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1.4

作者:HiNaruu
更新时间:2025-12-10 01: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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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46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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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今早雪已经停歇,可并不适合出门。雪后不宜出门,或是说冬天就不宜出门。

下雪与雪后的唯一区别就是没有降雪,路上被来往车辆压实的冰不会因雪停而消失,它们中最顽强的家伙说不定要初春时节才能消融,所以出行很麻烦。

吃过饭简单收拾,并提醒小汐吃药过后,我们就离开了家。

我对“药”有些敏感,但并没过问小汐究竟怎么了,我不想问出自己不希望听到的东西,也同样讨厌无聊的答案,索性就不去提及,也强迫自己不去在意。

明媚的阳光洒在脸上也不觉温暖,呼啸的北风卷起地上的雪花,顺着衣襟缝隙灌入衣内,深感严寒,这就是冬季。我不禁颤栗,上下门牙激烈地交锋着,若是像小汐一样戴条围巾就好了。

小汐身着臃肿的白色长款羽绒服和黑色厚直筒裤。一定是因她过于纤瘦,这身衣服看上去才略显单薄,但只要你将视线移向那双小巧的白色长筒靴,与她脖子上那条稍显宽大的淡蓝围巾,就能看出这套衣装沉重又暖和。

一路上我们几乎没有交谈,各自小心翼翼地走路,坐上地铁也只是并肩而坐,沉默不语,仿佛这时掏出手机来消磨时间都略显尴尬。

我不禁要问自己,为什么答应和她一起看电影,又为什么吃过饭就早早的离开家门,这简直像是两个随心而动的孩子,一个兴致勃勃地说“去玩吧”,另一个就欣然点头说“去吧”——即便是小一号的我也没有如此强的行动力。

还是回家算了,我多次这样告诉自己。

因为是工作日的上午,地铁与街上的行人络绎不绝,但一进电影院,就深感人烟稀渺,像是被我们包了场。

看恋爱剧?恐怖剧?纪录片?喜剧?我脑海中浮现出多种答案,若是自己来看,如何选片都好,但和人一起看电影就要中和喜好,这很困难。即便是朝夕相处十多年的妹妹,在双方都持退让态度的情况下,仍需要相持片刻。

我们的喜好几乎没有交集,真不知道曾经的每日是如何顺利度过的。

要是妹妹的话,她多半会选动画电影或喜剧片,她很喜欢积极快乐的故事。因为妹妹极易共情,经常会在稍有煽情的地方就潸然泪下,所以后来我也只带她去看喜剧了。

在漆黑的影院内,默默哭泣,然后伸手轻轻拍我的大腿来索要纸巾,倘若忘记带或用完了,她就会眯着眼鼓起两腮,红着脸撒娇发脾气。啊,想起这些,就好像今天又要和妹妹看电影似的。临离开家前我在上衣口袋塞满了纸巾。

只要思绪稍有回到现实,就能立刻察觉到妹妹并不在身边这件事实,毕竟她那吵闹的灵魂可无法掩饰自己的存在。

有点失落。

我和小汐站在售票处,看着各色电影海报,或许是我经常来看电影的缘故,感觉它们都似曾相识,或是说一成不变。近几年公式化作品很多,每次站在这里选片子时都有这种感受。

“选什么呢?”真希望我们之间有人能说出这种话,为一同商讨制造开端,可我们如今还隔着一层不可逾越的厚障壁,没有任何心声能越过它传达到对方心中。这层障壁大概会一直存在,只要有一方保持戒备就坚如磐石。

扫一眼海报,又用余光偷瞄一下小汐的脸,方才为选片疑惑的她,现在正将视线久久落在其中一张海报上。她盯了那张海报许久,连眼都不眨一下,像是宕机了。

她很中意这部吗?

“来看这个吧。”

我指着那张海报如是提议道。那是部著名动画导演的新作,灾难题材的动画影片。他的上一部作品上映在三年前,我和妹妹一起去看过。

“啊,我发呆了。”

她羞着脸面向我,微微煽动那对红润的唇,我猜她又要道歉了,可并没有。她合上嘴,上唇稍用力的抵住下唇,好像在抿着什么,而后脸上浮现出对唇间空无一物的失望。

这样看着她的脸,让我开始抱怨自己为什么一直没注视过她的眼睛。那是双如黑曜石般鲜亮深邃的眸,若是比作玉石,大抵是玻璃种的翡翠。它们镶嵌在这张纤弱的面庞上未免显得颇为大而夺目,想必这张脸再发福臃肿些也一丝一毫不会衰减这副瞳的璀璨。

小汐一定可以说得上是极可爱的,我不由如是想。这种女生在学校一定大受好评,无论男女,群蚁附膻者定不会少,所以一定不缺朋友。可这又与我眼前小汐的性格相去甚远。

缘由何起呢?

