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你想知道些什么呢。”男人冷冽的声音在昏暗的小房间里回荡，他扬着下巴，斜着眼看向一旁安静倚墙而立的Elsa。

“我妹妹在哪里。”意义简洁明确，却不带起码的感情色彩，黯淡的灯光在蓝眸里诡秘地摇摆。

Tom愣了愣，随即放声大笑起来，刚毅苍老的面容有几分扭曲，他咳嗽了几声，“就因为这个，就把我绑来这里？这不像你，Elsa。”

他的音调就这么低低地沉溺下去，那双内敛着光华的眼眸里闪过一丝脆弱的歉意，“她已经死了。”

瘦削的双肩微微一震。

Elsa抿起唇，感觉浑身都在抽痛，每一个细胞都在震颤，尽管面部神经不可抑制地颤动，她试图让自己微笑。

这个笑容显得突兀，苍白无力得像马戏团小丑哭泣的笑脸。

“告诉我，她到底在哪里。”Elsa感受到自己的皮肤微微绷紧，声音软了下来，“请告诉我。”

“她已经死了，Elsa，她已经死了！”

“她没有！”

Tom一怔，看向Elsa的脸，嘴角的弧度恰好，眼里却是实实在在的愤怒和悲伤。

他仰起头，深陷的双眼淹没在黑暗中，浅浅的叹息像是教父的惋惜。

“下令暗杀你家人的人是我。”

许多音节组成的句子在Elsa耳畔轰轰烈烈地炸开，她的瞳孔无法控制地紧缩起，唇间迟迟吐不出一个字。

“是因为我后悔，才留下了你。”

她没办法听清脸上淡淡皱纹的男人的话，就好像听觉系统自动过滤了这一大堆粗糙的信息。

她退开几步，零零碎碎地想着，手指抓住了窗户的铁框。

“Frank负责的你妹妹的房间，如果你真的不相信，去找他吧。”Tom闭上眼，劝慰的话噎在喉管，口腔里冲出来的是一声叹息，“我很抱歉。”

很抱歉？

Elsa好笑地想着，这几个字像是一条极细的钢丝，从她心口上快速地划过，疼痛在蔓延。

一直在忍耐，一直在坚持，时时刻刻都像是癌症晚期，得不到解救却又剧烈地疼痛，二十年的痛苦与悲伤像是被人砸了一个大口，开始肆意地宣泄。

“你杀了他们……”Elsa想伸出手指指着眼前的人肆无忌惮地笑，让这个救命恩人不要开这样滑稽的玩笑，可是她不能，她只能感到一阵阵的绝望，一点点笼罩着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然后，救了我？”

老人疲惫的面容不会说谎。

她一刻都不想再呆下去，半秒钟都不能。

她飞快地冲出房间，顾不上房门外Kristoff和Anna疑惑又惊讶的目光和呼唤，一直跑一直跑，直到能听见大海的浪潮静静拍打断壁海角的面颊，呼啸着的海风嘲讽地在她耳边回响。

白金色的发在黑夜里飞舞着，迷离着，失去了本来的光华色彩。

下唇被自己的牙齿咬破，她尝试从这样清晰的疼痛中让自己找回一点点理性和平静，可是仅有的却是海风中咸涩的味道。

她撕心裂肺地弯下身，被海水侵蚀过的沙滩只是静静地观望着她摔倒，于事无补地发出哗啦哗啦的悲鸣。

“Elsa——”

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像是海角的灯塔，在她的生命中摇曳着发亮。

“Elsa！”

她侧过头，幅度很小，仿佛已经无力再做更大的动作。

Anna在Elsa面前站定，喘着粗气，眼底的锋芒丝毫不减。

她低头看向Elsa从昨晚到现在还没来得及换的红色长裙，妖治得像是鲜艳的血液。

那消瘦的身子如即将被风吹打死去的枯萎的树木微微发颤，仿佛因为流失了太多的血液痛苦不堪。

她本想等Elsa出来后好好地道歉，为昨晚自己的失态和无理取闹，然后Elsa会无奈地原谅她。

然而现在，她却不知所措地站在那个人的面前，明明两步之遥，她却觉得Elsa离她很远很远。

没有隔着无谓的雨雾，在这漆黑混浊的天空下，她还是没办法把Elsa看得更加清楚。

“Elsa，没事了。”

Anna迈出一步，双脚仿佛被灌了铅，却仍然坚定平稳。

“不会有事了。”

她对Elsa微微张开双臂，安抚的口吻仿佛对面是一只受伤的雪豹。

Anna不懂Elsa笑容里的淡淡忧伤，不懂她沉淀在眼底的大雾弥漫，她从来都不懂。

不理解她的隐忍，不理解她的骄傲，不理解她的压抑。Anna曾想，如果自己跟Elsa有那么几分相似，或许这一切困难都会消失殆尽。

但是现在，她什么都不在乎，再怎么莽撞也好，只要可以脱离痛苦而灿烂地笑，一切都是值得。

任何困难都变得虚无。

眼前站着的就是Elsa，是她心心念念晦涩暧昧地喜欢着崇拜着的Elsa。

“一切都会没事的，Elsa。”

不，你不理解，Anna。

Elsa看向Anna，绿色的眼眸是那样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睫毛像是蝴蝶的翅膀轻轻扇动。

她想摇头，想把脑海里缠绕的拒绝的句子说出口，可是她没有。

那么温暖的眼睛，可以让人相信有永恒的希望。

她迷恋那双港湾一般的眼睛，让她感觉到温暖和安全。

在没有黑暗的地方，她没有办法再隐瞒，所有的微笑、坚强、完美，都是她用来隐藏的武器。

她终于点头。

她大步向前，紧密地与Anna拥抱。

她阖上眼，那份激进的勇气像是温暖的太阳光，环绕着她，保护着她，在海浪的喧嚣声中平静而汹涌，一言不发。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