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2.4

作者:HiNaruu
更新时间:2025-12-15 11:16
点击:33
章节字数:34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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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或许是牙关咬地太紧,使得我的惊叹并未脱口而出。

“卸下伪装,把真实的你展示给我吧,”我被她抱在怀中,看不到她的脸,眼前一片黑暗。这里有姐姐常服上的微凉感,亦存在她温和的体温,“是恶毒,是阴险狡诈……怎样都好,别将它们隐匿了,快展现出来吧。”

“诶?”

“不要再装疑惑了,一定有的吧,那些阴暗的,无法示人的一面。”

小沫姐姐几近凄凉地说,环住我上半身的双臂稍稍施力。不会感觉压迫,亦不会疼痛,只是空间比方才更加闭锁,温暖。

性本善与性本恶,仿佛全然相反的论调,被争辩了成百上千年。人们都各执己见,争论不休,之所以如此,正是因为善恶都同时存在于人的心中。

纯粹的善恶构不成人性,人总是要讲究个阴阳调和才能形成稳定的人格。

所以小沫姐姐所说的那些,一定也藏在我心中的某个角落,它们会在外界事物勾起我欲望时探头,蠢蠢欲动,察言观色,等待善良的一面放下戒备,而后趁虚而入,占据我的大脑。

可这些,是我无法控制的,我会对违心的作恶感到厌恶,反胃——行恶事总要有所契机,即便被人教唆也不能是过于直接的话语——窃贼可不会因听到“发现你了”而明晃晃地现身。

简而言之,我做不到。

“抱歉。”

我挑选了自认为中庸又不失礼仪的答复。

“别总是道歉了!快啊!别再装出那副清纯模样了,快用恶念吞没我。求你了……”

“对不起。”

在表达同一意思时,比起两个音节,三个更显得平缓,随和。倘若可以,我定找出个数十上百字的,表歉意的词汇说出,这样一来就能用无意义的音节来填充这唯有两个心脏燥乱跳动的寂静空间,而说着说着,甚至会忘记自己是在道歉。

“我曾经,有个妹妹,”小沫姐姐幽幽地说,语调中或有些许温存,那定是来自过去的,仍未冷却的热,“她叫林,是个活泼开朗的孩子。她聪明,机灵,又孩子气,总是粘着我。‘姐姐帮我做这个’,‘姐姐陪我去看电影吧’,‘今天我就要和你一起睡’,温柔的她净是和我说些任性的话。

“虽然如此,她也很会照顾人,我生病时她就陪在我身边,明明不会做饭,却偏要帮我煮粥,结果把粥底烧得焦糊,厨房差点着起火。她还很容易共情,听到伤感的音乐,看到煽情的电影,读到小说中动人的片段……她高兴的哭,悲伤的哭,各种各样,至今仍嵌在我的脑海中,拔也拔不出,无论什么回忆也掩饰不住。

“后来她生病了,自己身体不适,却总是安慰我。一年间,她浑身苍白,没有血色,本就娇弱瘦小的她变得瘦骨嶙峋……

“这几天看到你,让我又想起了她。”

姐姐的声音愈发颤抖,她的话语如同穿越了漫天霜雪才传入我耳中。

“我真希望这一切都是假的。没见过你,我对林的执念就深埋心中,不会扰乱我的心。既然你就在我眼前,我便希冀你和她不一样,更恶劣些,更自私些……至少不要让我,在看到你时,想起她……”

小沫姐姐的泪水落在我的后脖颈上,没有她的体温温热,也不似我刚才所见的白银质感。它一落下就会破裂,呈圆形地散射,宛如我此刻的思绪,只要一有想法就会破溃,使得我脑袋空空荡荡,却因情感的残渣堆积而剧烈肿胀。

“把你想成她,就觉得自己太绝情,太悲哀。只有我活着,依然过着安逸生活,身边还多出了个和她相像的女孩,简直像是在告诉我,一切都没发生过。这实在是太自私了。我气愤着,鄙视着这样的自己——只活在自己的狭小过去,否定如今所见的一切。

“抱歉,是我的错,是我迁怒于人,是我自以为是,是自私的我让你也变得不幸。

“若这一切是你的伪装,就当我方才的话没说;若不是……”

姐姐深吸口气,调整呼吸,因充气扩大的胸腔挤压着我的脸。而后,我被她把着双肩,轻轻推开。我的眼底又重获光明。或许是眼睛已经习惯了黑暗,使得此刻映入眼中的光更加明亮,连小沫姐姐眼角挂着的泪,被柔和灯光照射着都显得璀璨。

我这也才发现,她的脸已不似那么极度感伤,更像是冷着脸,盯着烟花刚刚消弥的夜空,眷恋,失望,又木讷,是宣泄情绪后无法释然的迷惘神色。

她话语未尽,却不再言语,也不再看我,默默地俯身将地上散落的书整齐叠放在一起。它们虽从书架上摔落下来,但幸好几乎没有折页,真是神奇。

我先是愣神,随后学着姐姐的样子一同整理书籍。

真正将注意力放在它们身上,才发现这里真的都是轻松愉快的小说和漫画,其中还有几本是上个月才发售的新卷。

这些不似小沫姐姐会买的风格。

我有这种论断并非以貌取人的结果。在我刚刚搬进隔壁房间时,空空如也的房里,最醒目的就是书桌上满当当的书架。其上书的风格与地上这些大不一样,小部分是科普读物,其间还有几本看名字就知道专业性很强的数学类书籍,我特意抽出来看一眼,不是很懂。比起书的内容,我更在意扉页右下空白处的“陈沫”二字。一定是小沫姐姐的名字,这本说不定是她的教材。我心里想着,就将其塞了回去。