“看这个……可以吗?”

看来这次是我在发呆了,看着别人的脸呆住,真是失礼。我虽不是逐其相貌之人,亦非想和她有所羁绊,但可爱的孩子持着娇嫩怯懦的话语向你发问,即便再铁石心肠的人也很难找出拒绝的理由。我是这么想的。

于是我们各自买了票,呆呆地坐在一旁候影的沙发上,默默等待检票。

……

说真的,我现在开始怀疑两件事:其一,我怀疑自己是个冷血的人,无论看多么煽情的影片,氛围已经烘托得多么沉重哀伤,我也只是深感遗憾,却不曾落过泪;其二,便是怀疑自己有特殊体质——坐在我身旁看电影的人,在观影过程中泪点会骤然下降一百倍。我身边这位在电影中场就开始抽泣了。

“需要纸吗?”

我望着用手背抹眼泪的她,从口袋中抽出一张纸巾递过去。

“啊,谢谢,我有带手帕。”

她带着哭腔低声说着,从羽绒服口袋中掏出一块粉色方形手帕。它带着薄纱似的波形边,在角落绣了一朵有五片钴蓝色花瓣的黄蕊小花,我认得这花的品种,答案简直呼之欲出,毕竟每年都要买上一些。小汐的话语在我耳边回荡盘桓,感觉比电影至今的铺垫要凄凉怅惘得多。

我收回手,将纸巾攥成团,紧紧握住。

放映机的光打在萤幕上,萤幕上斑驳的光又反射,映在小汐的脸庞。红、蓝、黄,苍白底色宽容的接纳着刺向它的一切,连眼角的泪都被光削得如水晶精致,而后,这一切光影映像又不讲道理的侵入我的瞳,深深刻在眼底。

或许我应该将她幻视成妹妹,然后静静体会这由来已久的幸福直到电影散场。可她们不一样,她们无论如何都无法重叠在一起。举止也好,气质也罢,完全不相像……也不应该像才对。

想到这,伴着电影此时悠扬哀伤的配乐,我的喉咙一紧,好像有什么温热的液体要夺出眼眶。

“林。”

我不自觉地如是低语,声音被电影女主的独白吞没,仅有少些通过骨传导震动我的鼓膜。那是妹妹的名字,我曾经一直这样称呼她。如今,这个字太过深重,要比整片森林的木头叠在一起还要沉重,以至于它在我半张着嘴时,就受重力作用从口中掉出。

这算是滥砍滥伐吗?说出一个字竟让我产生这般罪恶感。

我将本想递给小汐的纸团摊开,抵在自己的眼眶,没有被浸湿纸巾紧紧贴附的讨厌触觉,拿下纸来仔细查看,好像是干的,用手捻着它触摸质感,便确定了它是极干燥的。

大概是未开闸的水坝无法泄洪。

为了不让自己再继续胡思乱想,我试图将注意力集中在电影上。荧幕放映着既定的过去,我的脑海中也时常倒带来回看曾经,它们都会使我悸动,可却总无法以对待电影的心情对待回忆。

无论是现实,还是幻想中剧场的观众席,观众都无法置身剧中,只得感同身受,仅此而已。但人对某部电影的情感多会在数次观影后包浆,对切身经历而产生的回忆却仿佛拥有形体般割过心尖,每每想起都会割开未愈合的旧伤,愈发疼痛。

说不定电影感人的秘诀就是让其剧情寄生于观众的过往回忆里,于此得以产生所谓共鸣。

……

四下昏暗的观影厅会给人以置身夜晚的错觉,恰逢观影者屈指可数,便让我错以为自己在看深夜场。于是在厅内灯光亮起时,极大的疲惫感包裹住我,周身的空气都变得粘稠,稍一动弹四肢就会搅进空气,越是挣脱,缠在身上的物质就越粘稠,越散乱、强劲,想调转视线都要费上很大力气。

干脆就这样睡一觉好了。

散场时已至正午,到了午饭时间。感觉从放假开始每天的日常就成了吃饭,吃饭,备课,学习,吃饭,睡觉……从前天早上开始,用餐时脑海中总会冒出些怪异想法,让我对进食这件事开始产生抵触。

没有话题,我们二人间的氛围依旧如冬季公园里对视的冰雕,奢望看场电影就能缓和关系的她还是太单纯了。

我们在附近的拉面店吃了牛肉拉面,仍是各自付款,这很正常。即便我现在名义上是她的姐姐,但自认为还没亲近到要帮她消费的地步。

回程的地铁上,氛围仍如来时一样,使得我为了缓解尴尬而久久注视着自己十指交叉拄在膝上的手。人有两只手,不觉得这是很神奇的事吗?并不是一只,那样行动不便,又不是拥有三只、四只,而偏偏仅成一对。需要第三只手就不得不引入与你相异的灵魂——并不是所有事情都仅凭双手就能做到——仿佛我们是为了与他人相遇,才拥有了这仅此一双的手。

