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任务得按顺序来。
必须要显眼。
我接过前桌传来的随机测试卷子。
迟到进门的时候，老师没舍得骂我，还开起了玩笑。
我随便填了两题，瞄了眼柳青苑，她现在每天什么也不干，只知道看我吗？
服了。
我等纸张传上来，折了我们这组的角。待会老师收到发现不平整就会想掀开弄平。批改前就会看到这张接近白卷的东西上是我的名字，自然而然会在办公室问起来。
几乎同时会发现我没交作业。
剩下就是看我怎么装委屈了。需要达到情节比较严重的标准，必要的话就假装站不住好了。
要让班主任像自己破案一样，被真相冲击，上头。事情都得发生得曲折又顺利，她需要问到学生，这个学生不能是我，得是关系不近不远的同班同学。我不去送卷子也会是个异常的关键点。
“帮我给老师好不好，我肚子疼。”
路过的同学要去厕所，顺便给带走就行了。
正好今天累得要命，可能待会都不用演了。柳青苑的体力怎么回事，油门点一下就是四个小时，还把我弄得很想继续，中途看了眼时间差点吓死。昨天晚饭都没吃，她今天跟没事人一样。
“沈秋灵。老师让你下节课课间去一趟办公室。”
她看到了。
行吧。
正好中间这节课有时间可以查一下。
其他班的同学好像知道是谁了。可能待会直接能见到。
佳佳拍拍我：“陪你不。”
“都行，不要带上柳青苑就行。”
“她能忍住不去？”
“能吧。我和她说过。”
猜的。
我家乖宝宝会听话。
情况很特别，她对本次传谣的反应很大，过去这学期被赵乐之随口乱说却没有什么波动。它可能会留下一个记忆点，让她的身心结合过去的问题有反应。
要是自恋地想，有反应是因为她爱我。
那我也爱她，当然不能让她再加深影响。
最佳方案当然是能处理的时候出现奖励机制，变得愉快点，像爽文一样。但很显然学生没什么可以参与的部分。那就要做到不留痕，完全不参与。不产生负面的任何锚点，中间肯定是要扯皮的，什么都不能让她听见。
我边看课件边盘算。待会先不去吧，等班主任察觉事情很大再说。
只要今天能点爆都可以。哪个课间都行。
……
“你真沉得住气啊。不去吗？”佳佳趴着看我写竞赛题。
“是噢，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都发生了，不差这么一会。”
“哇喔。”她忽然想起什么东西，“你这么冷静之前拿拖鞋扔赵乐之干嘛？”
“那是另外一回事。”我写了点又停笔，“不要乱磕。”
“哈，你这纯恋爱脑。”佳佳呼出冬天的冷空气，“我谈恋爱的话肯定不这样。”
“嘿。天知道。”
“那必须的。我肯定不会变的。”她晃着脚，“你觉得班主任哪个课间来？”
“其他班的人都猜到大概是谁了，我估计不是这节课就是下节课。”
“嗯……挺好。不用我们费心找人也算好消息了。我待会肯定是要去偷听的，晚你一点走。”
“好呀，来呗。”我写完今天的最后一题。
“我要当证人说你被影响很大，把我吓坏了，然后在门口哭到晕过去。”佳佳即兴演上了。
“真有你的。”
“嘿嘿嘿嘿嘿。”
俩人嘴炮打了一会，感觉也差不多了。
高跟鞋的声音是短促的疾走。
“来了来了。”
“嗯……”
我假装不情不愿地过去了。
这种事还是有点羞耻感好，也不知道要演到什么度，待会见机行事吧。
“我已经联系你妈妈过来了。这么大的事怎么不告诉老师呢？”她在走廊就无法抑制情绪。
“呜呜呜呜我是昨天晚上才看到这么严重的。”
“那也可以直接告诉老师呀！老师是你们坚强的后盾。”
啊哈……
“人都找过来了待会看看认不认识。让他们给你道歉。”
我要的。
可不是道歉这么简单。
一进屋，老师间就团团转：“家长都来了？”
