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牧神午后

作者:MaXiao Jie
更新时间:2025-11-30 01:04
点击:46
章节字数:5947

举报章节
选择正文字体:

有人记得学友小姐的名字吗?

我在想。

回忆着有学友小姐出现过的记忆,我似乎对此鲜有印象。为此我拼命回想自己跟学友小姐的交集,她住在其他系的宿舍,日常生活中根本没有来往,不过既然我们专业都一样那上的课也基本一致,所以至少在上课的场合我们是共同出场的。上课那怎么说也应该会有点名回答的环节,像是老师点到学友小姐名字之类的记忆,多多少少理应有些存量,不过很遗憾,因为我上课很容易分神所以这个线索也没能给到我答案。

我当然能和你们说她是学友小姐,但面对她本人这种廉价的把戏很难说能奏效。小A平时是怎么称呼学友小姐的呢?学学吗?还是友友?不对,只有我会这样叫吧。她们管我叫小麦,因为我的名字叫做麦可。至于学友小姐的称呼,好吧,归根结底还是需要她的名字,这就只能当面问问她了,发展的问题果然还是要用发展来解决。

天上的云层很稀薄,像是泡了很多遍的茶叶在浸染的液面浮游。

透过那片淡蓝色的草场仿佛就能窥视到高处的外空间,视野没有一点遮拦,如果我的视力再好一些说不定能直接看到低轨卫星,像是气象卫星或是星链之类的目力可视物。像这类的飞行物我不是没有过目击经历。那么多航天器环绕着我们的星球,明明只是很普通的人造物,仅仅因为是在地表看见就能让人发出感叹。

人类的共情方式还真奇怪。

背靠着椅背仰面向上,越是仰望蓝天就越有种要融入其中的感觉,如同气球一般飘向高空,成为地球的旅伴。

午后的柔风拂过,我有点累,在逐渐失焦的过程中阖上眼睛。

不记得过了多久,身边的位置像是有其他人坐了下来,某种柔软的物体抵上了我的肩膀,通过这个支点承受来我全部的体重。我下意识挪开了身体,睁开眼,发现学友小姐闭着眼睛就坐在我身边,正在将她的肩膀抵近这边。

我赶紧站了起来,让她扑了空。

“啊…你醒着啊。”

学友笑着说,难掩脸上的尴尬。

“你应该直接叫醒我。”我对她说。

“这样可以吗?”

“总之你应该这样做。”

被我训斥的学友小姐像是做了错事的小孩一样端坐着,看她有在反省我也回到长椅上坐好,彼此依旧离得很近。

她今天穿了件亮黄色的波普风格连帽衫,跟她染成亚麻色的短散发很般配,在午后日光的映照下散射着荧荧的微光。

两人并排坐着,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想到彼此还没问过好于是开口对她说:“下午好。”

“啊,下午好。”

交流再次停滞。我感觉有些热,拉开领口给身体通通风。

“能找点话题吗?”我对她说。

学友小姐接到指令稍微思考了一下。

“话题吗...”她说,“嗯...我能像其他人一样叫你小麦吗?”

这个问题我今天似乎不止一次听到过,超时空效应吗?

这种问题问我是几个意思?

啊,意思是如果我希望的话,她会用我喜欢的方式称呼我吗?一瞬间我的脑子里闪过了一大堆称呼。士官长(Chief),同志(Товарищ),御主(Master),女王陛下(Her majesty),选哪个好呢...思考了很长的时间,最后我还是决定让学友小姐直接叫我小麦就行。

这点小恩小惠把她打发得很开心。

她心情似乎真的因此有变好,满脸洋溢着喜悦,让我不由得总是留意她那张脸。学友小姐脸上东亚的特征比较明显,相较于东南亚地区的人来说轮廓更加丰腴,这些特征让她在喜形于色的状态下看起来十分与众不同,富有一种美学意义上的阴柔的美感。笼统地说,也就是比起“南方”学友小姐要更“东方”一些,这对常生活在北回归线附近的人相当具有“异域”吸引力。

我看得有些出了神。

自己的状态被学友小姐捕捉到后她问我怎么了。

我随口说了个由头,把话题转移开。

随后我们聊了些有的没的,她对我身边的人很感兴趣,像是我和舍友的关系,尤其是像小A那样跟我走得很近的,闲聊的馅料里装满了类似的话题。学友小姐有跟我聊到小Q,是位很有个性的朋友;还有另一位叫做CK的舍友,她爱穿奢侈品并且在经济上很大方。不知道是不是有意为之,她经常穿和自己名字相同的奢侈品品牌,我觉得很有意思所以干脆用那个牌子来称呼她。然后我们谈到了小A,学友小姐对她聊得格外详细,她说小A人很好,我也这么觉得,但鉴于刚刚那场卡拉OK里的猴子审判我现在并不太想聊起小A。我对她的求知欲表示赞许,虽然不是老师但出于师德我即使支支吾吾还是和学友小姐说了不少相关的内容。

