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A2 】
“当时你在做什么?”对面的警官这样问道。
和那位女警官的柔和不同,在当下我明显能感受到我是在接受审问。这很不舒服。
“在睡觉。”我如实回答,“奥格斯格考兹先生的尸体被发现时,我正在房间里睡觉。应该有人看到我从房间出来。”
那个警员将这些记录之后哼了一声,显然觉得这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这种态度让人觉得有些无奈,但我理解他的想法。刚才有位警员说了,奥格斯格考兹的死亡时间和被发现的时间中间有着相当的距离,也就是说就算有十个人看见我早晨从房间里走出来也对我的嫌疑没有任何减轻的作用。
在另一旁,其他人也同样地在接受警探的调查。
“我简直吓得瘫掉了…”最先发现尸体的那位老妇,布坎南这样说。她的声音直到现在还是非常戏剧性地颤抖着。
调查我的警员是那种玩世不恭的类型,只是随意地问了些问题。我一一回答,几乎没有隐瞒——幸好,他并没有问发现尸体之后去了哪一类的问题。
“好了,你走吧,然后把下一个叫来。”他说。
“好。”我努力使自己不引人注意,毕竟这件事真的与我无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我走到一旁,再次看到了那位警探。
刚才无意听说,这位警探是在场所有人里地位最高的。是案件的负责人。
她似乎是看到了我,那漂亮的眉眼轻轻地扬起来。不知为何,什么都没做的我竟下意识想逃避那道目光。
“虎彻小姐。”她点头,道出我的名字,“很高兴见你,我是卯之花 烈。”
我顿了顿,片刻后才想起来老宅里所有人的名字都已经列好写在本子上了。
“卯之花警探,很高兴见你。”她的名字和她的人一样优雅好听,我一边在心里想着,一边回做了自我介绍,“我是虎彻勇音。”
“是很好听的名字。”她点点头。
“唔…”这个夸奖让我觉得有些别扭,我再次移开了视线。
“那么,虎彻小姐是这里的图书管理员?”她问。
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还要问这句话,我的一切信息都在本子上写的清清楚楚,她固然是看见了。
“是的。”尽管不解,但我也不敢多说什么,毕竟她是警探。这种氛围虽然很轻松,但我知道她是因为要调查案件才和我说话。
“平时负责一些什么呢?”她问。我能感受到她那柔柔和和的视线落到身上。
“整理、护理图书。”我如实小声回答。
“我听说这宅邸里有一间很大的图书室。”她似乎对这个问题很感兴趣,微微扬起的嘴角与警服搭配,超凡脱俗的美。
“是的,图书室在走廊的拐角。”我点头之后说,“如果您感兴趣可以去看一看。”
我这话只是随口说的,毕竟,来调查凶杀案的警探能对图书室起什么兴趣呢?
但她竟然同意了。
“劳烦虎彻小姐带路。”她轻声说。
我再次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听了她的,从兜里掏出钥匙,与她一同朝着图书室的方向走去。
其余警员见了此景之后朝她点头,她也同样点头做为回应。我在前面带路,时不时还是忍不住回头看她身上披着的毛呢大衣。
“虎彻小姐来这里的时间似乎并不长。”我站在图书室前准备将门打开时,她轻声开口。
“是的。”我点头,这是再明显不过的事。
“怎么选择来到这里?”