剩下的大部分都是些近现代文学作品,春上村树,石黑一雄等等,净是些畅销作家。还有几本更古早、更严肃的,书页颜色较新,明显没有其他书翻阅得多。

我猜那才是小沫姐姐的书架。至于两书架摆放位置的问题,原因不言而喻,但出于严谨考虑,请容许我在这里保留意见。

……

我之所以会在思量书架的事,多半是在打心底逃避此刻这沉静的空气。听了小沫姐姐的那番话我该高兴吗?笑一个?那样简直像是在嘲讽她。跟她一起哭吗?不,我自感脸颊干燥,没流下一滴眼泪。没什么值得我哭的地方。那话中情景不似我的过去,每日生活在冰冷医院的我无法产生共鸣——即便我深知自己是个易共情的人,也一滴泪都无法从眼眶挤出。

为什么?我不知道,心头说不上的郁闷,又好像夹杂着遗憾,欣慰,欣喜?

想必是情感们都急着快快表现出来,于是全都堵塞在意识深处,任何感触都无法完整表露。百感交集,大概就是这般。

“让你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这么说是不是太晚了。”

蹲在地上整理书的我回头,发现姐姐正以同样的姿势侧过脸来。她瞥来目光,在我们二人视线相撞时又别过头去——同她此刻平静的语调一样,那张脸,与其抛给我的眼神,都恢复了往日的冷漠神色。

“不会忘记的。”

“是吗?”

“把我当成林姐姐的替代也好,当做只是能偶尔解闷的同居人也罢,虽然更希望你能把我当做‘小汐’看待……只要能在平静生活中给你带去哪怕一点治愈,就好了。”

“听上去真无私啊。”

“我只是想看到你能再像那样笑,”我指着书桌靠近床的边缘,那恰好躲过书架而孤高挺立的相片——林姐姐曾给我看过它,“恕我说句冒昧的话,我们不应因失去某人而逃避幸福。”

“知道冒昧还这么说?”

“我相信林姐姐也会这么说。”

“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因为我曾被林姐姐治愈过,也希望将她留在我心中的温暖分你一朵——我说不出口。

“想和你搞好关系。”

“为什么?”

“因为我也想变得幸福。”

“你没有朋友?”

“有。”

“去找她们。”

“小沫姐姐就好。”

幽静的房间内,话语如乒乓球般打了好几个来回,没有变化球,球速缓慢,直来直往。或许只要有一方急攻或退让就能将球打出视野,可我们大概都不想认输,也没想分个胜负。

说了很多话,该说的不该说的,净是不经思考就脱口而出,像是吃了脏东西似的搅得胃底生疼,可心情却如拔出来某个塞子般舒畅。

小沫姐姐起身,打开右半边的衣柜门。我好奇地看去,那里平平无奇,挂着各式的服装,像是亮粉色针织衫,白色花边的蕾丝裙,看上去风格满富少女气,竟都和姐姐平日朴素的成熟打扮不搭。她按部就班地将一摞摞书叠如垒砖似的放进柜内,高度足以触及其内悬挂最长裙子的裙摆边角。恰到好处,仿佛它们本应放在那里。

“说实话,我还没能完全接纳你。有些东西就是蒙在心上,擦不去也洗不掉。”

她关上柜门,转过身,久违的正脸看我。那件白色卫衣上多了几道横向褶皱,在灯光的照射下,它们形成的阴影看上去更宽大扭曲。那说不定是方才环抱我时留下的。

“我知道。”

“明明我们才认识五天,你就认定我是可信赖的人了么?今天这档事来,你也能看出来,我大抵是个情绪不稳定的人……我会让你失望的。”

“没关系。”

虽然才刚与你有所接触,但我信任林姐姐,也就同时信任着林姐姐所信赖的人。

人的内心不同于物理世界,不需要能量守恒,已有的想法也不依赖于物质而存在。但,承载情绪的容器是人,人总是有个限度。所以我们的情绪总是过剩,过多的爱,超量的恨,无法再承受的嫉妒……它们溢出,交融,聚沉,凝结包裹在心表面,于是,我们感到挥之不去的沉重。

这种沉重无法排解,无从治愈,只能通过和另一颗表面坚实的心碰撞,将其撞碎,使其脱落。

实际上,它们像是玻璃般易碎,也同玻璃一样,碎片纷繁而锋利,一不小心扎在心上,苦不堪言。但没关系,破碎的它们终将被炙热的心降解吸收,转化为新的情感。

所以,我一直希冀着,期待着有朝一日,我的心能与另一颗沉重而火热的心碰撞。

总有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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