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月盤正高高掛著。

邁向2025年，1月份，今年冬天不算太冷，只是風大了些。

整棟辦公大樓早已熄燈，只剩設計部仍亮如白日。

電腦螢幕的冷光映在每個人臉上，會議室的白板寫滿了本月的提案內容。鍵盤敲擊聲、畫筆摩擦電繪版的沙沙聲此起彼落，交織成一首焦慮的交響曲。

早上出門前，虞紓特地打開寵物智能 APP，確認小賓的餵食機已完成設定，晚上七點會自動掉出兩匙飼料，這才稍稍安心。

這是連續第三天因市府專案卡關而加班。

除了其他公司委託的案子，隸達這次大型設計委託案，因應政策轉彎需求臨時變更，行政流程冗長，整個進度被迫打掉重來。設計部幾度重組邏輯，仍等不到府方明確回應，人心浮動。

虞紓回到崗位上，視線來回於螢幕與圖稿之間。構思時，手指習慣性地輕輕搓揉，雖面露疲態，腦內的運轉卻從未停過。

「小紓，妳感覺很累，要不要來點維C或能量飲？」坐在隔壁的沈子衿低聲提醒，遞過來一瓶飲料。

「不用，謝謝，我快完成了。」虞紓輕聲婉拒。

「辛苦了，剛剛看了妳改過的設計稿，這次應該可以了！」沈子衿眨了眨眼，試圖活躍氣氛。

虞紓微笑致意，繼續埋首工作。

***

時間推進到晚上11點，終於全案修改完成。

桑序結束與主管群的通話，走出辦公室，輕輕嘆了一口氣，抬手揉了揉眉心。

稍微緩過後，走向辦公區，溫聲道：「今天大家辛苦了。現在太晚，我已經和行政部打聲招呼，返家時可叫車，費用由公司報銷，請大家早點回去休息。」

一陣歡呼聲悄然響起，有人竊竊私語，笑說：「桑總監難得發『暖』，圈粉了圈粉了！」

雖然沒有說得很大聲，但桑序聽到了，僅露出淡漠的笑容，視線若有似無地落在虞紓那一桌。

虞紓收拾得慢，等其他人離開，想著明日也要早起進辦公室，索性先將背包放在辦公室。

桑序走過來：「怎麼沒跟其他人一起搭車？」

「我家近。」她語氣一貫簡潔，「走路回去就好。」

「這時間了，一個人走太晚。」

「沒事，我習慣了。」

桑序沒再說什麼，只是微微偏頭，語氣不容置喙：「我陪妳走。」

「不用麻煩了。」虞紓下意識拒絕。

見前者拒絕，桑序故作疲態，嗓音微啞：「我想走一下路，腦子很脹，透透氣。」

「⋯⋯」

理由正當，虞紓無法拒絕。

***

兩人一前一後走出大樓，街道略顯冷清，只有偶爾駛過的車燈在柏油路上拉出一道道白光。

晚風涼冷，吹散了白天遺留的焦躁。虞紓走得不快，桑序也沒有催促，兩人就這樣並肩走著，靜默中透著一絲尷尬，卻又莫名和諧。

走到一處小巷轉角時，忽然傳來一聲細小的「喵—喵——」，聲音微弱。

虞紓停下腳步，側耳再聽，原聲似乎從一旁的水溝蓋附近傳來。她立刻蹲下查看，果然發現一隻小奶貓，縮成一團，身體因寒意顫抖。

毛色奶白，眼睛尚未完全張開，嘴邊沾著一點乾硬的奶漬。體型和一個手掌大小差不多，看起來應該才出生一週多，且應已喊叫許久⋯嗓子都啞了，貓媽媽也不在附近。

「牠應該是被媽媽棄養。」虞紓眉頭緊鎖，猶豫著該不該觸摸，幼貓還是盡量不要沾染人類的味道比較好。

桑序也盯著觀察：「嗯，今晚風大，附近也有車通行，挺危險的⋯⋯。」

桑序說完，虞紓便下定決心，小心翼翼地抱起：

「附近應該有24小時動物醫院，我先帶牠去看看。」

桑序點頭，站起身：「我開車送妳去，車上有紙箱。」

「我自己可——」

「不用多說，跟我走。」桑序淡聲打斷，語氣不帶情緒，卻不容拒絕。她的眼神掃過虞紓，像是說著＂這次換我了＂。

「⋯⋯⋯」

***

車子平穩地行駛在道路上。

奶貓被放在小紙箱裡，由虞紓捧著。她低頭看向小奶貓，目光比平時柔和許多，也透漏著擔心。

「妳很喜歡貓？」桑序打破沉默。

「嗯。」虞紓點頭，又道：「家裡也養了一隻，一樣在冬日裡撿到的。」

「奶貓好像需要定時餵奶，妳有經驗？」

「有，但是貓咪之間需要隔離，尤其奶貓還太小，不曉得會有什麼病原體⋯⋯所以還不能在同一個空間。」

話一出口，虞紓才發現自己講得比平常多了一點。轉頭時對上桑序的視線，對方正一邊握著方向盤，一邊靜靜聽著，眼神比平時在公司時更柔一些。

桑序瞥了眼奶貓，手指輕敲著方向盤，好一會兒沒說話。

「⋯⋯這樣吧，」她終於開口，語氣仍淡，「我家有個空的房間，可以清出來讓奶貓先住。」

桑序說完後，視線落在那隻顫抖的奶貓身上，又移回虞紓身上。像是掙扎過什麼，才低聲補了一句——

「當然如果妳不放心，也可以去妳熟的地方處理，只是⋯⋯」她頓了一下，語氣不強硬，繼續補充，「今晚太冷了，現在已經將近晚上12點，去完動物醫院後也將近午夜，妳應該也沒地方可去。」

「嗯，是⋯⋯麻煩桑總監了。」虞紓點了點頭，心裡滑過一絲暖流。

「這樣，我是不是又欠妳一個人情？」桑序轉開話題般輕問。

虞紓疑惑：「為什麼是桑總監欠我？」

桑序嘴角微微上揚，不急著答話。正好遇到紅燈，她停下車，忽然解開安全帶，壓低身姿、微微靠近虞紓。

虞紓呼吸一滯，整個人僵住。

桑序伸手環過她身前，在她耳邊輕聲道：「安全帶，妳沒繫好。」

隨著「喀噠」一聲輕響，桑序並沒有立刻退開，而是維持著這個極近的距離，低聲補充：「因為⋯⋯如果不是妳，我不曉得如何更妥善的處理。」

這距離太近了，近到虞紓能聞到她身上淡淡的鼠尾草香氣。她耳根刷地紅透，實在是有點太近了⋯⋯。

車程約莫十五分鐘，兩人抵達動物醫院門口，小奶貓氣息虛弱，縮在箱子邊角。

「我送妳進去。」桑序說。

虞紓沒有拒絕，點點頭，臉還有些餘溫⋯手忙腳亂地解開安全帶。

桑序看著她有些慌亂的動作，視線落在她通紅的耳垂上，眼底閃過一絲笑意。

「還有，」她悠悠地開口，「臉這麼紅，是不舒服⋯⋯還是車裡暖氣開太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