“都路上了，都路上了。”
我妈是不可能找我爸来撑腰的。
不能是道歉解决。
得让她报警才行。
“学生都在里面了。”
我跟随老师进了里面的办公室，里面坐了六个面生的人。
我驻足在原地。
“不认识吗？”班主任扶着我的臂膀。
“不算认识。”
有两三个是……一面之缘？有够无语了，有想过不熟，没想过这么不熟。
“方晶晶、于智鑫。你们认识吗？”
“不、不认识。”
“不认识。”
“那你们两个带头在群里吵什么？都不认识！？”
啊……是他们在吵……线下不认识的啊。
网友见面分外尴尬。
俩人都埋着头简直要羞死。
“都不认识先算了，后面再找你们。”老师挥挥手赶走，“在群里道歉！和好！”
“……”
强行和好啊，人麻了。我看他们俩的三观是好不了了。
男生灰溜溜地赶紧闪人。
女生还停了停，仔细打量了我。
她的名字好简单，好大众，我是见过还是没见过？该不会在季向松的那个本子上吧。
该不会是她喜欢的那个？啊啊啊啊啊不至于。别啊？是因为我？不是观点才吵起来的吗？
方晶晶仅仅迟疑了两秒就走了。
但愿不是吧。
不能再让柳青苑紧张了，她老觉得外面都是喜欢我的人。
“你们几个？怎么说？”老师示意剩下四人过来道歉。
他们边走边互推。
要说两个女生那边，我对脸有模糊的印象，可能走廊或者跨年当晚见过。
这男的这边……记忆一片空白……都谁啊这是。
“我是听到她们俩说我才说的。”其中一个男的指着边上的女生。
“我们哪有这么说！”
“不就是你们先说的吗！？”
“我们从没说她有跟男的那个啊！我们说的是约会的约！”
“晚上约会不就是那个吗！？”另一个男的钻出丢下一句。
“卖不是你们想出来的吗？我们哪可能提啊！全程没说钱的事！”
呵呵，还吵上了……
“停停停停停！”边上老师把四人都摁了。
“什么那个不那个的！让你们道歉！”
其中一个男的踢了踢脚，飞快地说：“对不起。”
同伴见状也跟上一句：“对不起。”
两个女生相视片刻也低头一齐：“对不起。”
相信大家在幼儿园的年纪就被教过，“对不起”后面跟的那句话叫“没关系”。
我低头看了看他们不安分的脚尖。
“我不接受。”
班主任吞口水的声音清晰地灌入我的耳朵。
“Yes！”佳佳的声音从窗缝漏了进来。害我差点笑场。
边上的另一个老师悄悄换了口气，出来发声：“对对对，要让家长一起到了再说，他们要先接受批评。”
由于跟这几个人都太生了，我都分不清说话的是哪个人的班主任。
这里的配置乱到一时半会理不清。做的事太丢人了，老师们没有贴着站到自己学生身边。
这个姿态对我来说是有利的。老师要是觉得是误会才是大麻烦。
“要通报批评和公开道歉吧。”边上有个年轻女老师插嘴，她甚至不是任何一个班的班主任，“我看都到警告处分的条件了。”
真的好喜欢这种年轻又有劲的人当老师。
僵持了一阵。
打铃了。
由于我说了不原谅，加之这个年轻人的仗义执言，没其他老师出来打圆场说可以放回去。有课的都赶紧走了，办公室的人一下少了些许。
“那都是你们干的吧。”误入现场的另一个老师又起了个头，“都在想什么呢？”
“呃……嗯……”他们半天说不出缘由。
“老师，老师！秋灵在哪？”
我妈来了。
班主任把她拉到边上耳语，谈话间指了指桌上那些纸。
呼。
事情成了一半。
她最关心的——我的成绩。这种吓到小测验都写不好的事情。是不被允许的。
我心里默数了几秒。
转头看她脸都绿了。
现在除了我要在某一时刻演出逆天的哭戏，其他的都凑齐了。就是我的演技没那么好，为了达到目的，要先酝酿一下。
“群聊我看看。”我妈双眼简直要喷火。
老师面面相觑。
“你们不给我看！我找个学生就能看！”她开始跺脚。
发疯便顺利地获得了手机。
虽然我们平常相处也就一般亲近，但我依旧是她身上掉的肉。
