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章 南下

（嗯…时间来到三天后）

一行人抵达了北境边缘最后一个像点样的补给点——「雪镇（SnowTown）」。这里已经能感受到与极地截然不同的气氛，空气中不再是纯粹的寒冷，而是夹杂着淡淡的煤烟、机油和人群呼出的二氧化碳（和其他物质）的复杂气味。

几人中着装变化最大的非属杏子不可。她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一副平光眼镜，换上了一身利落的卡其色工装，将长发束在脑后（良维其实也帮了忙）。她刻意收敛了所有外露的锋芒，走路时微微含胸，看人时眼神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和平静，完全是一副沉迷技术研究的学者的模样。（洪明：（冷哼）装得倒挺像。）

良维的伪装则更为彻底。她用幻形魔法，将自己的尖耳变得圆润，发色调深，金色的瞳孔也转为深褐。此刻的她，看起来就像一个有些瘦弱、不太起眼的人类少女，默默地跟在洪明身后，背着一个装满“工具”的沉重箱子。（我有点担心她们到时候会认不出良维…）

洪明将重剑用厚厚的油布包裹，伪装成大型维修工具。（良维当时劝他换把小点的武器，但最后还是失败了）玲换上了朴素的灰色长裙，将圣典藏在行李最底层。小艾拉则被叮嘱尽量不要说话，紧紧跟在玲身边。

融雪镇的火车站台热热闹闹（就是挺挤人的…），各式各样的人汇聚于此——穿着厚皮毛的北境商人、佩戴着简易机械义肢的工人、还有不少像他们一样，带着各种奇怪设备和行李，眼神中带着期待或警惕的技术人员（“技术人员”OVO）。

他们的目标，是通往东南方向的「团结号」列车。那是一列如同钢铁巨兽般的蒸汽列车（比之前那辆外形大太多了），黑色的车身上布满了铆钉和粗壮的管道，车头巨大的烟囱正喷吐着浓密的灰白色烟雾，发出沉闷的喘息声。

购买车票时，洪明拿出了事先准备好的、盖着某个边陲小镇工匠协会粗糙印章的身份证明。售票员懒洋洋地瞥了一眼，目光在几人身上扫过，尤其在杏子（扮演的学者）和洪明（扮演的战械师）身上多停留了一瞬，似乎在评估他们的价值，然后才撕下几张硬质车票。

“三等车厢，末尾。自己上去找位置。”售票员的声音淹没在汽笛的嘶鸣中。

登上列车，一股混合着煤灰、汗水、廉价烟草和食物气味的热浪扑面而来。三等车厢如同一个巨大的沙丁鱼罐头，长条形的硬座挤满了形形色色的人，行李堆放在头顶的架子上、座位底下，甚至走廊中央。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疲惫而躁动的气息。

洪明凭借高大的身躯和不容置疑的气势，勉强在车厢连接处附近为小队找到了一个相对独立的角落。良维默默地将工具箱放在脚边，靠着冰冷的车厢壁坐下，闭上眼睛，看似睡着了，实则感官全力放开，捕捉着周围的每一丝动静。

玲将小艾拉护在靠窗的位置，自己坐在外侧，低声给她讲着故事，试图驱散小女孩对环境的不安。

杏子则拿出一个笔记本和一支笔，状似随意地记录着什么，目光却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快速而隐蔽地分析着车厢内的每一个人，评估着潜在的风险。

列车在一声悠长而嘶哑的汽笛声中，缓缓启动，车轮与铁轨撞击，发出有节奏的“哐当、哐当”的声响，载着满车的希望、野心、秘密和他们的队伍，向着那座传说中的机械之城，轰然驶去。

旅途漫长。

窗外，北境的冰雪景观逐渐被覆盖着耐寒灌木的冻土苔原所取代，然后是连绵的、覆盖着残雪的山丘。偶尔能看到一些冒着浓烟的矿区小镇，或是沿着铁轨铺设的巨大管道，毫不遮掩的“炫耀”着人类工业触手的延伸。

车厢内，气氛压抑。长时间的拥挤和颠簸让人们的情绪变得敏感。几个看起来像是流浪工匠的人，因为一点行李的碰撞发生了口角，声音越来越大，引得周围人纷纷侧目。

洪明皱了皱眉，往前站了半步，将良维和玲她们更好地挡在身后。他不需要说话，仅凭那能动动手就铲平一座山的气势和包裹在油布下的、隐约透出巨大轮廓的“东西”，就足以让那几个人悻悻地闭上了嘴，低声骂咧着坐了回去。

“真是麻烦死了…还没到诺顿就这么多事。”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沾满油污的制服、戴着鸭舌帽的列车员，在一个身材肥胖、穿着丝绸马甲、手指上戴着好几枚镶嵌着劣质宝石戒指的商人陪同下，沿着狭窄的通道走了过来。那商人眯着小眼睛，贪婪的目光在乘客和他们的行李上扫来扫去。