若仅如此,那么这个世界就是悲哀的,简直像是把人当作插件,即插即用,又可更换,大家成了量产品。所以在我看来,这双手更像是拼图,总要排列,要拼接,不匹配的双手无法牵起,能够匹配的它们又很可能是拼错了位置,错牵在一起。

我和小汐的发展会趋向何方呢?我一直说着排斥不接受,但还是和她一起吃饭,又一起出门看电影。我开始觉得自己是个言行不一的人。

仔细想来,她会住进我家,我又不打算搬走,仅凭这点我们的羁绊就已然建立,再多的负面情绪都只是生活的香辛料。

相处就意味着相互影响,相互改变。想必今天,明天,后天,下周,下个月乃至明年,我们都会栖居在同一屋檐下,一天天的接触,一天天发生微妙变化——我们最终会变成什么样子?我想象不到,但现在的我一定无法理解未来的自己,她总能刁钻的选取角度来批判我,正如我时而抱怨过去的自己。

我抬起头,将视线抛向映在对侧车窗上的,小汐的脸,她仿佛一瞬间就注意到了我的目光,身体倏然颤动,别开视线。

快告诉我这一切都是假的,是她表演给我看的,好吗?不然,一味将怨念、嫌恶,如骤雨似的扑向她的我,岂不是像个墨守旧历的老赖,或是无理迁怒于人的泼妇一样。

这些,我自认为无法用“我是个自私的人”一语带过。

“那个,”小汐怯怯地开口道,如机械似僵硬地扭动着脑袋,使得我们的视线在窗上得以汇聚,“是不是后悔和我一起出来了。”

不知她有没有自觉,现在的她,表情稍显消沉,一脸无辜相。

“还好。”

我从词库中翻出了人畜无害的万能对答词汇。

“会不会,讨厌我?”

“……”我盯着映在窗上的,她的眼,门牙咬紧,心中百般滋味,却难以言表。

“让我说句任性的话好吗?我希望小汐姐姐,不要讨厌我。”

她幽幽地说着,双手交叉置于腹部,样子像是在胃痛。

……

这话还真是任性。我回答了什么?不,我应该是一直闭口不语——我真是糟糕透了。

回家的路上,我走在她前面,视野中只有前路,没有小汐,可脑海中却不时闪过方才影院中哭泣的她,地铁上说着“不要讨厌我”的她。伴着抽泣的娇嫩喘息声,同那皎白脸庞的湿润泪痕,侵袭我的感官,我想,这就是“梨花带雨”吧,还是雪白梨花伴着粉嫩杏花雨。

不知不觉间,我竟又产生了那头黑发与她并不相称的感受。或许染成金色或白色更好,那样就像是活生生的天使。不,染上去的色彩并不适合,要是天生长出的浅色发丝才行。点缀出的纯洁,只是以某种手段遮掩污秽后表露出的假象,人之造物与浑然天工,大多与生俱来的无暇才值得人们趋之若鹜。

百感交集,我只觉那样的她,心中生不出邪恶念头,也就是说,她有着稍许纯洁感。对某事物的一味肯定定是偏颇的,我想这种偏颇正是源于我回避、贬低、无理厌恶他人而产生的罪恶感。只要稍加批判性地思考一番,也就削去了那圣洁面纱,只能得出她这个样子很可爱的评价。

我放慢脚步,直到与小汐保持并肩,转头凝视她那乌黑的发丝。果然,她不是天使,黑色表现出的庄重感笼罩着她,散发出的气氛要比天使来的深沉。

以上的这些并非对她的夸耀,而是对这副伪装——若其真是伪装。

她的鼻尖和脸颊被寒风吹得通红,像是刚刚哭过,可看上去表面干燥,进而联想是泪水被寒风携去。我不由长叹口气,感叹那由光明转向深邃的过去,又慨叹终将到来的,昏暗未知的未来。

忽然又起一阵北风,掠过我的面部,如刀子划过般生疼,摸起自己的鼻尖,是冰凉的。我一定也和小汐一样,红着鼻尖和脸颊,如同刚刚哭泣过一样。

我或许真的要哭出来了,是百感交集的哭,是无法言说的哭,可泪就像被寒冷空气冻结,就是涌不出。

我有预感,这份哀怨迷茫,说不定会在某天,以并非眼泪的形式迸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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