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isode 4

法耶的脊髓没有受到太严重的损伤，虽然接下来几个月她可能无法离开病床也很难维持清醒的意识。

不知道为什么，参与对法耶的治疗的那些人并不是宫廷御医，虽然我知道他们并不是特别靠谱，但专程请帝都外的修道院来给法耶检查身体也太奇怪了，不过听说是父亲留下的指示，我也就没深究。

不甘无功而返的御医也替我做了一个检查，他们认为对于我目前的年龄来说，魔力的储量和强度都远远超过了一般的大魔法师，但兴许是他们也认为这是公主与勇者之女的理所应当，因此并未过多地纠缠我。

直到傍晚，御医和修士们都离开了病房，我从门缝和窗帘的间隙之中瞥见了无处不在的卫兵，听说母亲还特地安排了几位剑术大师保护我和法耶，但我还是不能容忍自己离开法耶的身边，即使我知道以我现在的力量根本保护不了法耶甚至也无法保护自己，那日若是没有法耶为我争取到施法的时间，我不但不能击杀那名雇佣兵反而会落入那些女仆一般的境地。

我杀了人。我没有听法耶的话乖乖逃走。都是因为我才害得法耶差点死掉。

她会生气吗？她会讨厌我吗？

对不起法耶。我应该好好听你的话的。

但是如果我没有回来，你会不会真的死掉？

我不要法耶生气。我不要法耶讨厌我。我不要法耶死掉。

悄悄教我魔法的法耶，牵着我的手带我回到那个无人的家的法耶，静静地等待着因我而来的死亡的法耶。

法耶，法耶，法耶。

我伸出手，小心地触碰着法耶的指尖。

我不知道我在索求着什么。

我好想哭。

宫廷里的教师们总说我不应该把自身真正的情感表现出来，而法耶总让我做与之相反的事，似乎在她那我应当活得像一羽自由的鸟。可是在后来我大概是更多地走上了宫廷教师们所希望的那条道路，因为那也是母亲所认可的。即使在法耶面前我也时常隐藏起自己的情感，而尽管是面对这样的我，法耶她也总能感受到我那些容许为他人所知的思绪。

法耶总是小心地栖居在我内心的边缘。

我希望能有一天我能够坚强到足以包容法耶的全部。

我抽回手，握住了法杖。

…………

三个月后。

我已经年满十五岁了，虽然距离正式从法师塔毕业受封大魔法师称号还差一年，但我发出毕业考核的申请时，并没有人提出异议，于是我得以顺利站在大魔法师考核的考场之上。

我在数日之前穿着法耶的僧侣长袍独自步行前往考场，我的护卫在半道被我甩掉了，不过我并不担心与那日类似的刺客会再度袭击我，从帝都到考场的这段路程是广阔无碍的丘陵，正是最适合魔法师发挥的地形。

一名半精英的战士就可以在近身战中击杀一名大魔法师，但一旦进入一个无阻碍的地带——一般来说也就是两军对垒的战场之上，一名大魔法师可以歼灭的大师级战士仅仅与他能释放出的法术的波及范围有关。

而且，进入考场周边的范围之后，哨塔的数量就增加了，那些砖砌漆白垩的高塔内通常由三位魔法师轮班看守，可以随时监视帝都周边的异动，偶尔闯入的猛兽会被他们隔着数千米用长程法术驱逐或是猎杀，通常他们负担周边的治安。

考场中挤满了各式各色人群，白袍饰金边的面庞年轻的皇家学院的法师学徒，制服朴素但形制统一的近畿法师学校的毕业生，带着弟子考取资格的奇装异服的野法师，还有一些年龄很大了却不知为何还参加考核的老巫师。

真想让法耶来看看。

我想着。

法耶已经能短暂地恢复清醒了，医生说她还要大概三个月就可以恢复健康，即使治疗法术对她几乎起不到作用，但她自身的恢复力就很惊人。

我暂时没有进入考场，毕竟考试还没有正式开始，内部也人满为患。

围绕着考场周边，我放松地感受着自然的气息，考场是一块高耸的石崖，被海浪侵蚀得十分陡峭，其对面就是一片礁石密布的峡湾，复杂的海洋魔力环境让这片海域几乎没有任何生命，也让其成为了测试大魔法师的绝佳地点，法师们必须能够对抗复杂的魔力湍流，释放出合格的天灾级术式。

……但也许我在幼稚地等待着某种奇迹。

“没关系的，没关系的，安娜塔西娅，去考场吧。”我把头发别到耳后。

得知了上场的次序之后，我戴上兜帽在角落等待，这里视野不错，可以观察早先一步开始考核的考生。

我的次序在一个中间的位置，平平无奇，可能是宫廷那边为我准备的假名发挥了作用。

我的兜帽忽然被摘下，摘下兜帽的手继续向我的锁骨下方交叠而去，随后那具柔软的身躯也从身后压了上来，贴紧了我的背部，一缕温暖的吐息滑过我毫无防备的侧颈，让我感到有些痒，但很快，某种湿润的物体触碰了我的耳垂。

“法耶？”

法耶像是某种小兽一样再次舔舐般地吻了我的耳廓几下，才松开了我的身体。

“我来参加大魔法师资格的考核了，虽然年龄有些大。”

“法耶这么说，有的人会记恨你的哦。”

“那我要小心一些了。”

“……身体还好吧？”

“有些勉强。”法耶浅笑，“不过陪着安娜走完全场还是没有什么大碍。”

“对了。”

法耶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

“十年以来，取得大魔法师考核首席资格者里，最佳成绩是造成了三十九点六五海里的有效法术破坏规模。”她又补充了一句。

“另外……小姐，这次考核的首席，将会是我法耶·奥古斯塔的。”法耶念出我使用的假名。

“我一定会超越你的，法耶小姐。”我望着她那双紫色瑰诡的眼瞳，“如果能超过法耶，那就证明我能够保护好她，这样就可以让她一直留在我的身边了。”

“我很期待。”

我把脸凑近法耶，法耶也立刻相应地走出半步，我们像是在渴求着对方身上的气息一般互相抵住额头，用唇瓣浅尝辄止地触碰了对方的脸颊，随后仿佛是顾忌周遭的目光般飞快地逃离彼此的身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