列车员手里拿着一个登记板，清了清嗓子，用带着浓重口音的通用语喊道：

“临时检查！所有前往诺顿的技术人员，出示你们的身份证明和‘技能认证徽记’！没有徽记的，需要接受基础技术评估，缴纳评估费和准入保证金！”（……啊~哦，你们完蛋了）

车厢里顿时响起一片低低的抱怨声。

良维心中一惊。技能认证徽记？洪明弄来的身份证明上可没有这个东西。她看向洪明，洪明也微微摇头，表示不知情。

那胖商人脸上堆着虚伪的笑容，补充道：“诸位，这是诺顿大工匠议会的最新规定，也是为了保障我们机械之城的技术水准嘛！没有徽记也不要紧，我，‘正直的巴顿’，就是议会授权的临时评估员之一，只需要一点点手续费，很快就能帮你们办好！”

他的目光如同钩子，已经锁定了几个看起来像是外地技术工匠的人，其中就包括了洪明和杏子。

胖商人“巴顿”带着列车员，径直走到了洪明面前，小眼睛在他那巨大的“工具包”和健硕的身材上转了转，又瞥了一眼他身后看似普通的良维、玲和小艾拉，最后落在打扮知性的杏子身上。

“几位，看起来是生面孔啊。去诺顿谋生？”巴顿搓着手，笑容可掬，“身份证明和技能徽记，拿出来看看吧？”

洪明沉默地拿出了那份边陲小镇的证明。

巴顿接过来，随意瞥了一眼，嘴角就撇了下去：“哦，北境小地方的证明啊。这个……效力有限。技能徽记呢？”

“我们没有徽记。”洪明沉声道。

“没有？”巴顿脸上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随即又换上一种“我为你们着想”的诚恳，“那可就难办了啊……按照新规定，没有徽记是不能在诺顿从事技术工作的。不过嘛，碰巧我在这里，可以给你们做个临时评估。只要证明你们有真本事，徽记和准入许可，我都能帮你们搞定！”

他伸出胖乎乎的手指，搓了搓：“当然，这个评估……需要一点小小的费用。一个人，二十银格尔。”（一个人二十银格尔！我去你抢劫也不带抢这么多的啊！！！）

二十银格尔！这在北境足够一个普通家庭生活一个月了！这分明是趁火打劫！（你看！不只有我一个人这么想吧!）

玲的脸色变了，小艾拉害怕地往她怀里缩了缩。洪明的眉头拧紧，眼中已有怒意。

良维依旧垂着眼，仿佛事不关己，但她的手指已经悄悄按在了工具箱的某个暗扣上。

就在气氛即将变得紧张之时，一直安静坐着的杏子，忽然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用一口流利、带着诺顿本地腔调的通用语开口了，语气平静而专业：

“巴顿先生，是吗？据我所知，大工匠议会第73号公告明确规定，临时技能评估只能在指定的入境口岸，由至少两名注册评估师共同进行。并且，评估费用上限为五银格尔每人，由议会财政统一支出，不得向申请人收取任何额外费用。”

她抬起眼，镜片后的目光冷静而锐利，直视着胖商人：

“您这位‘临时评估员’的身份，以及这项在行驶列车上进行的‘收费评估’，是否需要我向诺顿技术监督局写封信，核实一下其合规性？”

巴顿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他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像学者的女人，竟然对诺顿的规章制度如此了解！

“你……你特么……胡说八道什么！”巴顿有些气急败坏，但眼神已经露出了心虚。

杏子没有理会他，而是转向那个列车员，语气依旧平稳：“列车员先生，如果这位‘评估员’无法出示有效的、允许其在列车上执行公务的许可文件，我是否可以认为，他的行为涉嫌欺诈和扰乱公共秩序？”

列车员显然也不想惹麻烦，尤其是面对一个看起来不好惹、而且似乎很有来头的女人。他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对巴顿低声道：“巴顿，算了，这趟车人多眼杂……”

巴顿恶狠狠地瞪了杏子一眼，又扫过洪明那不好惹的样子，最终悻悻地啐了一口，灰溜溜地跟着列车员走向了下一个车厢。

小小的风波平息。

车厢里其他被勒索过的乘客，向杏子投来感激的目光。

玲松了口气，轻轻拍了拍胸口。小艾拉也好奇地看着杏子，大眼睛里多了几分崇拜。

洪明看了杏子一眼，眼神中的严肃淡去了一丝，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良维松开按着暗扣的手指，抬眼看向杏子，嘴角勾起一个几不可见的弧度。

杏子则已经重新低下头，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继续在她的笔记本上写写画画，只是握着笔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一下。

列车继续轰鸣前行，穿过逐渐染上绿意的原野。

机械之城诺顿的轮廓，在远方的地平线上，还只是一个模糊的、笼罩在工业烟雾中的影子。

但通往它的第一道关卡，他们算是勉强闯过了。

（也不知道这个叫“巴顿”的人，到底是干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