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铃打响，老师收拾好书本离开教室。

学生们早已迫不及待，几个男生如箭一般从前门冲了出去。我对抢饭这件事看得很淡，反正总能吃上，不过是早晚问题。所以并不着急。

我合上书，整理了一下桌面，看向徐青青——她已经站在过道边等我了。课间时我问过她，杨圆今天有没有约她吃饭，她说没有。回头看向后桌，杨圆果然已经不在了，想必是随着人群离开了。

关于杨圆，我想以后总有机会慢慢接触，不必急于一时。

陈雪还安静地坐在座位上，显然在等我。我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腰，对她说：“走吧。”

“嗯。”她轻声应道，随即跟在我身后，来到徐青青面前。

“出发吧。”徐青青笑着说。

教室里已经没剩几个人。大多数同学即使不跑，脚步也很快。只有像我这样慢悠悠的，还留在原地。

我们朝前门走去。阳光从门外洒进来，门口似乎有个人影靠在墙边。走近一看，居然是冉白霞。

她和早上姿势差不多，双手背在身后，双腿交叠，慵懒地倚着走廊围墙，抬眼看向我们三个。

“中午好啊。”她露出一个调皮的笑。

“好呀。”徐青青回以甜美的笑容。

“你又想干嘛？”我则带着困惑问道。

“刚分手，一个人吃饭怪寂寞的。”她用手指绕着肩头的发梢，转了一圈又松开，显得有些苦恼，“所以想问问，吃饭能不能带我一个呀？”

她抬眼在我和徐青青之间看了看，补充道：“况且，我们现在不是朋友吗？”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早上才勉强答应和她做朋友，中午就要一起吃饭，这进展快得让我有些不适应。不过，这可能只是我个人的感觉。至少徐青青不会这么想。

徐青青看了看冉白霞，又看了看我，最终还是问出了那个我很难拒绝的问题：“可以吗？”

“当然可以。”我调整了一下情绪，尽量让声音听起来轻快些。

不过我同意归同意，还得问问陈雪的意见。如果她反对，我大概率会站在她这边——尽管我也知道，此刻问她，她几乎不可能说出反对的话。

“陈雪，你觉得呢？”我看向她。

“你说可以，就可以。”陈雪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平静。

果然是这样的回答。我心底其实隐隐希望她能说“不”。

我重新看向冉白霞，她笑容里藏着一丝狡黠。

“那走吧。”我说。

“一起呀。”徐青青笑着应和。

“嗯嗯！”冉白霞以同样热烈的态度回应，没有让徐青青的热情落空。

说实话，要不是早上恰好被徐青青撞见，冉白霞恐怕没机会像现在这样，和我们三个人一起吃饭。

食堂人太多，而且我们很久没在外面吃了，于是决定去校门口那条餐饮街。出校门右拐，一整条街几乎全是餐馆，大概商人们都知道学生的钱最好赚。

我们选了家客人不太多的小店坐下。菜单上都是家常菜。我点了麻婆豆腐，陈雪和我一样。徐青青要了碗米粉，冉白霞则点了青椒肉丝炒饭。

店里人不多，但我们前面还有几桌等着，只能先坐着闲聊。冉白霞显然不是能安静待着的人，刚坐下就对着陈雪开口：

“变化真大呀陈雪。以前总是一个人来去，现在居然愿意四个人一起吃饭了。”说话时，她的目光似有若无地朝我瞟了一下。

陈雪看向她，随即垂下眼，视线朝我这边偏了偏。

“人都是会变的。”她轻声说。

“是啊，人都是会变的。”冉白霞露出一个难以捉摸的笑，附和道。

接着，她忽然将目光转向我：“对了陈雨闲，我们还没加好友呢。给我一下你的QQ号呗。”

我愣了一下：“现在没纸没笔，怎么给你？而且冉白萱不是有我好友吗？你回家找她要不行吗？”

“姐姐她……不，冉白萱不是跟我吵架了嘛，你知道的。”她低声说，笑容有些尴尬，“所以，喏——”

她手在口袋里摸了摸，竟然掏出了一部手机。

“哇哦。”我和徐青青几乎同时出声。

该不会只有陈雪是不带手机来学校的吧？

“你直接念给我听就行。”她说。

话说到这份上，我也不好再推脱。

“好吧，1019527506。”

“搜到了搜到了……‘今天也是阴雨天’？这ID好特别，有点中二哦。”

“知道就行了，不用念出来啊。”我有点恼。

“呵呵，”徐青青笑了起来，“我觉得挺可爱的。”

我把脸转向一边，感觉脸颊发烫，不想让她们看见。

“哈哈，这么一说还真是，”冉白霞笑出声，“很可爱嘛，陈雨闲。”

徐青青说“可爱”大概是真心的，但冉白霞这话怎么听都像在调侃我。她甚至双手托腮，故意扮出可爱的样子，一连说了好几声“可爱”。

我拿她没办法，叹了口气：“行行行，我知道我可爱，不用一直提醒。”

“呵呵呵……”徐青青已经在旁边笑得停不下来。

“哦对了，你回去一定要记得通过哦。”冉白霞提醒道。

“知道啦，不用你催。”我没好气地说。

“嘻嘻。”她双手托着脸，微微歪头，像个单纯的少女——虽然她确实是少女，但“单纯”这点我持保留态度。至少目前，我不觉得她和这个词沾边。

过了一会儿，我和陈雪的麻婆豆腐先上来了。接着是徐青青的米粉，最后是冉白霞的青椒肉丝炒饭。因为上得早，我已经吃了几口豆腐。

这时，冉白霞忽然对我说：“陈雨闲，我能尝尝你的麻婆豆腐吗？”

