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B2 】
很快便到了那栋老宅,借着光亮,我更清楚地观察了我所创造的现场。
奥格斯格考兹在地上躺着,那把匕首依旧紧紧地插在他的身体。我看到之后微微蹙眉,看来这房子里的仆人是一开始就确定奥格斯格考兹已经死亡,没有进行任何急救措施。这并不在我意料范围内,我原本以为的是他们多少会将现场破坏一些,那样真有什么纰漏会更方便隐藏。
不过这样也无妨,我在心中思索着。
我是这个案件的负责人,事情的结果从一开始就已经确定了。
接下来的事便要关乎到那位侦探了。我大致检查了现场之后将警员分散开,让他们去检查一些不可能有任何线索的角落,给他们错误的暗示,看着他们沿着错误的方向行进。
将一切处理好之后已经有了一会的时间。我看一眼人群,发现那位侦探并没在这里。
怕是借着这个机会去找线索了吧,我就着这种情况猜测起来。伯里斯给她的任务的内容是调查奥格斯格考兹的信件来往,确认他与某位富商的书信往来。
那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因为那位富商和奥格斯格考兹的确是没有半点联系的。那位侦探能力再出众,也不可能凭空确认出这些来。
若是直接定罪怕是显得仓促,难免有人起疑。这样刚好,这种行为显然很大程度上增加了她的嫌疑。
我回身,看着老宅内的那些仆人。
“所有人都在这吗?”结果已经摆在眼前,但还是需要一个过程来将一切填充。我轻声问,眼睛看向那几位带头的仆人。
那位管家四处看了看,紧接着,如我所料,他们发现了有人缺席。
“还有一个人没在这……”
“虎彻刚才还在……”有几位仆人在后面疑惑地开口。
“虎彻?”我顿了顿,之后意识到我还是刚刚知道那位侦探的姓,尽管这很有可能是伪装的,但在此之前我和伯里斯对她的称呼一直都是代号。
“是的,图书管理员。”管家点头之后说,“她刚才还在这,我们现在就去找她……”
“不必。”我抬手示意马上要去寻找那人的几位仆人不必动,尽管他们去找也没什么关系,但那样终究是不方便。各方面来讲,她若与我各执一词,旁人必然信我。也就是说,现在我去找她,日后说什么便是什么了,“你们留在这里接受调查,我去找她便好。”
“可是…那个……”管家看了我几下,他很不确定地开口,“这建筑构造有些复杂…如果您是第一次到这里……?”
我听完停住脚步,这才想起尽管我来过数次,但之前都是秘密造访,在管家眼里,我是初次来到这个地方。
“没关系,我会找到的。”我说完,没有等他们的回应,便回身进了一旁的走廊。
我并不特别了解这个地方,但至少知道奥格斯格考兹书房的方向。
穿过细长笔直的如时光隧道般的走廊,看着窗外厚重的大雾,我若有所思,想着事件接下来该如何在我掌中发展。
我果真见到了那位侦探。
在并不明亮的光线中,她漂亮的背影让人一眼就望出是她。此刻,她正翻找着什么东西,我知道她是在找任务里所提及的信件。
我轻轻推开门,她大概是太过认真以至于没有听见我提示般的细微的声响。她用身体将桌上的布置遮住,我知道那是她留的防护手段,万一有人来,她可以将真实的目的遮掩。
“你在做什么?”我轻声开口,刻意用很小的声音提醒,担心惊了她。可惜,在话音落下之后我还是看到他身形一顿。
她看来是没有动作,但我知道在看不见的地方她已经将一切都处理好了。
她回过身,几秒之后那漂亮的英气的面容就转向了我所在的方向,我看着她的鼻梁,看着她侧脸曲线的变化。
她脸上没有写着一丝慌张,这不禁让我对她欣赏起来。如果不是我对事件知晓得如此清楚,此刻怕是也不会认为她刚才做的是什么特别的事。
“嗯?”见她没有开口,大概是不知道这种时刻该说些什么吧。我没有急着自我介绍,而是轻声投出问句,简单得好像我同她早已相识。
我的确认识她,不过是单方面的。
直至此时我注意到,我究竟是在在意些什么呢?扰不扰她,怎样扰她,有何分别?她只是枚棋子,我清楚知道之后她将面对的东西,这短暂的温柔于她到底有何意义?
气氛有些尴尬,我静静看着她,等她开口回应我。
“……我想看看是怎么回事…想看看房间里是什么情况…有没有人…”最终,她用不大但很清晰的声音开口。
我看着她,忍住了内心一丝笑意。
根本就还没有想好要怎么说吧,这位侦探。若来到这里的是旁人,怕是要为难她了。
“你是这里的仆人?”知道她没有准备好说辞,我转移了话题,不使她觉得太过不安,尽管我也很想知道继续问下去之后她会是什么反应。
我上下打量这位侦探,在老宅内,她的衣服换成了比较简单的样式,布料相对她来之前穿的那一身要粗糙很多。这些牺牲也算是她工作的一部分吧。不过,就算是这种衣服到了她身上,也是光彩照人。
这样想着,我又记起了我来这里的目的。微微收了心神之后打量周围的布置。
“图书管理员。”她说。
图书管理员。我在内心跟着她读了一遍这几个字。明明不是如此的,你正式的职业要比这好听许多倍。
“这几本书很有价值。”看着她手边的书,我轻声说。
我和她在这里呆着,所说的所有事情都没有半点意义。只要我们是单独相处,没有证人,我可以说她做了任何事,我可以说在任何地方找到她。
“……是的。”她看了一眼手旁的书之后说。
如果她补了图书方面的相关知识,我想,她会了解那些书的价值。
“将这些收回去吧。”时间差不多了,我在内心计算明白之后轻声开口,“然后回到大厅,我们需要调查所有人,希望你理解。”
她顿在那里片刻,我看她,突然觉得她有可能是在奇怪我为什么没有就着她为什么在这里这件事问下去。
“你的动作最好快一些,小姐。”真是有趣的人,我忍了笑意,不得不再次开口提醒。“所有人都还在大厅里等着我们。”
“……是。”她终于反应过来了,点头之后回身,将书捧着送了出去。
我看着她走出门外的背影,突然明白了她做为侦探的优势。她对待书的精心而认真的样子,看起来好像真是位经验丰富的图书管理员。
她伪装成其他职业是什么样呢?这样想着,我突然意识到一件事。真正的她是怎样的呢?有人见过吗?