我的社交圈几乎只有共同生活的几位舍友,没能给学友小姐提供足够的谈资,因此有关这方面的话题没进行多久就耗尽了。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扯,几乎要从第二次世界大战聊到弗洛伊德的梦的解析。

最后大概是两边都觉得有些无聊了,学友提议要在公园里逛一逛,于是我们开始沿着步道慢慢移动。

步道两边大部分栽有高大的乔木,密叶阻挡了日光,给予所有行人反季的阴凉。

一开始我们保持着相当正常的距离移动,步道够宽敞,即使两个人隔得开一些并排走也不会影响到对向的行人。公园的游客不多,时不时会有开着像是高尔夫球车的巡逻车经过的安保人员经过。每遇到这种情况学友小姐就会往我这边靠,间距经常缩短到两个人的手会相擦的程度,我不能坦言这样是不是合适的距离,离得太近让夹在中间的手臂没办法自然地摆动,连原本轻松写意的散步都开始有些累人。

“你打算去哪?”我开口问她。

学友小姐对我说:“没什么主意,这里的一切我都不了解。”

我停下了脚步,这样缺少目标的集体朝圣实在没什么意义。只有自己的生命被浪费掉的话我完全能接受,但把别人叫来陪我一起自决,很抱歉,就算是我这种人也是没法接受的。

学友小姐看到我没了动作,同样停下来。

“怎么了?”她说。

“要不要去找点事情做?”

至少决定出一个目的地才说得过去。

她开始低头思考,稍微过了一会给了一个提案:“嗯...那去坐摩天轮怎么样,我有看到那个很高的摩天轮。”

意见达成一致后我们一起前往摩天轮所在的位置。

大概过了十来分钟,我跟学友抵达了一块像是游乐园的区域,方位距离公园入口不大远,紧邻围挡外的马路。那座摩天轮就在矮坡顶上,和另一个用铁链高高吊着飞椅旋转的圆盘设施毗邻。旋转中的飞椅是为数不多正在运行的设施,上面有一对年轻的情侣,他们高举双手在空中欢呼,而一旁摩天轮却是如同死亡一般搁浅。学友小姐走近了为摩天轮服务的工作亭,内部没有工作人员,控制台和检票机都落满了灰尘。

“没有人耶...”她说。

已经关停了吗,我在想。

整个公园自我出生起就存在着,考虑到这点公园应该是世纪初就规划建成,而现在新世纪已经过去了整整1/4,说不定这座摩天轮的年纪已经比我还大了…这或许是其中一个因素。

我对她说:“以前来的时候明明还能坐的。”

“你有坐过吗?”

“没有,但是至少见过它转。”

现在应该是来不及补票了。

它的表面只剩下褪了色的漆皮,连生锈的地方都没露出一点,仿佛是尊精裹的尸骸,等待腐朽。

我有些感慨,一种难言的意味像条首尾相连的银蛇勒住心智体。除非化身汪达,否则我们肯定是没法坐上那座巨像,至少现在不行。

检票亭上了锁,连排队的蛇形疏导栏都挂上了锁链。我跟学友小姐对视了一眼,两个人都对此手足无措。

“接下来怎么办?”她对我说,“要去坐旁边那个吗?”

她指了指还在旋转着的飞椅,底下没有人排队,不过既然那对孤单的情侣只有两人也能玩那我们理应也没问题。

我摆了摆手:“这种太刺激的我不行的。”

“这样啊。”

学友小姐边说边走到封锁的疏导栏边,用手轻拂了下落满灰尘的铝合金表面,又试着握了握,大概是觉得实在有些脏,双手互相拍了拍清理掉沾上的灰尘。接着她回过头对我问道:“嗯...天空和地面,你喜欢哪一个?”

“天空。”我回答她。

“那你要试着稍微飞一下吗?”

“飞一下?”

“昂,像这样。”学友小姐确认我在看着她,然后把两只手搭在护栏上,跃跃欲试地原地垫步。

她要就这样起飞吗?

