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说，她都忘了上一次逛商场是几岁的时候了。就算偶尔会被妹妹强拉着出门，但每次坚持走到小区公园，对她而言就已经是极限了，更逞说是走这么远的路，又是顶着大夏天的太阳……想想就只觉得一阵心累。
话说回来，自己现在好像用的是小语的钱呢。为了方便与小语的朋友们沟通，所以特地把她的手机也顺便带上了，结果付款的时候才发现，貌似自己这位能干的妹妹还真攒了不少钱，个十百千……上万了？怪、怪不得这么贵的游戏机和手柄说买就买了，还有那些漂亮的衣服与鞋子，都是见都没有见过的牌子，她……她居然为了这个家牺牲了那么多么……
毕竟用着妹妹的钱，心中多少还是有些罪恶感的，只是一想起妹妹背叛了自己的事实，墨言妄顿时觉得这股罪恶感也无所谓了，自暴自弃地刷着妹妹的付款码，内心在空虚的同时，竟莫名而生一股淡淡的舒爽感。
看啊，小语，你用背叛换来的这些钱，如今都被好好地挥霍掉了……那正是用来埋葬背叛本身的行为。
令人心中泛酸，却停不下来。
还是，赶紧结束掉这段关系吧，只要能够让小语重回正轨，自己也不用像拴小狗一样把她拴在家里了——
……该怎么结束呢？
墨言妄一时半会儿也没什么好办法。
总觉得，这位叫小曦的孩子段位高得有些可怕，仿佛自己全然被对方给看穿了一样，偏偏表面上还是一副清纯无知的样子……她当然是不介意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对方的，哪怕是对方已然释放了足够善意的现在，内心却依然没有任何安全感，总在怀疑这份温柔是不是装出来的，亦或是别有所图？
还是说，她早就已经感觉到自己并不是小语了，只是目前还无法笃定，想要慢慢地到自己露出破绽为止？
……不管怎么说，眼下恐怕还真不能操之过急，要是露了马脚就糟了。必须得先扮演好妹妹，在了解完更多信息的情况下，再随机应变一回。
一边思考着对策一边陪着逛街，二人一直逛到一家服装店前。原本墨言妄是不想进去的，耐不住小曦一直推荐，也只好进去看了几件衣服，随后选了一件自认为还算不错的圆领白衬衫，接着就走向试衣间打算去试穿了。
然而，墨言妄正要关门时，小曦却用手轻轻抵住了门。
她正疑惑这一位想干嘛，却听小曦笑着说道：“一起换吧，省时间。”
哎？
不是……这不应该是一个单人更衣室么？且不说墨言妄并不想让她看到自己换衣服的过程，再说了就这么小的一个隔间，说是一起换什么的，如果俩人真的站在一起，那就是面对面，连胳膊都伸展不开的环境——
“我进来咯。”
然而小曦的动作却还是比她的反应快一拍，更不用说这笑意盈盈的样子让人一看就拒绝不了，到底还是被她给逼到了更衣室的角落。好挤……对面的热气都要扑过来了，再加上又是夏天，衣服穿得都很少，胳膊和腿……都蹭在一起了，好痒……
“好啦，我来替你穿——”
小曦说着便伸手过去，试图去解墨言妄的内衣肩带。这当然是把她吓了一跳，急忙用手挡住，脸颊也随之变得绯红起来。
搞什么，她为什么要——
“哎呀哎呀。”
小曦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似的，嘴角带上了玩味的笑意：“小语在害羞什么呢，平时我们不都是这样换衣服的嘛？”
刚接触的那一会儿，墨言妄只觉得这名叫小曦的女孩子，简直是天使一般的性格——但如今却不一样，看着眼前这位脸上那看似天真无邪的笑容，以及那仿佛要把自己给吃干抹净的眼神，墨言妄只觉得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她下意识地后退半步，背部抵住了冰冷的隔板。
“……认真的么？”
墨言妄的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紧张，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开玩笑的，偶尔也想逗一逗你。”小曦脸上的玩味笑意分毫未减，她甚至又凑近了些，目光在墨言妄的颈窝处流连了片刻，才轻飘飘地吐出一句，“我在外边等你，可别照镜子太久喔。”
直到隔间门被轻轻带上，墨言妄才允许自己靠着隔板缓缓松一口气。后背的冰凉让她打了个激灵，突然的窒息感又迫使她不得不急促喘息——直到这时她这才发现，自己刚才竟连呼吸都忘了。
小语她，天天和这样一号可怕的人待在一起，真的不会有事吗？
墨言妄的心头闪过这个大大的疑问。
她可不会傻乎乎地觉得小曦对自己只是单纯示好，尤其在和小语以恋人的方式相处了一阵之后，她那条本就对感情无比敏感的神经，对于世间万物都抱有一定程度的警惕，尤其是对这位所谓妹妹的“好友”，墨言妄甚至不愿相信她说出口的每一句话。
哪怕她温柔、礼貌，善解人意，但谁又能证明这不是对方戴上的假面呢？