我等着她,看她走回来,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
我见过太多人,但没有一个给我跟她一样的感觉。
我想知道这个人究竟是什么样。做为她本身的,不带一丝伪装的模样。
她回来了,就站在一旁看着我。
而我不知道她想的是什么。
我们一同走下楼。外面的雾依旧那么厚重。看她接受调查,我在想,她大概无论如何也不会猜到,她的世界中的雾气其实是由我造成的。
我站在一旁,好像真的很关心调查的进展。
没多久,她对面的警官点了头,她站起来,调查大概是结束了。
她起身走向这边,紧接着,我注意到了她的视线。没有半点回避,也抬眼迎上她的目光。
在那个瞬间,我无比清晰地感受到她清澈眼眸中所映着的人是我。
然而没有多久她竟然将视线移开了,如果不这案件是我亲手犯下,做为普通警官的话我真该怀疑她此刻是在心虚什么。
“虎彻小姐。”我补充了之前被忘记的自我介绍,“很高兴见你,我是卯之花 烈。”
“卯之花警探,很高兴见你。”她回应道,“我是虎彻勇音。”
勇音……
我在内心重复了一遍她所道出的这个名字的每个音节。
“是很好听的名字。”我点点头,发自内心地说。
“还好。”她再一次移开了视线,像是在躲避什么。
“那么,虎彻小姐是这里的图书管理员?”我明知故问,其实只是为了让我们之间的空气不被尴尬的沉默包围。
“是的。”她点头,神色认真。
“平时负责一些什么呢?”我看着她轻声问,我努力不使这个场景看起来太像审问,但话题似乎又无法离开案件。
尽管非常卑鄙,但陷害她的具体步骤已经在我心中想好了。
伯里斯推出的这个计划是如此完美,毕竟我们就是警官……而她,虎彻勇音,我对面这个刚刚见过两次面的侦探,她的结局已经了然了。
当她站在绞刑架上,这种令人着迷的光辉还会存在于她身上吗?
如果到时候我发现这种光辉还存在于她身上,是我亲手将其抹去……又该如何呢?
我意识到思绪飘远之后再一次拉回了心神,看着她清澈的眼眸。一切都已经注定了,我有换人的机会,也有拒绝的机会,在刚开始如果我反对了伯里斯,或者等见到她之后提出换人,都好。但那时我没有说话,到了现在已经没有选择的机会了。
天下有机会反悔的事情可能很多,但不包括这件。而且我也没有必要为了一个人冒风险。
“整理、护理图书。”她的声音不大,但很清晰。
我看着她,紧接着她也抬起眼,和我对上了视线。
“我听说这宅邸里有一间很大的图书室。”我说。
“是的,图书室在走廊的拐角。如果您感兴趣可以去看一看。”她点头说。
如果您有兴趣可以去看一看。
这是一句客套到不能再客套的话语,但我看着她,一时竟不该说些什么。她这句无意间说出的话语,竟是恰恰好地符合了我接下来的安排。
她不能留在这。
嫌疑要逐步增加,所以最好的办法是,让其他人产生她时常躲闪并且不知所踪的假象。
“劳烦虎彻小姐带路。”我开口说。
如果要制造她不知所踪的假象,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她与我单独相处。这样,一旦我将一切抹去,便再没有一位证人为她的清白作证。
这句全全客套的话语竟得到了回应,显然感到有些奇怪,但没有多说什么,她掏出了钥匙,同我一起朝着图书室的方向走去。
她的这种宽容和配合只会让她陷进更深的泥潭,我想着。
我同她去图书室这件事并不背人,重要的事情在后面。所以当其他的警员看见我之后恭敬地打招呼,我都微笑着以同样的方式作了回应。
我与她一同走入长廊,直到此时,终于真正地只有我和她两人了。
“虎彻小姐来这里的时间似乎并不长。”她拿起钥匙准备开门时我轻声问。
“是的。”她点头。
“怎么选择来到这里?”
我明知道她的真实目的,没半点戏虐的意思,我只是想知道她在这种情况下准备了何种解释。
“我喜欢书。”她开口,语气几乎让我听不出真假。“来这里可以借机会看看感兴趣的东西。”
“原来是这样。”我点头,不就这个问题纠结下去。
顺带一提,不论真假,我喜欢她的名字,因此在心里便叫她勇音。
她将图书室的门推开,我看到里面整齐的书柜。
“果真很壮观。”看着那一排排摆放整齐的书籍,我发自内心地感慨。
“嗯,”她轻声答,“他的藏书实在很厉害,无论是数量还是质量。里面有很多绝版的内容。”
我点头之后走进去。
对于书籍,我的确是有些兴趣的。但在当下有更要紧的问题摆在眼前。
我要制造出她单独离开这里的假象,制造她身处于所有人视线之外的不知所踪的时间。
假设里她将染血衣服扔出去的时间,就是现在。
我思索要如何将话题引到准备好的环节上,许久之后轻声开口。
“奥格斯格考兹先生没有继承人,这些东西怕是要归政府所有。”
我说。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