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非凤非龙
待洛奇温吞吞到来时,天色已遇暮晚,红霞彩光映在来人身影如梦似幻,嘴角勾起的轻笑如魅般,冷而悚。
瞧了一眼,十数名暗卫所围的便是乱首吧。
近看,几人身上皆衣着华贵,苍色于面,目中带有几分娇气,果然是祸国殃民的好货色。
一名暗卫走向前,躬身道:「主子,悉数全获,待主子发落。」
「嗯…………小辅呢?」察觉未见领头之人身影,洛奇不免问道。
暗卫欲回道时,见了来人,于是退至一旁,待其吩咐。
「主子。」
洛奇摆手,免了礼,「行了何事?」
「截到十三车珠宝,欲问主子运至何处?」
洛奇走至囚人面前,「送去门内,让水儿处理。」
十三车财物,应能拖得水儿些时间吧。
低首,瞇眼。
「你便是赵忠?」
闻言,颓圮丧气一人仰头,眼神直盯上洛奇,似要瞧出些什么,却又无从得力。
「这忠字于你不合,改了,今后你便叫赵狗子。」
不知眼前人身份,赵忠恨恨道:「你是哪根葱!就连皇帝都得敬我三分,你个小鬼混子安个什么心,还不早放了我,否则定叫你吃不完兜着走!」
「唷唷唷,老狗叫起来的声音还真难听,如真要论起辈份,你还得叫爷一声主子呢。」
赵忠一愣,似想到些什么,而洛奇接下来的话也确实证了他所想。
「不晓得狗子公公还记得煞血楼?」
赵忠脸色大白,冰冷肃气攀上手脚,抖着牙,语不得整道:「你、你你………是…………」
洛奇轻笑,如冬日寒风磅礡刺肤,近了赵忠耳边,低语,『十多年前一剑,刘修谢过。』
刘修之名,凡是近侍桓帝者皆知,桓帝龙子,名修,是桓帝驾崩前便已取名,却是只有当年几人知晓。
刘修便是赵忠当年托了煞血楼行刺对象,熟知,行刺未成,煞血楼反遭灭祸,这些年来,害怕仇家前来报复,赵忠甚少出宫,未料,独独一次逃亡,便落了仇家之手。
「对了,瞧这记忆,说好了要送份礼给母亲呢。」
针心贴肤,浅血而出,不多时,赵忠瘫倒于地,眸子却还是执着于前,躯体僵固如石,这狗子还挺有几分骨气。
洛奇取出小刀,笑得灿烂,手里活儿也没落下,跨间刀深抵骨,赵忠哀嚎大叫,按扭一开,刀尖两侧窜出尖锐分片,转了一圈,又是一阵嘶喊。
「这呢,是给你的谢礼。」开了刀柄尾部,接上一根竹筒,倒了些液体进去,「正愁没人体可试,你可是幸运儿呢。」
「你、你给我做了什么!好痛!好痛啊!!」赵忠全身肌肉血管因疼痛暴起,颊身冷汗挥下如雨。
洛奇如个好夫子般,侃侃道着,「其实呢,我想让你完整无缺的,但是呢,又见不得你好过,于是呢,为解我心头郁闷,劳苦你了。这东西呢,咬你体肉便放不开,还会每日一进,所以呢,我得灌些药保你安然到抵。」
赵忠欲昏厥过去,可下身刺痛又是醒了他的神经,如此一来一往,竟是地狱般折磨。
身旁一人对赵忠蔑了一视,问道:「主子,是否取口?」
洛奇摆手止道:「小辅,不觉得听着这声上路,更有快感?」问者笑了,洛奇似忆起一事,着赵忠又道,「忘了与你说声,爷身边这人呢,便是你叨叨念着的窦武孙儿,窦辅,他会一路好生伺候你的。」不自觉,又轻笑一声,惹得窦辅一道白眼。
是了,初闻窦辅,误以为〝豆腐〞也。
说到这窦辅,来历与陈逸极为相似,皆从那第二次党锢之祸,明为窦氏之乱,暗为宦官借刀杀人之事为始。
当年宦官使人偷出窦武奏折,得知士人计划,因而连夜歃血共盟,发动政变。
以张让、赵忠为首的宦官们与同皇帝乳母赵娆伙合,欺蒙年幼灵帝,暗杀政臣,抢夺印、玺、符、节,胁迫尚书假传诏令,劫持软禁窦太后,追杀当时为大将军的窦太后之父窦武,太傅陈蕃,灭其九族。
窦武的孙子窦辅,才二岁,幸得窦武的府掾胡腾使计且冒认为自己的儿子,并与令史张敞一同将窦辅藏匿于零陵玄行门下,因而逃过一劫。
而陈蕃之子陈逸,亦得朱震相助,逃至甘陵,后在一次追杀中为洛璇所救。
如此相似际遇之人,果是物以类聚,全合到自己身边来了。
赵忠口吐白沫,急欲休死,却被人以针锁穴,硬是睁醒。
