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A1 】

奥格斯格 考兹死了。

他住在一个郊外的巨大而豪华的老宅，虽然年份已久，但那栋建筑散发的气势还是让人无法小瞧，周围想玩探险游戏的小孩子也只会在远处观望，不敢接近那里。

奥格斯格 考兹是这栋老宅的所有人，他有着令人惊异的数不胜数的财富，这栋老宅只是他财富的一小部分。

宅内有许多奢华的收藏。举个例子，奥格斯格考兹很喜欢读书，所以他就空出了两个巨大的房间打通之后来装他的藏书。规模完全不像个人的藏书，如果他愿意，将书房开放的话那里足可以成为镇里最大的图书馆。

我是他的图书管理员，亚洲人，有着和常人不太一样发色的卷发，有人说这已经成了我的特色，我不否认，但在很多时候还是觉得这种发色太过显眼。

我的名字是虎彻勇音。

来到这里还没有多久，我甚至连书架的序号都没有认全。

结果，奥格斯格 考兹死了。

就在今天早晨。

图书管理员只有我一个，在这老宅里我被分配了一个房间用来休息。大概是因为和他所认为的最珍贵图书打交道加上工作认真严谨，我的房间比一般仆人的房间要好上许多。

房间不是很大，但很整洁，柔软的床铺似乎还没什么人住过，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买来摆着。

大雾没有散，今天仍旧是阴天。

打开怀表看了看，离要开始工作的时间还有一会儿，在这种阴冷的天气里舒舒服服地盖被子躺着休息也不失为一件美事。这样想着，小心地将怀表放到一旁，抬手将被子往上面拉了拉，将半边脸盖住，不看外面飘着的丝丝缕缕但层层交织的厚重的白雾。

如果现在再睡着等一下怕是要起不来了，正等我认真思索是要睡个回笼觉还是先起来将昨天没有分类完的书籍整理好时，外面的响动突然大起来了。

“来人！来人呐——达尔西，达尔西！”

老妇的声音透过门传进来了，她是老宅里负责卫生工作的仆人，总在很早的时候就开始忙碌，一直到晚上——尽管效果很好，连老宅的玻璃上都一点灰尘也看不见，但她忙碌时总是带着声音，这点很是让人无奈。

老妇口中的达尔西是这的管家。

理论来说管家的地位很高，不该被人直呼姓名，不过达尔西在这呆的年头很长，那个老妇也几乎是同时期到这里，两人相处很久，在奥格斯格考兹不在时便相互直呼姓名了。

老妇的声音和平时不太一样，意识到这点之后我从床上起来一些，以便更好地听见接下来的响动。

“怎么了？”达尔西的声音传过来，一如既往的沉着。

必须说的一点是，达尔西是非常称职的管家，从各方面来说他都非常称职。虽然有时候有点死板——但这不是身为管家必须具有的特质吗？奥格斯格考兹似乎也很喜欢达尔西布置的这种井井有条的感觉。

之前说过，达尔西在这呆的年头很长，也就是说他很老了。不知道具体的年龄，大致猜测一下要有五六十岁。虽然他的身体还是很好，做事几乎没有影响，但斑白的双鬓还是让他露出老相了。

“死了——死了！”

外面一阵骚动，这时我才注意到老妇的声音和平时究竟不一样在哪里。她在哭，声音在颤抖。

“什么？”

“怎么了？”

老宅很大，仆人的数量也很多。一乱起来简直和集市一样。

一来在这种声音里固然是无法自在地入眠，二来，我也好奇发生了什么。如果没听错，是有人在说“死了”这一类的话。

几声惊呼将木质的房门穿透了，我披好衣服快走几步打开门出去，下楼。血腥味扑鼻而来，紧接着我便知道发生什么了。

透过人群间的缝隙，我看到了奥格斯格考兹的尸体。他浑身是血地倒在那儿，刀削般坚毅的面容在此时狰狞又恐怖。之所以说是尸体，是因为我看到一旁的人已经拿了白布过去。

“不要蒙上，等警察过来吧！”

