲惫不适之时状态自然不会同平时一般,做事的效率也会大不相同。
实在是太过尴尬的阶段,哪怕再过些时间也好。
等将证据找到,等给那个人定了罪……
定罪。
这个词刚刚冒出来,一阵尖锐的痛感便从脑中爆发了。抬手抚上额头并且屏住呼吸,半响后那种叫人难以承受的由疼痛带来的窒息感才散去了。
卯之花躺了许久之后,从床上坐起来。被褥已经被汗浸湿了,她并不想再让奥莉维亚过来帮忙,一天的时间,已经麻烦这位年轻的警员太多次了。
她靠在枕头上闭目养神,因痛苦而生的颈间的汗水在外面远处一盏路灯的照射下显得神秘而性感。
调往这边,并且如此坚持,真的只是为了给那个人定罪吗?这种想法冲上心头,在一瞬间她觉得身体所感受到的寒冷骤然加剧。
她真的只是为了要将那个人的刑罚定死吗?
不是的。
不是如此。
尽管她很希望事情是如此简单,她对那个人没有一点别的想法,做这些也只是为了单纯将那棋子变得名副其实。
但……不是如此。尽管不愿承认,但她清楚地感受到她内心所盼望的是什么。
不愿相信,这次的案件真的是由那个人犯下。她所寻找的不是有关那个人的罪证,而是能将那个人身上的嫌疑洗清的关键。
卯之花知道,一旦她找到证据,找到了那关键,她接下来会做出什么举动。就算一切无法挽回,但只要那个人还活着,付出一切,也还是有机会将对方的损失降到最小。
然而事在人为,躺在这里的话,是没有人会代替自己继续搜查的工作,尽早将事情解决并将那个人救出来的。
喝了些奥莉维亚拿来的已经凉了的白水,卯之花闭着眼睛休息。
直至许久之后,内心的情绪再次扰得她无法安然休息,她睁开眼睛,看着昏暗的房间许久之后起身。
奥莉维亚怕是已经睡了,这样刚好,卯之花想着。原本打算只一个人来调查这次事件,后来觉得一位助手不带表面说不过去,便随便选了一位。到这老宅之后,她便经常将奥莉维亚以各种理由支出去,尽量减少那人可以调查的时间。
个中缘由,只有卯之花一人清楚。
关键的证据必须由她来发现,这样,一旦是不好的结果,她还有选择的余地。
选择什么呢?
指尖轻轻搭在一旁的墙壁,起身闭眼缓了片刻之后走出房间。在出房间的刹那,她脸上的倦色再次被全部隐去。
如果这桩案件查到最后,真是那个人所犯下,事情便不会有任何转机了。
这个想法出现在脑海,卯之花黛眉微蹙,她绕过了一旁的走廊到现场,动作轻轻柔柔,几乎没有发出声音,在隔壁客房睡着的奥莉维亚完全没有注意到她胡来的长官的行动。
将现场的灯打开,卯之花用那仿佛能洞悉一切的黑色的眼眸反复地打量。
现场的物品已经被搜查到了这种程度,理论来说有什么证据也早该被发现了。重复的没有任何发现的检查只是空空耗费人力。
怎会如此?
