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7】

事情已然至此，没有其他的办法。逼问到了那种地步，明白那位姓虎彻的侦探没有说出实情的打算。

我无能为力。

我的确动摇了，试图将一切计划打乱。动摇要她留在这里，动摇……以她为棋子。

我的打算的确从开始就是肮脏并且充满罪恶的，从开始就是要陷害她，但讽刺的是我竟希望她能坦诚待我。至少，亲近些，令我知道我与其他人于她来说并不相同。

可惜，已经这样了。如今反悔也已晚了。

我的打算从一开始就是肮脏罪恶的，但一开始……我不知道那计划要针对的是她。

又过几天。

今日清晨，伯里斯与我进行了简单的交谈，谈话的内容无非是有关这次事件的收尾工作。

“一切都打理好了，”伯里斯说，“我们在三天之后动手吧。”

“将一切这么快便定下来，没有关系吗？”我微微挑了眉看他，“案件发生到结案之间的时间会不会太过短暂。”

“夜长梦多。”他的回答很肯定，“我们已经将证据准备的这么充足，任何人知道这种情况之后也不会认为那位侦探是无辜的。”

我不置可否。

“两天之后你去动手，回来之后由我接手。”伯里斯说。

“好，不过在那天你最好安排些其他的任务，将不知道内情的那些新人派走。”我最终还是跟着他的思路说下去了，“有外人在场，我怕那位侦探会说出来什么，耽误事情。”

“嗯，好。我会想办法的。”伯里斯点头，片刻后想起了重要事情似的再次看我，“要由你动手吗？不然我去也好。”

“我去就好。”沉默了很久之后，我轻声说，“我想我有必要亲自去送那位侦探。”

“……嗯。”伯里斯看了我半天最后才点头应下，“这种事情虽然是不太好，但仔细想想其实她也不委屈，选择侦探这种职业的通常都有案底，就算没有案底，做一段时间之后也差不多了。就这个叫虎彻的侦探，有人说三个月前北方那个连环杀人案就是她犯下的。”

有人说。

听完他的语气，不满的情绪从我心底升了起来。这一类的谣言太多，他身为警官竟然会以这些为真？

“有证据吗？”我开口问。

“什么？”伯里斯一顿。

“有证据吗？”我直视着他的眼睛问，“有关那些传闻的证据。”

他被问的呆了一下，片刻后才反应过来。

“我不知道具体的情况……”伯里斯最终放轻了声音，“不过我想，如果有那种传闻，当地的警局应该是找到了不对的地方吧。”

只是应该，我沉默想着，如果有肯定的证据，她何以能够光明正大地出现在这里呢。

而真正伤人的往往是这种毫无证据的暗箭。

伯里斯见我沉默，便也没有继续说下去。这种寂静保持了一段时间。我大致能猜到他在这段时间里想的都是什么，然而，我不愿去想。事情已经足够复杂，我并不希望在此刻还要分心给一些无关的事。

他看了我很久，最后站起身。

“不我只是想说……她也并不是什么好人。”伯里斯走向门的方向，“不要多想。我先走了。”

“好的。”

我最终点头。

看着晨光洒在一旁的窗外，折射的光线淡雅柔和。

人活着实在是件艰难的事情。在当下，生存相比过去的确简单了许多，但人若是想要生活，则需要克服太多突然出现的难题。

我闭上眼睛，许久之后起身，披上警服，迎着晨光走出去。

踏上那条小路，在不知不觉间。

在一些时候，再多的思索，再多的考虑也不会令事情简单半分。

只要根据内心的想法做些令自我可以放松的事情吧。

然而……我竟然来到这。

站在那老宅的门前，我一时不知该如何迈步进入。为何要来这呢？我看着那大门问自己。

在这个问题被提出的瞬间，其实就有了答案。那个人的身影浮现在我脑中。

所以，我是要向她求得些什么呢？

我站在那里很久来考虑这个问题，最终还是放弃了。或许我到这里来只是为了见见她，毕竟，今后可能再也没有这种机会了。

等她被我亲手逮捕，我是不会去监狱看她的。等她被带走，这个人便要彻底地消失。

时间还很早，大厅一片寂静，负责看守现场的那位警探打盹的状态刚好叫我碰见，他看到我之后慌乱地起身。

“实在抱歉…！卯之花警官。”他鞠躬之后说，“那个……我……”

“没关系。”看他拼命想要解释，我摇摇头之后说，希望能借此语气令他放松下来，“偶尔休息也是好的。”

“诶…是…”他将信将疑地应下，表情一看就是想观察我所说的没关系三个字有多少是真多少是假。

我看了他如此，不禁微笑。看护现场这种工作其实是很煎熬的，尤其是在这种地方，管家和仆人并不会刻意接近这边，24小时过去可能也没有半点变化。

因为来局里不久，他给我留下的印象不深，不过从还能回想出来的末节看来，初出茅庐，他应该是位比较热情的很好相处的人。而且，应该也与先他些来，但同为新人的亚当关系不错。