现场又是一片乱。我就在一旁站着，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接受这个场景。

奥格斯格考兹死了？这个念头在我脑中不停回旋，爆炸，震得一切嗡嗡作响。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站到了离他——准确的说，离他尸体——最近的位置。

眼睛此刻一定是震惊地睁大的，我看着他的尸体，看着他花白的头发被鲜血染红。这简直不可置信，就在昨晚他还在跟我强调个别几本珍贵的图书摆放位置的问题。

周围的骚动没有停下来，不过没人再敢上前触碰尸体。

大概他们也想到了吧，这种情况破坏现场会给警察的调查工作带来很大麻烦。

我看着奥格斯格考兹胸前闪闪发亮的刀刃，心里一阵阵地发冷。

“天啊，现在怎么办！”一位仆人几乎要瘫在地上。

“冷静，冷静！塞勒斯。”达尔西的脸色和其他人一样惨白，所幸他没被吓到慌了手脚。他俨然成了现场唯一能够指挥的人，“有人联系警察了吗？”

“已经去联系了。”老仆说，她的声音在颤抖中变得非常尖利。

“很好，很好……”达尔西不停点头，“谁也不要动这个现场，这是凶杀案，警察来了之后他们会进行详细的调查。”

“我们怎么办？！”那位叫塞勒斯的年轻仆人已经没了主心，“我们呆在这里会不会危险？”

“我们这么多人，不会有问题。”人是很神奇的生物，当其余人慌的厉害时原本害怕的心理可能会被指导大局的责任感替代，达尔西这个时候镇定了下来，苍老的面容在此刻重新写满坚毅，“你们，对，你们两个人，快去检查一下所有的窗户。有不对的地方不要动，立刻喊我们过去。”

两个年轻的女仆像是被什么击中了一样，她们摇摇晃晃，迈不开步子。

达尔西发现了这点，他扭头看着那两人。

“不会有问题的，亚士力，你去陪着她们。”他说。

几人走远了，我看着一旁没有动作的几人，突然意识到一个微妙的问题。奥格斯格考兹死了，这栋老宅会怎么样？会变成空屋吗？这些人又会怎么做呢？还有他那庞大的资产……

老宅日复一日夜复一夜的井井有条的旋转在此刻似乎突然静止了，仆人们在客厅里忐忑不安地等待警察到来。

我大概算是这些人里面对这件事最为上心的人，因为我到这里是为了别的事。而这种突然的事件显然将一切都计划打乱了。

任务到此就该结束了吗？我不确定，毕竟被托付的事情还没有完成。没人和我提起过任务是否要伴随着奥格斯格考兹的去世终结。

戴上平时防止弄脏图书的白手套准备四处查看，以最快的速度。我看了一眼奥格斯格考兹的尸体之后就决定将其丢在一旁，尸检的工作会有专业的警察进行，我该关注的不是那些。尽管也有必要调查一下他的死因。