“可以啊。”虽然不确定她是不是真的馋这道菜，但我也不是小气的人，吃点就吃点吧。

“谢谢。”她很有礼貌地道谢。

然而下一秒，我就觉得这礼貌假得可笑——她的筷子直接越过我面前那盘满满的豆腐，径直伸向了我的饭碗，在我还没反应过来时，迅速夹起一块我已经吃了一半的豆腐，送进了自己嘴里。

“欸？”我愣住了。

不止我，徐青青和陈雪也都愣住了。

“夹菜不能从别人碗里夹哦，这样不礼貌。”徐青青最先回过神，轻声对冉白霞说。

我也缓过劲来，开口道：“我面前这么大一盘你不夹，偏夹我碗里的？”

我现在有理由怀疑，她是故意来找我茬的。

“啊，这样吗？抱歉抱歉，”冉白霞解释道，“因为我和冉白萱一起吃饭时经常这样，习惯了。”

这理由实在牵强。我面前明明有一整盘。

“你们姐妹感情可真好。可惜我不是冉白萱。”我说。

“是啊。”她的声音很平静，没有昨天那种一提到冉白萱就激动的样子。回想起来，她昨天似乎很怕我知道什么——虽然我什么也不知道。

“所以你为什么就看不见我面前这盘菜？”

“真的只是习惯了，习惯了。”她露出无辜的表情，特意重复了一遍。

“唉，算了，下次别这样就行。”我无奈道。

“嗯。”她忽然安静下来，语气平静得让我有些不习惯。

“陈雨闲。”她又叫我。

“干嘛？”

“你和冉白萱……关系很好吗？”她问这话时，并没有看我，而是低头盯着自己碗里的青椒肉丝。

“挺不错的。”我没多想，如实回答。

“你和她吃饭的时候，会从她碗里夹菜吗？”

“不会啊。不是说这样不礼貌吗？关系再好一般也不会这样吧。”我答道。

“那……你会从徐青青碗里夹菜吗？”

“诶？怎么突然问这个？”我被她问得有点懵。

“会吗？”她不理会我的反问，继续追问。

我下意识看向徐青青。她也被这突然的问题弄得一怔，但很快反应过来，把她的米粉碗朝我推了推：“如果你想夹的话，可以哦。”

“徐青青同意的话，当然没问题。”我说，“不过，如果冉白萱同意，我也能从她碗里夹菜。问题在于，你刚才没问我，就直接夹了我碗里的。我还以为你要夹的是盘子里的豆腐。”

“那……要关系好到什么程度，才可以不用问，就直接从对方碗里夹菜呢？”

我严重怀疑，她刚才那一出，就是为了引出这个问题。可这算什么哲学讨论吗？为什么吃个饭要聊这个？

“这我哪知道。你是想说，你和冉白萱就是这种不用问也能互相夹菜的关系？”我问。

“嗯。”她忽然抬起眼，很认真地看向我。

“你们是姐妹啊，那当然不一样。有血缘关系连着，从小一起长大，互相夹菜也没什么。更何况你们还是双胞胎，小时候说不定衣服都换着穿。”我说道。

“姐妹啊……”她又垂下眼帘，拿起筷子，却只是悬在半空，“可她好像……不想要我这个妹妹了。”

冉白霞的脸上，罕见地流露出一丝真切的情感——那是悲伤。不得不承认，此刻她的神情，和我在医院见到的、那个让我替她说“对不起”的冉白萱，几乎一模一样。

“别乱说，肯定是有什么误会。”虽然我对冉白霞印象一般，但看到这张和冉白萱如此相像的脸上浮现悲伤，我还是忍不住安慰。

“对啊，我们之前见过冉白萱，能感觉到她不会讨厌自己妹妹的。”徐青青也跟着轻声劝道。

“嗯。我只是……不明白而已。”冉白霞低声说着，悬着的筷子终于落下，默默吃了一口饭。

气氛忽然变得有些低沉。我觉得不该再继续这个话题。

这时，陈雪忽然开口：“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们在说什么。”我笑了笑，对她说。

陈雪歪了歪头，依旧困惑。

“大概是在讨论，什么样的关系才能允许对方不经同意就从自己碗里夹菜吧。”徐青青把视线从冉白霞移到陈雪身上，温柔地解释道。

陈雪还是歪着头，显然不明白这有什么好讨论的——其实我也不明白。

“来，陈雪，给我吃两口你的豆腐。”我灵机一动，开口逗她，想用实例帮她理解。

陈雪愣了一下，随即伸手去拉自己外套的拉链。

“不不不！不是那个豆腐！”我吓得连忙制止。

“呵呵呵……陈雪你也太可爱了。”徐青青笑得弯下腰。

连冉白霞的表情也缓和了些，嘴角微微扬起。

而陈雪的脸，却在瞬间红透了——从脸颊一直蔓延到耳根。她飞快地移开视线，转向另一边，再也不看我们。

这反应完全能理解。毕竟刚才的举动被好几个人看见，对她来说，简直是公开处刑。如果只有我们俩倒还好，可现场还有徐青青和冉白霞在。

不过，也多亏了陈雪这段出人意料的“表演”，桌上原本有些伤感的气氛一扫而空，重新变得轻松起来。

说真的，我很好奇冉白霞和冉白萱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冉白萱不愿告诉我，现在虽然可以问冉白霞，可这毕竟是别人的家事，追问太多并不合适。

于是，我们没再继续这个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