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B1 】

“奥格斯格 考兹必须死。”

听到对面的人这么说，我顿了顿，忍不住微微蹙眉。

这事说得轻巧。

奥格斯格考兹，当地非常有名的人物。有着令人惊异数量的财富，当下住在一栋老宅，说来也是巧合，就在离警局不远的地方。

伯里斯是警方的高层，我的上司。在伦敦的警务系统，除他之外就是我在管理。然而，就算有着如此的地位，当下还是到了这种难堪的境地。

奥格斯格考兹必须死，显然如此，这个道理我恐怕比任何人都要明白。

关于奥格斯格考兹的财产外界有许多种说法，但却没有一种是贴近事实的。深知内情的人大概会感慨事实是如此黑暗并且难以猜测。

外界最盛传的说法是那个人出身名门，继承财产之后只身一人来到这边依靠着某种买卖让那笔财产翻了一翻。

这些猜测都太过简单。

奥格斯格考兹的背景绝不像众人想象的那样可以靠三言两语说清。简单来说，他与政府的某些部门——比如警局——勾结，做了许多无法明说的事情。政府需要他的资助，他在很多时候也需要政府的扶持。

与他来往最为密切的便是警局。

合作维持了许多年，然而就在最近，奥格斯格考兹单方面提出了结束合作的要求。若是一般的事情，单方面终止合作最多只是有些经济损失，但我们与他合作这么长的时间，很多事上都有彼此势力的渗透，一旦终止合作，他能全身而退，而政府的处境就很艰难，以往许多事情无法遮掩。

“如果他执意如此，的确不能再让他活着。”我思索一番之后轻声道。回身，看着伯里斯办公室内那副诡异的油画出神。

“你有什么办法吗？”伯里斯问。

听出他话语中暗藏的危险，我的目光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沉下去。我知道我当下的表情一定和平时不大相同，但身在暗处，我没有遮掩的必要。

“我并没有做处理这些的准备。”我轻声说。

“什么意思？”伯里斯的语气起了一丝细微的变化。

“意思是，他和我们的合作开始是通过你联系起来。”我控制着语气，争取让每个字都发挥应有的效用，施加给他最大的压力，“对情况并不了解，我很难给出完善的解决办法。”

“现在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伯里斯的声音很低。

“知道不是，何苦问我刚才的问题？”我轻声开口。

伯里斯沉默了片刻，在那一片死寂中，我心情平静地看着那副油画，欣赏画家细腻的画风。

“我要拜托你一件事。”伯里斯最终还是开口了，他的嗓音有些暗哑。

“什么？”我问。

“去杀掉奥格斯格考兹……你的身手比我要好。”伯里斯一字一句地说。

我听完顿了顿，紧接着再一次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

“那之后呢？”我很难想象他要给我怎样的解释。

“我会处理好……”伯里斯说，“我想好了大致的策略。那之后我们会平安无事，没有人会知道事情真正是由谁做的。”

我看着那幅油画，听着伯里斯说出的保证一般的话语。

“说来听听。”最终，我这么说。

伯里斯说出了他的想法，我静静听着。开始我还在质疑这个计划的可行性，但到后来，便完全被其中的疯狂的想法震惊。

“我们去哪找那个人？”我压制住内心翻涌的感情，用平静的语气问。

“这种事情找侦探最方便。”伯里斯显然是想了很久，他不假思索地说，将理论道出之后他的底气比之前足了许多，“一般侦探都不是完全清白的，手下再怎么也会有一两条人命，就算最后是那种结果也不冤枉。”

不同的。

不知为何，我这样想着。大概是手下已经有了许多人命，所以我几乎是不经意间就认真地思考了这个问题。

为自己的罪过付出代价，与被人陷害为别人的罪过付出代价是不同的。

尽管是这样想，但我却没有提出反对的意见。因为这是对我们最为有利的结果，毫无疑问。

世间难得两全，非要选，便只能为己。

“那么，我们要如何联系侦探？”我不着痕迹地调整了呼吸，使旁人无法从我的语气里窥见半点内心的情绪。

“我去联系就好，刚好在之前听别人说起过一个。有一定的能力，名声暂时还不算太大，感觉比较可靠。”伯里斯说。

我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过些日子我会让那个人进去。”伯里斯见我没有说话的意思，便一个人继续说了下去，“剩下的就靠你了。”