奥格斯格考兹的房间在哪？

在这个念头冒出的同时我就付诸了行动，趁乱走出人群，穿过长廊，朝着那个人平时居住的二层的房间走去。

此时行动非常危险，但这是绝好的机会，不能轻易放过。我能够进入那个人的房间的机会，一共才有几次？

来这里没有几天，没人会刻意关注我呆在哪里。只要在警察到来之前回到大厅就好。

这样想着，我独自跑到二楼，在那个巨大的豪华的门前顿了片刻之后戴着手套将门打开，抬眼窥见了豪华卧室的一角。

我尽量快速但小心地不留痕迹地走进房间里面，踏着有些古老但不减豪华的地毯，走进里面奥格斯格考兹原先的写字台的地方。

窗帘拉了一半，房间华丽整洁但有些老旧。当然，我的注意力不在那些乱七八糟的摆饰上。

直奔写字台走去，一个一个地检查抽屉。终于，在打开第四个抽屉时我看到了一大摞信件。

隐藏树叶最佳地方是森林，隐藏水滴最佳地方是大海。

如果奥格斯格考兹有一些信件不能扔掉但又想将其隐藏，最好的办法就是将其插在日常无关紧要的信件里。

通常这种信件都不会被放到上面。

我将上面的几张抽掉，直接开始翻看下面的信件的内容。一张张抽出之后又装回，将其放回原位。我努力克制，不使焦急的心态影响我的动作，毕竟时间不多。

信件太多，我一份一份地翻找——不，这不止是翻找那么简单，我还需要确认信的内容是不是暗语，一份一份地。

的确是有努力计算时间，但到后来我发现如果不完全集中精力我根本就不可能将这些全部弄完，在这么短的时间内。

正在我觉得时间越来越紧迫，数次加快速度翻找信件时，身后突然响起悦耳清软但气势十足的女声。

“你在做什么？”

尽管不愿承认，但因为注意力太过集中，我被这个声音吓了一跳。

不希望出现这种情况，不过以防万一我还是很小心地没有将信件弄乱并保持一个遮挡的姿势，每次只从抽屉里拿几封信出来之后立刻关上。这样一来就算有人突然出现也不会觉得我是在翻找信件。

判断了一下声音传来的方向，确认来人不会看到手里的动作。指尖一松，信件悄无声息地落到桌上，看起来就好像是原先就被摆在那。

确认没问题之后我压住了心虚回身，过程中抬手抚上了一旁的书本，希望这个动作让我看起来像是过来拿书。

我对上了一道视线，深静柔和，好像掌控着一切的视线。

来人黑色长发，身着一身警服，女性，长相……姣好。她正看着我，那正义凛然的气势无形间给我增添了许多的压力。

换做别的时候我大概还能对她的美丽在内心多发表一些感慨，但在此刻我和她的关系…虽然不对立，但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她之后，从来不会慌乱的我的内心竟泛起类似老鼠看见猫的感觉。

毕竟她是如此美丽，如此正派。

“嗯？”她看着我，大概是认定我听清了刚才的话所以没有重复。

有些尴尬的气氛被她那漾着柔情的眼眸化解了，我站在那，搜肠刮肚想着要如何解释。

“……我想看看是怎么回事…”人害怕时会做出许多无法道明缘由的事情，我打算以情绪为借口将这种情况应付过去，“想看看房间里是什么情况…有没有人…”

普通的图书管理员遇到这种情况会是什么状态？我几乎是屏住呼吸在认真地想着。不能说我一直在这，因为已经有人看到我在下面了，那样太让人起疑。

“你是这里的仆人？”那个女人又开口了，她上下打量着我，不过不知为何，她的视线很温柔，丝毫不像一般警察那样会给人被审视的不自然感。

“‘图书管理员’。”被说是“仆人”觉得有些奇怪，我纠正了身份。不过等说完才想起来，图书管理员应该也算仆人的一种吧？

“这几本书很有价值。”她说。

等她说完我才注意到我手边的那几本书的类型，一时惊讶。如她所说，是很值得收藏的版本。

真是巧了。

“……是的。”她的态度有些奇怪，但我说不清怪在哪里。

“将这些收回去吧。”她再次开口，“然后回到大厅，我们需要调查所有人，希望你理解。”

我顿在那，不知如何回应她这种不知道该说是宽容还是什么的态度。我们对视了一会儿，直到她再次开口打破了这其中的寂静。

“你的动作最好快一些，小姐。”她轻声说，语气里还带着丝笑意，“所有人都还在大厅里等着我们。”

“……是。”

我终于回过神，将内心的疑惑放到一边之后捧着书送到图书室摆好。等我顺着路回到房间门口，发现她在那里等我。

我是第一次看见有人将警察的制服穿的那么好看，黑色的毛呢大衣是那么合她的气质。

我们一同走下楼。奥格斯格考兹的尸体虽然已经被人搬走，但客厅里还是留着厚重的血腥气。

在那弥散着血腥味道的大厅里，所有人都在接受警方的调查。

外面的雾气还是那么厚重。

在调查的间隙，我看向窗外，这样想着。

回头，发现那位女警探就在房间的另一侧静静看着这一切。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