我将门推开,动作很慢。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小心,大概是怕那细微的推门声盖了那人动听的声音。
为什么选择来到这里?我认真思考了这个问题,最后放弃编出一段辛酸血泪史的想法,世上苦事足够多,不需要再去编造了。
“我喜欢书。”我轻声说出这个半真半假的答案,“来这里可以借机会看看感兴趣的东西。”
“原来是这样。”她脸上的笑容总给人一种亲近平和的感觉。
面对这种笑容,就算只是初次见面的人也会生出莫名的熟悉感来啊。
我将图书室的门推开,被排的整整齐齐的书柜展现在我们面前,这虽然不是我的资产,但至少是我每天精心打理的结果。天知道要把那些年份不同大小不同的书分类分的整整齐齐需要多少耐心。
“果真很壮观。”她轻声感慨,我回头,刚好看见她抬眼望着我身后的场景。她微微仰起头,漂亮的白皙的颈部在这种阴天还是让人移不开视线。
但我还是扭回头,如无意间窥见什么不该见到的东西一般心慌。
“嗯,”我轻声答,“他的藏书实在很厉害,无论是数量还是质量。里面有很多绝版的内容。”
她听完点头之后走了进去,我不理解一个警探怎么对图书室这么感兴趣,但她进去了,我也只好在后面跟着。
“奥格斯格考兹先生没有继承人,这些东西怕是要归政府所有。”她轻声开口,好像是在对我说话,又好像是在自言自语,感慨这室内的一大笔文化财产不知最后要如何处置。
我顿了顿,但很快就理解了她的意思。如果这里真的要归政府所有,被开放的可能性应该很大吧?
这些书有很多是不适合被人经常翻阅的啊。想到这点之后,我理解了她为何惋惜。
“奥格斯格考兹先生连…远亲也没有吗?”我想了想之后问。
卯之花摇了摇头,因为是背对着的,我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
“没有。”她简单地说,“我们调查过,奥格斯格考兹先生在很久前孤身一人搬到这边来,没人知道具体的信息。而且就算是有人,我们也从他的遗书里得知他并不希望其他人整理他的财产。”
“什么?”我开始听不明白了,“他留下了遗书?可是他不是被杀……”
“奥格斯格考兹先生在很久之前写过,那时他生病,以为自己不久后就要久别于人世。”她平静地说,“他将信写好之后交给了一位委托人。现在那封信在警局,很多人都知道里面的内容。”
我听到有这样一种东西之后非常激动并且紧张,有关奥格斯格考兹的东西,我见的越多越好…在任务结束的命令传来之前,调查必须继续。无论如何都不能放过这种大好的时机。
“……”我迫不及待地想回应,但又怕露出马脚,欲言又止地梗在那里,搜肠刮肚想着如何说看起来才比较正常。
大概是我的状态太过纠结,激动的情绪也太明显,她看出了些许端倪。
“怎么了?”她开口问,声音糯糯软软的。
“没什么。”我心虚地移开目光,不与她对视,好像那样一做心就会被她全全地看穿了。
这大概是当了多年警察之后训练出来的气场吧,我忍不住想。
“如果有什么事就说出来,说不定可以成为线索。”她再一次放柔了语气,温柔包容得好像说出什么都没有关系。
“……不是线索什么的。”我意识到她理解有误,“我只是好奇……”
“好奇什么?”她随口问,好像丝毫没有在意刚才小小的判断失误。
“好奇…嗯……遗书的内容。”我下意识小声地说,紧接着又心虚地开始补充,“我无法想象奥格斯格考兹先生会写遗书,毕竟…他的性格是那么……”
“我对奥格斯格考兹先生的性格并不是很了解。”卯之花微笑着说,“听到的只是些传闻,并不准确。不过据传闻来讲,他人比较……”
“嗯……尽管这么说不太好,但是他的确有些……古板。”我憋了半天之后说,同时没忘了在心里给那位先生道歉。
“虎彻小姐对那个遗书很感兴趣?”她沉默思索片刻之后问。
“……只是好奇。”我小声说出了虚假的答案,努力使自己看起来不至于太激动——那会露馅。
卯之花像是在纠结什么,她那漂亮的睫毛温柔地微微垂下,覆盖在皮肤上。
“虎彻小姐要去看一看么?”少顷,她问。
“诶诶?”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我…我……”是很想看没错,可是…真的能看到么?“那个…卯之花警探您…将它带来了?”我震惊地问。
“如果虎彻小姐想看,可以同我一起去警局。”她说,语气温柔平和。
“……”我整个人傻掉了。
这人与我初次相识,怎么一下开了这么些绿灯?