看着她蓄势待发的样子仿佛下一秒学友小姐真的会飘飞起来。

我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视野内的学友小姐借着护栏发力稍稍起跳,接着像打水漂的石片一样弹起来。

喔喔喔!

飞起来了!

虽然难以置信,但有一瞬间学友小姐竟然真的完全浮空。跳跃的高度已经完全超过了疏导栏,她简直是一只金黄色的火烈鸟,稳稳落在铝合金的护栏上,然后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我站在地面仰视高高在上的学友小姐,她面对我展开了双臂,如同里约热内卢的救世基督像一样俯视着我。

如果我是虔诚的基督徒现在一定会双手合十跪下祈祷。但我既不是基督徒也不是穆斯林,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大专工科生,面对神迹只会循规蹈矩地心跳加速。心脏跳得很快的感觉很舒服,仿佛酿出的蜜液泵向全身,似浆黏延的,填满了自我的孔洞。

“怎么样?要不要试一下?”

学友小姐向后小退一步,在护栏后的地面降落。

因为我同样憧憬天空,所以一定要试试看。

我来到学友站过的那块护栏边上,模仿她搭上手臂,在脑内彩排着接下来的动作。护栏表面果然很脏,我的手心立刻就沾染上了浓厚的泥尘。我的身高比学友小姐要矮不少,所以护栏的高度对我来说显得有点高,而且我没有她那么协调的运动能力,这让我总是凑不出信心升空。我轻轻默数三下,un…dos…tres…接着假装猛地一跃把腿都搭上空心的护栏,依靠身体不停蠕动才狼狈地翻过去跟学友汇合。

“不错嘛…”学友对我说。

我的手上沾满了泥尘,裸露的大腿有跟护栏接触所以也脏兮兮的,根本不是能说成不错的样子。

“你的运动力很好。”我说。

“啊,谢啦。夸得很到位。”

翻过护栏后就是能直接通往登上摩天轮的月台,月台前方,也就是摩天轮的底部悬吊着绿色漆皮的轿厢,最底下的轿厢停在了没来得及和月台对齐的位置,打开着门,能直接上下。学友小姐指了指那台唯一的轿厢问我要不要进去,我说要进,接着我们一起登上了月台,先后进到里面。轿厢内部不算宽敞,因为整个摩天轮都没有那么高大,座位连并排坐两个人都很勉强,我们只能面对面坐着,彼此的膝盖经常撞在一起。我穿着很短的热裤,学友小姐则是将近及膝的宽短裤,腿部的表面都没有遮盖,互相接触的地方湿漉漉的,不晓得是哪边腿上的汗液。

感觉有些不好意思,如果是我的的话。

轿厢的座位表面还算干净,不知道哪位好心人用纸巾清理出两块半圆形区域,只积有些许薄尘。相比较之下四面观景的舷窗都灰蒙蒙的,尤其是没有雨水冲刷的内部表面,已经被尘土染成灰黄,根本没法望穿。

坐进轿厢的初体验很新鲜,我总是止不住东张西望。我有发现不少陌生人留下的痕迹,在积灰的舷窗上有许多用手指写下的留言,大多只是些不认识的名字,也有并列的两个人的名字或者是中间夹住一个爱心的,大概是挚友或是情侣们留下的。

“没想到这里还蛮热闹的。”

学友小姐同样注意到了窗上的内容。

有些留言附有日期,我检索了一遍,最近的一条也已经是半年前了。

“他们关系一定很要好。”我说。

过了那么久,不知道未来有没有一直要好下去。

我用手试着在舷窗表面摩擦,发现真的能留下笔迹。要试着写下自己的名字吗?我觉得这是个好点子,于是用食指在一块足够大的空白位置写下了MIKE的名字,又在旁边写下了and,然后看向学友小姐。她似乎一下就明白了我的意思,紧接着写了自己的名字。

于是那扇陈年的舷窗表面现在多出了两个崭新出厂的名字。

MIKE and Tang

“Tang...唐吗?”我喃喃出声。

自己的低语好像被学友小姐捕捉到了,她对我说:“诶,小麦不知道我的名字吗?”