“如果我没记错，你的名字……”我看着他。

“‘波文’。”那位新人接过话语之后说，“我叫波文，卯之花警官。”

“波文。”我记住他的名字之后点点头，“看管现场虽然是一份必要的工作，但在某些时候休息也是正常的。只要保证不出问题就好了。”我轻声。

“是……”他开始还有些震惊，但紧接着…我能感觉到，他将心全全放下了。

老宅的客厅布置十分奢华，不过，奥格斯格考兹似乎考虑到经常有高级别的客人过来，谈论的东西不太方便仆人听见，因此大厅有一个专门的会客区在稍微角落些的位置。

那位名为达尔西的管家似乎为奥格斯格考兹的去世感到万分悲痛，他提供了最好的供应，其中便包括让调查的警探自由地出入这间老宅，使用任何对案件有所帮助的东西。看管现场的警探平日可以在高级会客区的沙发上休息。

我坐在那里。不得不说，调查自己亲手犯下的案件的感觉十分微妙。大概没人会想在自己亲手造成的杀人现场的旁边休息。

如果不是因为和一些人马上要永别，再也不见的话。

回想起之前逼问她的画面，我不由在心里暗叹失算。那种事情实在不该发生。

坐了一会儿，一切没有任何变化，晨光好像使这室内的空气也安静了下来。老宅内仆人并不少，但因为面积太大，加之出了这种事情，可以看出那些仆人对于手头的工作并不像过去那般在意了。

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过去，那位侦探依旧没有出现。几天来她似乎在有意躲避我，不过这可以理解，毕竟之前她被我那般逼问过。

仔细想想……她若是能少看我两眼也好。不然等她将来身处监狱，回想起我的面容怕是会觉得反胃。

我在不自觉间疲惫地闭上眼。

再睁开眼，好像有着不知名的力量引导我朝一旁看去，紧接着，有些惊讶地发现虎彻勇音正站在那条通往图书室的走廊的一旁，看我所在的方向。

我们对视了片刻，她脸上渐渐爬满震惊。刚要起身和她打招呼时，她却直接回过身离开走廊。

心情突然变得很复杂。如果原先我还不是特别想与她说话，在看到她这种反应之后，我无比希望听到她的声音，知晓她的态度。

说些什么都好。

想知道她这样做的原因，想要知道，她并没有照比计划里的时间提前如此之多地讨厌我。

“虎彻小姐。”我起身走到走廊，推开门便看到她漂亮的身影，我开口唤住她。

语气听起来平平静静，但大概只有我自己才知道我是怀着怎样的勇气才能唤她的名。

“卯之花警官……”她顿了一下之后回过身，我几乎能从她的动作里感受出百般的不情愿。

这么不想见我吗？一种异样的感受从心底升起，希望她温柔地回应我，同时，又希望我能够回身便走开，与她再不相见。

“一天没见。”我努力克制了自己的声音，不使心情暴露出来。

“嗯……是啊。”她点头，目光闪躲着。

我离她更近了些，好像这样就更接近我想要的东西，更接近真相。

“虎彻小姐的脸色不太好。”我仔细地打量了她之后轻声说。

“……可能是冻到了。”她小声地喃喃说。

我顿了一下。本以为她会说些什么，结果却得到了这种……接地气的答案。

紧接着，担忧又从我心中升起来，不受控制地。

“被子太薄？”我轻声问。

“没有……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终于抬头，但在看到我的瞬间又重新将视线移开。

从她这种躲闪的动作里我知道了这只是她临时找出来的，与真实情况丝毫无关的借口。

我的心情非常复杂，但仔细想一想，她若是为了调查的事情烦心，也的确是没有办法和我开口道明。

“没有睡好？”我问。

短暂的沉默，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也不是很理解回答这个问题有什么需要考虑。

还是说，见到我，让她觉得这般不自在，连回答这种问题都要经过漫长的思考。

“……嗯。”她点点头，声音很小。

我看着她英气的面庞，许久，最终上前帮她整理了衣领。她想后退，但被拉住——忍住了内心的一丝疲惫，我将动作变得很轻柔。

“睡眠一直不好吗？还是只是最近？”我关注这个问题的答案。

“……最近。”她犹犹豫豫地回答。

“怎么回事？”我继续问下去，话语里不自觉地掺了更多关心的成分。

她终于抬头看我，而在看到那清澈眼眸的瞬间……

我意识到我们之间的有些东西被消除了，我与她的声音都很轻，好像是怕打破走廊内这种安静温柔的氛围。

“被一些事情困扰。”她回答。

“是什么样的事？”我等着她的答案。

“被一些事情困扰。”她的声音竟然填满了真诚，然而……有几分会是真的呢？

“有关……”她犹犹豫豫。

“嗯？”

她闭上了眼睛，我看见她细长的睫毛在阳光下轻轻地颤动。

“有关……一个人。”

我有一瞬间竟不知所措。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