她似乎是看出了我的疑惑,朱唇微启,柔声细细地解释来。
“虎彻小姐做为奥格斯格考兹先生的图书管理员,偶尔也负责取信收信一类的事物,自然是知道奥格斯格考兹先生的习惯吧。那封遗书我们也是刚刚拿到,没有什么人见过。如果可以的话,虎彻小姐可以去鉴定一下是否是奥格斯格考兹先生本人书写。”
“原来这样……”我点点头,努力压下激动的心情,“我是说…如果能帮上忙就太好了。我想看看。”
“虎彻小姐什么时候有时间?”她顺着走廊看了一眼那边。
“……看卯之花警探吧。”我其实想说随时,但仔细想想那样好像太主动。
“事不宜迟。”她又看了一下时间,轻声说,“不然我们现在就去看看吧,警局离这里并不是很远。”
“……好。”计划永远抵不上变化快,在此时我发自内心地感慨。
我刚想顺着走廊回去出门,却被她轻轻地拉住。疑惑回头,恰好碰见她深邃迷人的眼眸。
“去警局被别人看见不是很好,毕竟大厅里的人都有嫌疑。”卯之花沉了嗓音说,“被人知道可能会对虎彻小姐不利,如果可以,我希望能走后门。”
我顿了顿,顺着想想发现也是,万一凶手真是老宅内部的人,被发现我参与了调查,情况会很危险吧。尤其我还是无辜的…根本没有什么帮助警方的打算。
“好。”我点头,“不过卯之花警探那边怎么办?如果不在这的话……”
“我去和他们说一声。”她说。
“好。”
紧接着,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我细细地打量起警服的样式来。在记忆里,警服是第一次这么好看。
没过多久,她回来了,朝着这边点点头。我也点头做为回应,带她去了后门。
老宅的后门也是有人打理的,并不凄凉。门外是一小片花园,在这大雾天里一院子漂亮得惊艳的花朵也有些失色了。不过,在她经过时,那些花瓣依旧耀眼得叫人移不开视线。
在诡异的大雾里,我跟着她前行。灰蒙蒙的空气围绕在我们身边,冷风吹过,我看着她长发微微拂起。
真是不可思议,我心里想着。为什么这么轻松地就随了这个人出来?
大概因为她是警官吧,我得出这个结论。某些职业就是会给人这种正气凛然的安全感。
我和她在浓雾中走着,阴沉沉的天透不过一丝光线下来。到处充斥了有些刺鼻的说不上是什么的气息。
“虎彻小姐对这次的事件怎么看?”在河边的小路,她问。
“……我不知道。”我如实说,“这些太荒谬了…我……完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她点点头。这时我突然想到一种可能,她不会是在怀疑我,要观察我的举动才这样做吧?
但很快这种想法被我抹掉了,如果说她真的怀疑我,做这些岂不是打草惊蛇?
不过就算是那样也无所谓,清者自清,这事与我无关就是无关。
我们不快不慢地走到警局,大雾天里街上人很少,路很安静。如果没有雾,我们讨论的也不是杀人案件的话,这个情景大概会有些许惬意的成分在里面。
没多久便到了警局。调查这个案件下了很大的力度,当下警局内人很少。
我们进去的时候只看见了一位男性,五十岁左右,似乎是高层人员,穿着很讲究。气势十足。他看了卯之花一眼,又看了我一眼,没有多问,只是点点头问好。
我跟着卯之花穿过长长的走廊,到她的办公室。
“时间比较紧,很抱歉不能好好地招待你,虎彻小姐。”她说,“如果有机会,我们私下见面时我会好好补偿这次的失礼行为。”
“不,不必……”我赶紧摇头说,“那就不必。”
几句简单的寒暄之后,我接过了她递来的那封遗书。
就着她办公室里的灯光我大致看了一下,遗书的内容很平常,因为是遗书,多少还带着点将死之人的颓废无望的气息。
然而……
“这不是他写的。”我说。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