秘密暴露了的我惭愧低下头,说道:“抱歉,我不太记名字。”

“啊...这样啊,那就现在补上,应该不太晚。”她掏出自己的学生卡展示给我,上面是比现在学友还明显年轻一两岁时期的证件照,还有她的姓名:唐琼。

学友小姐接着说:“她们大多数管叫我小唐,不过我家里一般叫Joan,你从这两个和小琼中间挑一个吧。”

Joan和琼吗?听起来很像是位阿尔克的圣女姑娘,学友小姐会是法国人吗,也许她是在越南出生的也说不定。

考虑到我不管是英语还是法语都讲得很差,Joan的名字从我嘴里说出来大概会很拗口;小琼的称呼听起来很可爱,我有在想干脆用小琼来称呼学友小姐吧,但考虑到别人都用的小唐只有我不一样会不会太特殊了。

最后我对她说:“我和别人一样就行。”

学友小姐也有用Tang的自称,大概她自己也更能接受这个吧。

确认完学友小姐的名字后我把她的学生卡还给了她。我是平等至上主义者,虽然还没成为FULLMETAL ALCHEMIST,但出于等价交换的原则我也拿出自己的学生卡展示给她。我的名字、还有从职高毕业时拍的照片都在上面。

学友小姐没有接过卡片,对我说:“这个不用给我看,我有知道小麦的名字。”

“从什么时候?”

“一直都。”

我看着一脸平静说出这句话的学友小姐,说道:“这样啊。”然后收回了学生卡。

随后我们聊了一些关于公园的话题,日头已经有些微斜,阳光照进轿厢浮尘弥漫的狭小空间,散射出氤氲的荧光。轿厢里空气不怎么流通,因此我和学友小姐没有待得很久。现在正好是下午过了大半又没能很快过渡到傍晚的时间,不管是直接去吃饭还是继续开始新活动都很尴尬,商量过后我们决定返回学校,那里是很方便的驻地。

我们出了公园,来到大门广场的停车处,我的车就停在那。学友小姐没有交通工具,不管去哪都要靠公共交通,所以需要我来捎她。我先上了车,然后让出一些位置。学友小姐听话地跨上到后座,在我目不所及的地方调整了一下坐姿移动到距离我合适的距离,接着用大腿夹紧了我的侧股。她把一边手搭上我的腰间,我感觉有点痒,身体本能地一阵轻颤,大概是察觉了我这边的反应她又收回了手。

“我能扶住哪里?”她问道。

抛开生理反应我对这种程度的身体接触没什么意见,对她说:“按你喜欢的来就好。”

得到我的许可,她放开手脚贴近我的身体,两只手避开了我很敏感的地方,自然放在她大腿跟我的侧臀中间。

我们以这种紧贴着的方式上了路。

学友小姐的身体很轻,坐在后座上像只企鹅一样摇晃。我很害怕她因为不敢抓我松手摔下车,所以途中驶得比平时慢得多,有时连不飞站的公交车都追不上。

地表的低空还有些悬暑,因为开得比较慢,迎面而来的温热空气艰难流动着,营造不出应有的路风。

我们一路上没怎么交谈,学友小姐有时会聊起无关紧要的事情,但大多是些没什么营养的问题,像是看见路边的烘焙店就问我喜欢吃哪种甜食;嗅了嗅我的头发问我有没有用柔顺剂之类的。她提的话题很无聊,经常是各自聊了两句后又重归沉默。交流像三角函数一样起起伏伏,让我感觉路上的时间过得又慢又久。

学友小姐似乎对我真的很感兴趣,虽然我问她的时候也会说自己的事情,但当反过来这种即使感就变得相当强烈,她试图了解有关我的所有事情,仿佛是在选拔一个危险流浪者的驾驶员搭档。

我没怎么见过她跟其他人交往时的样子,不知道这是常态还是例外。

就算是例外也还是希望她能保持些理性。

毕竟不管罗马还是洛马(LMT),两者都不是一天建成的。

归途比我想象的还要花时间,等到我们回到学校天空已经是灰蒙蒙的了。我把学友送到正门,放她下车,分头后再自己开到后门的停车场停好。

此时街灯还没打开,空中没有太阳也没有月亮,车灯熄灭后四周几乎没有一点光,世界一片漆黑。

我向总是陪伴我的电瓶车告别。

一个人走在墨青色的校道上,只有天顶还残存微光。


这章的标题叫做牧神午后,取自德彪西著名的牧神午后前奏曲,曲子的情景里有半睡半醒的牧神潘和山林水泽的仙女(Nymphs)。大家觉得文中的小麦和学友小姐哪位代表潘神哪位代表仙女?


我要打赏

打赏请先登录

粉丝排行

您目前的粉丝值是:-
排行是:-
打赏动态 更多
  • 还没有打赏记录
0三谦0
0三谦0 在 2025/12/02 00:38 发表

有意思喵= =

显示第1-1篇,共1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