应了当年洛璇落在皇宫一言,〝待仇寻之日,必使生不如死,求死不得。〞
另边,暗卫拖来以黑巾缚眼,双手捆绑数人,狠力踹下跪倒于地。
洛奇道了一句,「慢慢来,不久就得了你们。」面着奢靡服态一人,洛奇近身,轻言,「尤其是你,张‧让‧大‧人。」
顿时几人白了脸,冷汗如雨下。
确是,饶是铁铮铮的汉子,也受不得这般凌虐,
洛奇所使,乃是后世审问私刑最常用之心理虐待,先是将犯人逼至疲累无比,再以遮去能视,于黑暗中,听力增升,内心所感亦是加乘深进。
先前赵忠惨叫,已是传自各人耳里,又得知那声来自平日最傲慢不屈的赵忠,黑界混想中,血淋断缺景况浮现,参着哆嗦,几名弱小之人便是硬生生晕了过去。
「接下来,咱们到洛阳城玩玩吧。」收起预备好的几样小器,洛奇跨上骏马,往远方奔驰。
是夜。
舞了一夜,红昌终于得入了房。
微声轻叹,未燃火烛,凭着月光行至内室,疲累的身躯提不起力气,欲和衣躺下。
「何必呢…………」
寂静室内闻得吁声,未察室内多了一人,红昌倏然起身,握紧怀中匕首。
见那人坐在窗棂,双腿悬垂,一派玩世不恭模样,手里拨弄小器,云影过后,映出来人样貌。
泪,无声无息滚落。
「怎么哭了呢?翡翠待妳不好吗?回头我念念她。」颊边抚上一道温暖,这泪,更是停不下。
使劲摇头,红昌扑进来人怀里,小手扯紧胸前衣襟,静静洒泪。
「不喜欢我们这儿就回家,好吗?莫哭,我心疼。」怎这一来就哭了呢,洛奇慌了。
既是,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何以为了些微事物引得入了牛角尖内,于是,从放了心、宽了情之后,洛奇更加慰怀周遭人儿。
红昌又是一道摇头,随着洛奇拥着,那双扯着衣襟的小手也跟着环到身后,让鼻间尽情涌入思念已久的麝香气息。
安慰人这块领域,洛奇还真是不解,亦怕言多必失,于是只得默默抱紧怀中人儿,于纤细颈侧一一落下抚慰轻吻。
过了许久,泣声收歇。
洛奇低首探询,却对上红昌满怀情欲水漾晶眸,「哭成小花猫样,小心我不要妳了。」
红昌娇羞道:「妳敢不要我,我就…………」
洛奇兴味十足反问,「妳便如何?」
「我就这样!」一口咬上肩锁处,惹得洛奇一声低嘶。
洛奇无奈笑道:「妳属老虎的吗?逢人便咬?」
红昌娇躯微颤,「妳…………」这话,如此熟稔。
「嗯?怎了?」洛奇一副莫名,怎才短短两年不见,她家小秀儿便成了这般可爱呆愣模样。
红昌急得拉起洛奇右手袖子,虽近淡而隐,却仍寻得手背处一道浅白伤疤,释然而笑,引得洛奇更是思疑。
「原来,一直都是妳…………」粉红小唇贴上淡薄疤痕,细吻,「还好………一直是妳………」
洛奇懵了,可佳人送怀,岂有不食之理。
揽身抱起,唇瓣交锋,热舌染火,睽违两年相思,浅吟声起。
轻放柔嫩身躯于淡雅床榻,对上彼此的眼,皆为道不尽的情爱,俯身于耳,轻舐。
胸尖传来蜜痒,红昌勾着洛奇的颈,甜腻道:「奇,我爱妳。」
自小时一见,便系心于妳,奈何父亲远任,不得不行,失了身影。
再次相见,虽是计益所使,却仍是落心于妳,奇,妳真是我命中克星。
洛奇不言,以唇封口,拨扰峰峦,描腰绘肤,玩掏瓢壶深处,浪潮漫音斥满于室。
寂静黑夜,闯入细细浅声,又一道云没遮月,夜,阒静无声。
泛潮过后,红昌腰酸肌软窝于柔细臂膀中,喃道:「今夜宴里,吕布那道亵眼直盯着人家,好不舒服。」
安抚身侧人儿,洛奇思道:「要不,与我回吧,谅王允也没我法儿。」
红昌轻掐了洛奇腰际边,嗔道:「人家与妳说真,还玩呢!」
「我也说真啊………」洛奇张着无辜双眼,委屈。
王允与洛奇,可说是同舟乘人,若是此时因小惹祸,不止自己有事,王允也未好过到哪儿。
再者,心尖人儿言了,就是毁了皇室,洛奇亦不觉有难。
双手揽上温暖腰身,粉黛吻着颈,红昌认真道:「还不是时候………」
红昌心中浮有一计,却不敢言,深怕打翻身旁醋坛子,于是欲言又止。
洛奇见状,忆回流传后世三国记事,怕这小秀儿可是再次动了美人计的念头。