日常来说，她对我成绩以外的事都很冷漠。
很冷漠。
很冷漠。
应该是这样的。
她刷着刷着。
眼泪滑下了。
我没有看过这些人群聊的内容，所知晓的是万姚的简单口述。我们班的同学也都尽量往轻了说。再来就是吵架的事了，看了一半后面没看了。
这两天课都没落下，说不定我比我妈还极端。
我被教成了非常关注自身、关注成绩的怪胎。
巴巴望着哭泣的母亲。
怪人竟是我自己。
“我不接受道歉！！！”
对面家长还没来呢，她就吼出来了，拍打胸脯，整个胸腔发出闷响。
那四个后生都被镇住了。
“我要报警！”她举着手机。
咱家，不养闲人。
老师拦人劝导，捂着她的手机：“等等等等等等，先等对面家长来了再说。”
“管他的呢！我要报警！”
老师一个个急得都拥上去了。
能有这种人墙算正常，总体来说是学生自己放假闲得慌脑袋抽风，谁也不想背那么大的锅。
“妈！”
我喊了声。
在老师们期待我提出谅解的眼神中。
——我缓缓地说：“是假期发生的，不是老师的责任，要等家长。”
班主任扶着我的背：“啊，对对对，秋灵妈妈，咱们等等，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咱们先等等，不急不急不急。”有几个老师也站了过来。
我以超近的距离观赏了老师们汇成一道水路的汗。
与其让他们以为自己在同一条急需要切割的船上。
不如，一开始就分成两条。
我妈被老师松开了，她惊讶地看我，像在看陌生人。
没错，你女儿长大了。
妈妈的目光迅速回收。
“你们几个？成年了没有？”她指着四个低头的人。
我喜欢一下就能抓到重点的人，更何况这是我妈。
“群和论坛！人很多啊，这是刑事案件！”
我看她的表情就摆明了：不管是不是吧，先喊了。
可是这是亲生女儿才看得明白的表情。
老师们的汗更多了。
大冬天的。
她的手指不停扫着手机：“我查了啊，这得拘留。”
有几个老师在后面来回交头接耳，其中一个跑开，估计是去确认。看来是建校来互联网黄谣第一案。
没关系我已经确认好了。
现在范围够大。
都超过16岁了。
只要报案，赔偿或按治安管理法处理，我不接受调解，问题可以变严重。刑拘是不指望了，就是需要在他们脑子里植入这个概念而已。这方面还是妈妈给力了，我偷瞄了一眼在观察我妈的四个人，脸色不是很好。
那对我来说就是很好。
等了一会。
他们的家长似乎是想逃避的，有两个人一直说要到了，迟迟未到。
就我们的小小市区。
半节课过去了人还没凑齐。
老妈在屏幕的110底下按出了浓墨重彩的通话键。
班主任推了推我的背。
但不好意思。
不打算阻止。
我的目标，有这个环节。
“没事，老师站在你这边。”我能理解她既想解决问题又害怕在学校腥风血雨太出头了。位置太尴尬。
我妈对成绩问题很容易形成悲观的概念，老是唧唧歪歪的，早饭都被念吐了。要想让这四个人担责，需要证明此事对我有负面影响。今天是我进高中来第一次迟到。她做这个角色，再好不过了。让她和警察主讲，我在边上待着就行。
截止目前，都很顺利。
“曹校长快到了。”
“啊啊啊。”
办公室角落里的年轻教师看向我们，一边好奇一边尬到想跑。急得小脚直跳。
曹姓校长是副校长。
他是其他学校空降的，不是在本校一层层上来的，被老师私下评价为没什么人情味。无非就是不喜欢私通和拉帮结派而已。
能不搞人情到这个位置，必然是工作能力远优于常人。
光是这点就让我感到幸运。
比较高的处分必须走流程表决或领导直批，一周内的停学和严重警告层级以上都需要复数的领导签字。他的参与等于造谣案在校园内的顶格处罚有望。
不过。
我要的还不是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