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家门时，我看见小璃正趴在茶几前画画，听见我的动静立刻抬起了头，琥珀色的眼睛像是路灯一样亮了起来。

“姐姐！”

看到我，她马上丢下蜡笔跑过来，拖鞋都没穿，赤着脚就跑了过来。

“你回来啦！”

“慢点，别摔倒了。”

我弯腰把蛋糕盒递给她，顺手揉了揉她乱蓬蓬的头发。

“买了蛋糕哦，小璃喜欢的草莓味。”

“哇！谢谢姐姐！奶奶快来！吃小蛋糕啦！”

她欢呼一声，抱着盒子就往厨房跑。

奶奶闻声走出厨房，从老花镜上方抬起眼，笑眯眯地接过盒子。

“小琳真宠妹妹呢。”

“小璃早上要了嘛，而便利店刚好打折。”

我一边笑着说出能让奶奶安心的谎言，一边系上围裙走进厨房，拧开了水龙头。

水流冲刷着指尖，冰冷刺骨，却冲不散脑海里那双淡紫色的眼睛——秦韵蹲在巷子里抚摸黑猫时，指尖沾着肉泥的样子。

锅里的汤咕嘟咕嘟冒着泡，宋璃的声音从客厅飘进来。

“姐姐！温夕今天教我折纸了！今天摸了她的头发，又黑又长，摸起来也特别舒服！”

我笑着一一回应，手里却机械的切着菜，刀刃在砧板上敲出规律的节奏。

温夕——这个名字最近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

宋璃总爱说和她的事情，连铅笔盒都换成了和对方同款的樱花图案。

“这个周末约好了一起去书店，嘿嘿，超期待！”

妹妹的嗓音甜得像蛋糕上的糖霜，里面的喜悦几乎要溢出来。

“……”

菜刀突然打滑，在食指关节处留下一道白痕。

我盯着那道渐渐泛红的印记，胸口涌上一股粘稠的情绪，像是掺着玻璃渣的蜂蜜，滚烫而粘稠。

我知道这是什么情绪，但是……这是绝不应该的。

……嫉妒。

明明该为妹妹交到朋友高兴的。

可为什么喉咙这么疼？

转学前那些画面突然涌上来。

课桌里塞满的生日卡片，放学后总等着我的伙伴，还有毕业时被强行剪断的，无数双挽留的手。

而现在，我连体育课分组时该站到哪里都要犹豫三秒。

“姐姐？”

宋璃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厨房门口，手里举着吃了一半的草莓蛋糕。

“姐姐的那份我放冰箱里了哦，给姐姐留了最大的，姐姐辛苦啦！”

她嘴角还沾着奶油，琥珀色眼睛弯成月牙——和秦韵逗猫时的表情微妙地重叠在一起。

“……好啊，谢谢小璃啦。”

晚饭后，我机械地咀嚼着冰箱里取出的蛋糕。草莓酸得发苦，奶油在舌尖化成腻人的甜。

奶奶的手机播放着短视频，笑声和背景音乐混作一团，而宋璃还在开心的说着和温夕的事情，每一句话都像在提醒我——

——你一个朋友都没有。

——你被连根拔起，丢在这座陌生的城市。

——你连诉苦的资格都没有，因为你是“姐姐”，是“长女”，是“要让奶奶和妹妹安心”的人。

叉子戳破了蛋糕底层的海绵胚。

——要是能再见到秦韵就好了。

这个念头冒出来时，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但紧接着，空教室里那个画面无比清晰地浮现。

……她被我吻住时骤然收缩的瞳孔。

……推开我时泛红的耳尖。

——那时的感情，绝不是心动。

我盯着蛋糕上塌陷的草莓，奶油正顺着叉子滴落在我的掌心。

——没错，不是心动，只是当她游刃有余的表情碎裂的瞬间，那些淤积在胸腔的，腐坏的情绪，终于找到了泄洪的闸口。

……但如果……

……如果能和秦韵的关系再“好”一点……

……如果能有更多机会，把她那副冷漠的面具撕下来……

……如果能在她身上留下更多痕迹，就像她在我唇上留下的那个伤口……

“姐姐你怎么了？刚刚笑起来有点……吓人。”

……我刚刚，居然在笑吗？

……真是讽刺。

……明明最该珍惜的人就在眼前，满脑子却都是那个对我充满敌意的家伙。

抬手抹了把脸，指腹蹭到的奶油像融化的雪。

“……抱歉。”

我用纸巾擦干净小璃嘴角的奶油渍。

“明天还要小蛋糕吗？”

她听见这话，立刻忘掉了刚刚的事情，欢呼着扑进我怀里时，我望向窗外漆黑的夜色。

巷子里的野猫大概又在翻垃圾桶了，而某只黑猫……此时或许正窝在谁的臂弯里，享受着我永远得不到的抚摸吧。

收拾完餐厅，客厅熄灯，准备关上冰箱门的刹那，我看见装在陶瓷盘上，最后的一小块蛋糕。

奶油已经塌了，留下一个歪歪扭扭的凹痕，像是小璃撒娇时的笑容，像是秦韵喂猫时的笑容，我看不清。

但此刻——我忽然渴望某种更暴烈的触感。

想抓皱秦韵永远整齐的衣领，想在她淡紫色瞳孔里刻满错愕的划痕，想用疼痛证明有人与我共坠这粘稠的孤独。

抓住冰箱门的手指微微发颤，冰箱里陶瓷盘的表面倒映出我扭曲的倒影。

……没关系。

……明天还会见面。

……还会有很多机会。

……很多很多，把她那副游刃有余，冷笑着的面具，彻底撕碎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