“好。”最终，我点头。我对这个计划的实施终究是没有异议，“时间定在什么时候？”

这个阴暗险恶的计划就这样定下来了。

“看那位侦探什么时候到。她呆大概一周左右就可以行动了。”伯里斯说。

“你思考的还真是很周全。”我轻声说，这话并无特殊含义，不是赞美也不是讽刺，只是在叙述一个事实，叙述这个计划的确很周密的事实。

“重要还是看你了。”伯里斯说，他的声音轻松许多，似乎是看到我没有反对这个计划之后松了口气。

“我需要提前看一看那位侦探。”我思考了一下之后说，“毕竟是侦探，要小心应对，以防出现什么意外。”

“她到了我会告诉你。”伯里斯点头。

“是女性？”我终于注意到了这点。

“据说是。”伯里斯真诚地说，“不过谁知道到底是怎么样的呢，传闻是假的也有可能。”

话音落下，警局的办公室内一片死寂。笔挺的警服就挂在我的身旁，看着那两件衣物，又看着努力刺透大雾照射进来的微弱的光线，在一片灰蒙中，我不知该说些什么。

黑暗往往是伴随光明而生。

没几天，伯里斯就找到了那位侦探。在侦探拿着伪造的推荐信走入老宅时，我就在远处望着。毕竟我要知道她的身份，记住她的长相。在之后，与她接触最频繁的人是我。

那天难得地没有一丝雾气，天空算得上晴朗。我在老宅对面的一间房屋里静静观察。

到了约定的时间，我看到有人沿着小路走过来。侦探的身份很神秘，如果不是通过相当的手段并且有人担保，没人会联系得上她们。

这位侦探和我想象中的很不一样，当她走近时我不由得微微睁大了眼睛。

半点不像侦探的侦探。

尽管这是很奇怪的形容，但看到她之后我心底生出的的确是这句话。伦敦难得的阳光下，皮肤白皙细腻，她的面容每一寸都散发着英气柔媚的美，距离这么远，我甚至都能想象到她细长睫毛覆盖下眼眸里所含的温柔。

同之前所说的一样，她是位女性。一位温柔而特别的女性。

这种外形真的适合做侦探吗？看着她一头银发，我不禁这样思索。毕竟，她太容易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了，单是那头银发就叫人过目不忘。