如是平常属下,洛奇便由得她去,可今时这日这人早成了自个儿的人,哪有放任之念头。
轻捏俏脸,洛奇冷声道:「脑里别装些取巧事儿,这事我已着人安排,妳就别掺浑水了。」
红昌扯着洛奇的手,噘着嘴,「可是人家想帮妳嘛…………」
自与翡翠谈后,红昌变得越是依着洛奇,那名如同凤鸣翱翔于空的奇女子。
似如那日明知若是董卓兵谏回洛阳,便是毁了大半汉朝,她仍是无畏地暗道点拨何进,为的就是助上心上人一分。
如父亲知晓自己所行之事,怕是会大发雷霆吧。
可自己却丝毫未惧,反倒是暖和之流于心散开。
这便是………深入心髓的爱吧……………
红昌的爱是纯粹的,只为了爱人而爱,一但爱上了,便再也视不了其它事物,就算那人是最亲的人亦是相同。
所以她宁弃了大义,宁放了亲命,甘冒风险潜伏于被称为汉朝大将军的府内。
世人说她无耻,流连于男子体侧,可这一切,唯只心中那人懂得便可,再也视不了其它。
「助我也有其它法子,且我可不想再让其它无关之人狼眼舌咽模样瞧着我家亲亲娘子。」洛奇语有干醋道。
红昌啜了一声,「我总不能不见人吧,难不成得使脸留个疤才得?」
「这倒也行,同刚才那模样,我来助妳成个小花猫吧。」
「妳!欺负人!」红昌凑唇一咬,又落了个牙印在右颊。
「就欺负妳,怎么着?」凑身吻上,拥着,洛奇是真心心疼这小妮子。
「道人居世悲哀,莫痛与妻子生别离;道天下之乐,莫大于始相知相守之时。何以生离之忧,扰了这短暂人世。」念随意起,肆无忌惮,言无愁思,生得霸道无理,却是丝丝扣怀。
这人总是如此简单就入了心,动了情,惹得红昌眼角又起了水雾。
点首,献与樱红唇吻。
瑟风秋意,落叶拂尘,一心书院随着变季亦开了秋宴,庭中矮桌冗长合起,铺上一层碎花布,设摆数样蜜食甜点,数十名学生席地而坐,畅所欲言。
初来到此的糜贞对着眼前情形,有些不适,但得了解释后,亦也放心随之参与。
原来此时为一年二次的交流之际,学院内无论长后辈,皆可在此问谈。
论天议地、集思广益,确是培植人才好学训。
「糜夫子,这些时日可是适应?」为言者,乃是洛奇委之代理书院事务之人,学生皆称陆公。
「蒙陆公怀言,糜贞是以顺之。」糜贞之才,短短数日,已是人尽皆知,四艺精湛,行商之道更是厉妙,服门下学生无不称之。
「莫怪老夫多言,糜夫子心中有事?」老者眼明睿哲,似已看穿年少女子心中所虑,抚着银白髯须,问道。
疑滞一会儿,糜贞思郁道:「刘大人………不………应是洛奇大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见了糜贞面色如此萎靡,老者心中了然,「糜夫子可听闻五行说?」
糜贞点首,若是数月前的糜贞闻言必是疑问,可这些日子,糜贞若有空闲便往书院地下书阁行去,阅了不少奇宗异闻,恰好前日瞧过的卷集内言到关于五行之论。
一心书院地下书阁藏书,不下万卷,初见之时,糜贞确是得了一惊,如此惊人藏量,远比皇宫而无不及,于是更是疑惑洛奇身份究竟为何。
「五行者,阳变阴合,而生水、火、木、金、土。五气顺布,四时行焉。有太极,则一动一静而两仪分;有阴阳,则一变一合而五行具。」老者凝视远方,又道,「主子之身乃属阴,行于体内之气却属阳,阴阳相合,融为一气,相辅相生,可为龙、可为凤,亦或可称为…………凰。」
「主子乃天赐独秀,生于阴、神发于阳,阳善、阴恶,亦是主子之性,可正可邪,如以圣人之道视之,仁义中正而已矣。莫要危之、莫要惹之,天地日月、四时鬼神,有所不能违,主子却是唯一例外。」语罢,老者轻叹,径自离去,独留一人猜思。
若是让此人得了天下,该是何样一番风景?
循着遗训助之,糜贞是对是错……………
糜贞自问,是龙是凤是凰,真如此重要吗?………
忆起那轻挑浅笑,苦涩揪心,糜贞黯然离院,再次行了地下书阁。
一心书院,谜样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