站在客厅一旁,卯之花静静地思索。即便那位侦探的手法再高明,将一个人杀掉,也不可能一点痕迹都不留。
另外两个现场她也都已经看过了,之所以选择这个现场调查是因为令外两起其中一个被发现时并未完全死亡,身体被挪动,现场没有得到保护。另一个则纯粹是被后来的年轻警探搞砸。
直到这件老宅的主人去世,也就是第三起案件发生,当地的警方才意识到这是连环杀人案。
这种对事件走向把握的迟钝程度很难让人想象当地的警局内还有几位是资历深厚的警探。
再一次压下那种眩晕感,卯之花扶着沙发的边缘。
不可能没有一点线索。
这句话在脑海反复地出现,却又一次一次地隐去。身体由内而外地感到寒冷,不适很快将她的理智冲散。
不可能没有一点线索。
她终究还是靠在墙壁以节省体力,睁开眼,深呼吸以保证视线的清晰。
一定有什么东西没有发现,一定有其余的可能性没有被探索。只要是人做下的事情,一定有迹可循。
她花了很长的时间稳定身体,细密的汗珠再次覆盖在白皙的颈间。在此期间,那个人的面庞一直出现在她的脑海。
“那个……卯之花警官,今天在街上偶然看到这个,觉得很适合你……就……”
那个人所说的话语再次出现在脑海,卯之花从上衣内部左边的衣兜里拿出那块怀表握在手中,在那种不适感一阵阵地冲刷她的头脑时,她感受着那块怀表。
这是在此时她唯一能握住的东西,唯一能给她些力量,使她不至于放弃的信物。
片刻后,她终究是从一旁大衣的口袋中取出一支针剂注射到身体中。
光线太刺眼,于是她关了灯站在那里,静静地等待针剂里所装的药品发挥效用。正当身体忽冷忽热,恍恍惚惚时,一抬眼,刚好看见大厅隔壁房间的门开着,窗外路灯的灯光从中透出,雪花投下的阴影在这种夜晚有些诡异。
卯之花微微睁大了眼睛,她看着那道光线,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吸引她。
如果没有记错,这桩案件发生的时间也是夜间。
药刚刚发挥了些许的作用,她的思维比之前清晰不少,证据在一瞬间被连起来。
报告中没有提到具体的时间,但根据鉴定,案件发生的时间应该是在夜里。是否深夜无法判断,但至少是在破晓之前。
也就是说,是和现在一样的情况。
当下看到的景象,和凶手当晚看到的景象很可能是一致的——除去屋外漫天飞雪。
知晓这点之后,卯之花微微使力之后起身,走到那光线所在的地方。
站在远处路灯投射过来的光线下方,她打量这个房间。这是书房,之前经历过搜查了,并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
走进那房间,卯之花打量左右两侧的书籍。是的,理论来说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
报告中写着有可能是随机作案,没有证据显示凶手与被害人相识。不过,如果假设,凶手与被害人是相识的呢?
指尖抚过书脊,在这暗夜里,直觉也好,什么也好,卯之花意识到她发现了问题的关键。她正一步步朝着真相走去。
虎彻勇音是侦探,并不是杀手。
假设这个案件真是由那个人犯下,那么那个人绝不会半点功课不做直接下手。换做别人,也可以做同样的假设。
在深夜,一个人走进这里,走进大厅。
主人希望与来者进行交谈,但并不希望被居住在楼上房间的亲人与仆人知道这场谈话曾经发生,因此没有开灯。
光线非常昏暗,主人表示了歉意之后两人发现从书房透出的这道亮光。来者清楚地知道他是到此执行任务,在有光亮的地方下手会更加方便。
卯之花顺着推测下去,到这里一切似乎都被连接起来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个人的想法是对的。尸体上尽管只有一处伤口,但刺中的地方十分特殊,在很短的时间内被害人便丢了性命。
两人走进书房。
两人进行了简单的交谈,紧接着,毫无预兆地……
就着那昏暗的灯光,卯之花看向脚下的地毯。地毯是暗红色,如果案发当时这里铺的也是这条地毯……
她将灯打开,站在那里仔细地检查了那块地毯。最终在一个角落发现了鲜红色的已经变成黑色的血迹。
而在那血迹一旁,两本书的夹缝之间……
卯之花的脸色沉了下去,她看着那个东西,许久许久亦没有起身。
事情竟是如此……
她拿起了那个证据。
事情竟是…如此……
第二天,大雪依旧下着。奥莉维亚早晨起来,走到客厅之后怔住。
当下在客厅里的是她当地的上司,环顾四周,并未见到那人的身影。紧接着得到的答案更是让她定在那,半天没能说出话来。
“卯之花警官连夜赶回伦敦了。”
当地警局的负责人如是说。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