之所以认出是她，是因为她手里正拿着，我亲眼看到伯里斯伪造的那封推荐信。

不知为何，有一瞬间我希望是我看错，希望这个人手里拿的是别的东西。一想到接下来的计划是以这个人为中心，一切的罪过都要由这个人承担，看那清澈的眼眸，我竟有些不忍。

她穿着黑色的长毛呢大衣，身形修长漂亮，顺着小路慢慢走着同时四处观察，大概是在找究竟哪栋才是信中所说的地方。

其实她大可不必担心，因为那栋老宅实在是很有特色，离远一望便能很清楚地知道了。

我站在窗边望着，下意识地抬手，指尖抚上窗框。

她很快也发现了这点，看到对面的建筑之后停住脚步，换了方向直接朝着大门走去了。

没多久，管家开门，她点头之后进到了里面。那扇大门缓缓关闭，那道身影终于彻底消失在我视线里。

就是那个人。

尽管觉得可惜，但事已至此，没有其他的办法。我垂下手，回身离开那栋房屋，顺着她来时的小路离开，走过她走过的路。

从今日起算，一周之后便是动手的日期。

那之后的事情也已全部计算好。计划万无一失，只待我亲手执行。

走过那条小路，那人的身影时不时在脑海里回放，不过我并没有克制自己的打算，毕竟，在整个计划里，她是枚重要的棋子，仔细观察也是好的。

不过，也只是枚棋子了。

回到警局之后，我竟生了想去监狱看一看的念头。我想知道那人究竟会被关在哪个房间，不过紧接着想想，这有何意义呢？

不会有机会叫她洗清冤屈，她要面对的结局无论如何都不会是光辉的。

距离那天已经一周。

我将枪和匕首装好，披上了黑色的大衣，在离开之前看了一下墙壁上精致挂钟显示的时间。

凌晨三点。

走出大门冷风似乎能将衣物全部穿透，雾气厚重，月色没能穿透空气中弥散着的不安将一切照亮。街道一片寂静，除我之外空无一人。当然，有人也无妨，一身黑衣并没有任何怕人看的地方。

走过了那条小路，我来到老宅的门前抽出之前准备好的钥匙从外面将门打开进入，之后不发出一丝声响地走过花园，轻轻用工具将之前探过的本就不很严的窗户扳开，无声地跃入进入老宅。

的一丝声音也没有发出，回手将窗户关上，站在空荡的大屋中央准备朝着奥格斯格考兹的卧室走去时，突然觉得这个场景实在讽刺。身为警探为搭救人员所习得的技巧成了杀人的工具，天下的警探若是都如我一般，怕是要大乱了。

我正走着，突然觉得一旁有细微的声响。紧接着，走廊的门被推开。

我一个回身便撤到一旁，紧接着看到奥格斯格考兹举着油灯从走廊里出来，暗黄的灯光投射在他刀削般的面庞看起来异常诡异。

这个时间里他竟然没有休息，这多少出乎了我的意料。不过仔细想想这样也好，省得通过那长廊去他的卧室，一旦发出什么声音逃脱也会有些麻烦。

而且，我尤其担心那位侦探的情况。老宅里其他人全部好说，唯独那位侦探，需要好好提防。

奥格斯格考兹是从图书室所在的那条走廊出来，此刻似乎要回到房间。

我来的目的就只是杀他，至于地点……如果在这里动手，日后调查起来说有疑点无法确定应该更有利于遮掩。

确认了之后的计划，紧接着的事情很轻松，绕到奥格斯格考兹的身后，将他的嘴捂住之后从背后将刀刃刺进他的体内。我能感受到温热的液体隔着手套从我持刀的手上流过。

奥格斯格考兹只是挣扎了几下就安静下去了，一切都在计划之中。他的年纪已经不足以让他像年轻人一样身受重伤却还是能有还手之力。

将尸体放倒，松开刀刃，任其留在奥格斯格考兹尸体的内部。我摘下染血的手套，脱掉外侧档血的黑色风衣，确认无人注意到这里的情况之后回身离开。

从正门直接出了老宅，小路上雾气依旧厚重，四下无人。

我直接到了警局，将染了血的东西换掉之后收集在一起，放在无人能够触碰的角落。这些东西在日后还会起作用，不能丢掉。

我换上了警服，为自己倒了一杯咖啡。

虽然没有阳光，但早晨的确是来了。坐在桌后，陆陆续续地，办公室门外开始有了响动。

到了工作的时间，伯里斯走进来。

“解决了么？”他上下打量我。

“解决了。”我简单地回答。

他点点头，回身走到门后。

“辛苦了。”他说。

我坐着，没有说话，看他把门关上。

雾很厚重，我静静坐在那里，等着接下来的发展。

没有多久外面便传来了声音。听见敲门声，我轻声应之后见了新来的年轻的警官跌跌撞撞地跑进来。

“卯之花警探……！”他脸上写着震惊。

“冷静些，”我放轻声音说，希望借此让他镇静下来，“怎么了？”

“奥格斯格考兹先生…”他不停喘气，“奥格斯格考兹先生刚刚被人杀掉了！他的仆人刚刚过来……”

余下的内容我没有听，我做出惊讶的表情，好像这件事真的是突然发生的意外。

“我们去看看。”

没多久后，我带着几位警员走出警局。披着警服，正气十足，如真正的警官。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