抱着这样的念头，墨言妄很快换完衣服出来，出门时小曦却已经在走廊上招呼她了。看来她得到的假期并不久，所以也不会在同一个地方逗留呢……墨言妄乖乖地想要跟在她的身后，却还是被一把牵住了手，两人就这样肩并肩地走进了一家咖啡店内，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
“两杯摩卡，中糖，谢谢。”
小曦随意地点好了单之后，将胳膊杵在了桌面上，用掌心托着下巴，笑眯眯地向墨言妄投去目光——那份眼神中的玩味与愉悦，简直像在注视着一个猎物一样，看得她忍不住正襟危坐，视线不自觉地避开了。
眼见此景，小曦叹了口气，道：“总算和小语见上面了呢，之前好长一段时间都联系不上你，可把我给担心死了。”
该、该怎么回答呢？脑子里一片空白……
如果是平时的小语的话……算了，现在临场想也想不出来，总之自己像个正常现充一样说话，应该就行了吧？
“原来小曦这么关心我嘛？感谢感谢。”
“真是的，别这么见外，我是你什么人呀？你还和我客气。”
银发的少女被逗乐了，“嘿嘿”笑了几声后缓了下来，随后又说道：“好啦，之前说过一直想请你喝一杯来着，现在总算有机会了。”
说话间，两杯精装的咖啡碗已经摆在两人的面前。小曦先接过了一杯，在杯口煞有介事地吹了一下，然后抿唇饮下。
“冰镇的。这家店的咖啡味道很不错，我经常来喝呢。”
墨言妄点了点头，捏住了握柄之后仰头便将咖啡饮入喉咙，刹那间的清凉与刺激……带着一股舒爽感被吞入腹中，顿时一股从来没有过的、轻松的惬意的感觉，直接便将夏季所有的燥热一扫而空了。
似乎……稍微有精神了一点呢，想不到这个叫小曦的还挺有品味。
“说起来，今天没怎么听你提起过姐姐呢。”
冷不丁突然冒出的这句话，差点让墨言妄被咖啡呛到，同时也洒出了不少。小曦见状连忙递来一张纸巾，她接过后赶紧把身上被弄湿的地方擦了擦，又咳嗽了一阵后才缓过气来。
“咳咳……咳……你、你怎么突然提起这个了？”
“哎？不是——”小曦惊讶地眨了眨眼，一脸的疑惑，“小语不是最喜欢姐姐了吗？平时总是姐姐长姐姐短的，怎么反而还说我了？”
最喜欢姐姐了吗……
若是从前的自己，听到妹妹的朋友对自己说出这样话，少不了得受宠若惊好一会儿——如今却只觉得一阵心塞，尤其是一想到小语前番的所作所为，顿时觉得这些话仿佛成为了笑话。
说到底，事到如今，就算是强迫着自己去相信小语的心意，可信任的伤口一撕开，心中便已然有了芥蒂，就算是愈合了也仍会留下疤痕来。
不敢相信……她是真心实意，只喜欢自己一个人的。
当然相比于小语，她其实更恨的还是自己。
恨自己不能早点发现这一切，恨自己除了做出疯狂的报复外无所作为，到头来不仅没能顺利泄愤，反而还把事情闹到了这种无法挽回的地步……那些天她在深夜中无数次地回想，若是自己没有囚禁小语，而是和她好好地把话说开了和好了，还会是如今这种局面吗？
老实说，已经开始后悔了。
她固然是这天底下最爱妹妹的人，却毫不收敛地将内心中最卑劣下流的欲望释放出来，结果独占是成功独占了，可内心的空虚却并没有被填补上多少。
曾几何时，与妹妹在阳光下欢声笑语的场景……不复存在。
无论是身为姐姐，还是恋人，都烂透了。
“不要提，那个晦气的家伙了。”
墨言妄不知道是在说给小曦，还是说给自己听的，只是自言自语自顾自地说下去：“她不是一个好姐姐，占有欲强而且还唯唯诺诺的，一天到晚躲在房间里不肯出去，屋子也从来不好好整理，内裤袜子什么的丢得到处都是……表面上看是一个老实人，实际上内心不知道多少卑鄙的想法，会想着把妹妹变成自己的东西，迟早会做出违法犯罪的事情来！还有——”
大概是平时从来没有多少说话的机会，此时的她简直像竹筒倒豆子一样，又像是要把自己这些日子来郁结的心情尽数倾诉出来般，一开口就说了个不停。小曦一开始虽有些惊讶，但还是安静地听着，可越听便越觉得奇怪，脸色也稍显凝重，好几次“小语”“小语”地叫出口，俨然是想让墨言妄赶紧先停下来，但此刻的她哪里管得了那么多！难得……有一个可以当树洞和垃圾桶的人在，显而易见，若是不让她好好说个尽兴，她是不会停下来的。
……到底还是有些激动过头了。
等墨言妄回过神来时闭上嘴时，看着小曦那意味深长的眼神，她这才意识到刚刚自己说了什么，刹那间懊悔的心绪泛涌了上来。
我……我该不会，把小语塑造成了喜欢背后说人坏话的人设吧，让她风评被害……不、不对！这一次来不就是为了绝交吗！哪里顾得上这么多！
她终于鼓起了勇气，抬起了头来，然而刚准备说话时却被小曦先抢下了话头——
“还是，第一次听小语这样说姐姐呢。”
这一句话便让墨言妄怔住了。
第一次？以前从来都没有？连对朋友也是这么说的？从前那么多时间，就连一次抱怨都没向朋友们说过吗？
墨言妄正困惑着，哪曾想小曦接下来的一句话更是给她带来了无以复加的震撼——
“我觉得，如果不是的确受到了天大的委屈，小语应该也不会这么激动。”
霎时，整个世界的声音仿佛都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