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气氛改变了。
我无所谓地作下判断。
希吉尔·伏尔松格褪落外衣，围绕牛车高歌跃舞。
原来如此。
他注意到被调换在牛车内的神胎了吗。
也是呢。也是呢。
若未能察觉，他这十千年的计划便显得太滑稽。
我目视安多恩，随意指点着让他避离。
大橡树布兰斯托克实在窄小，被铭文投射出的弯散晦明的形象占据。
希吉尔竖起食指，自下而上描摹腹部。
流光塑起的公牛于茁壮的紫衫树下产子。
希吉尔的双足朝向东方，无论如何跳动、如何跨步，朝向依旧准确。
牛车车轮飞转，与希吉尔的舞步融合，若同错位的圆。
虽沐浴在天光中，却依旧有明亮的火色照映在我的脸上。
我解下有金色吊穗的坎肩，将它收入收纳包。
我活动肩膀，宽松填充着硬质垫片的肩缝。
嗯……
胸口的蝴蝶结也觉得碍事呢。
摘下吧。然后丢下。
还有腰间的米安。
我解开挂环，握住米安的剑鞘。
“勇者……这狼血的怪异，不可轻待……哪怕是我，这吞食万籁的原虫，也不能轻易将他——”
咦……为什么要说这些？
米安怎么看待希吉尔，都与我无关吧？
我用拇指抚过剑鞘。我将米安抛向一旁。
不知抛去哪里，我并未捕捉到落地的回声。
大概、也许、可能，是被我甩到圣首颅城某个不知名的角落了吧。
而希吉尔仍在舞动，喉中的歌声更为低沉。
他弯起肘拐，让面目被张开的手掌覆盖，以有违常理的角度折叠手臂。
麋鹿的蹄印与烈马的蹄印交错，响亮的嘶鸣声渺远而又真切。
异动在不知觉间发生。
因为希吉尔的舞，说实话我一点也无法欣赏，我发着呆，发现余光中颅骨表面的裂隙已再次弥合。
侏儒的雷金在布兰斯托克与眼窝连接的通道处等候，目光锐利。
教会的祭衣无风自动，脚跟生根般凝固，哪怕麋鹿与烈马擦身而过也不为所动。
希吉尔脚步利落，被铜牛拖引的朦胧的光点逐渐明晰，交结为连绵的光带。
不同于上神的神迹，这一仪式由纯粹无属性的魔力构成。
它能被抽解、能被扭曲，若此时我投射出鹫羽，或以心火干涉，便能够制止仪式。
我姑且不会这么做。
莉莉安娜想要吞服那位大神赐予希吉尔的一枝槲寄生。
而希吉尔的目的，是以槲寄生编织箭矢射杀大神，在那位大神苏醒前，我与希吉尔的利益是统一的。
所以。快一些吧、快一些吧。
希吉尔，难道你的心还未张扬肆意吗——
希格妮拉扯我的衣角。
轻盈，以拇指指腹贴合食指指节的方式。
因拉扯而绷紧的衣边向上抬起，热意笼盖我的后背。
我侧着眼看她。看希格妮。
她的面上泛着可疑的红霞，熏染馥郁妩媚。
赤色的碎发在光风中散乱，像是要将我覆盖一般，希格妮的身形嵌入碧空，阴影随着身体的摆动轻颤。左目明亮。
她将米安抱在怀中，由肘弯撑着，剑柄一端自然垂落，微微吐出明白色的剑身与剑身上一弯齿痕。
“嘿嘿……主、主人……您的，您的剑……”
挤出来似的声音，显得有些讨好。
嗯嗯……
是有感知到希格妮释放魂灵去做了什么啦……
毕竟是我的女仆，希格妮完全从属于我——虽然我认为她怀抱别样的心思——便没有在意魂灵的去向。
在米安滑出剑鞘前。
“过来，希格妮。”
“诶？主……主人……”
“呵，再过来些吧，希格妮。”
“真、真的可以吗……嘿嘿……好幸福……”
“嗯……你不觉得，自己的脑袋抬得太高了吗？”
我接过米安，以剑柄戳了戳希格妮脖颈处的鳞片。
茶色的长裙整洁如新，散发着柔软剂的气味。
开胃食物的作用还真明显。龙种其实是很方便的种族吗？
在我取走米安后，希格妮将手重叠在腹部。
掌背上，手套缝合的线条些有耸起，呼吸似的随希格妮腹部的起伏而收缩。
不合身……不，正因为太过合身，围裙的褶皱才会印出腹部的轮廓吧……
嗯。很丰满，软乎乎的，让人感到幸福。
以希格妮的种族来说，不存在消化问题，只是如今的体态更让她安心而已。
希格妮猫似的眯着眼，呼噜噜地出声。
“呼……太，太高了？”
“是啊……所以，我想惩罚你。”
“惩罚……好喜欢……啊，不是的！主人……那个，为什么要，要惩罚我……”
“为什么？没有为什么……你不愿意的话，那就不做了。”
我肯定希格妮会慌乱起来。
如我预想一般，希格妮可见地愣怔着，无意识地抬手，张口咬食大鱼际部位的手套。
唾液使得丝绸盈润，没入其中的犬齿只能堪看到根部。
我伸手绕过围裙下内衬的缝隙，抓揉希格妮的小腹。
被软肉吞没，皮肤独有的滑腻质地融化了我的手掌。
脂肪均匀，指甲时能触碰到希格妮的肚脐。
几乎可以感受到希格妮缓慢，却也有力的心跳。
呼……
我的呼吸莫名有些急促。
我捏着希格妮的肚子，准备温柔地施以惩罚。
但在这之前，希格妮便醒悟般笑了起来。
“呵呵……没、没关系……嗯啊……没关系，主人……若不惩罚我，将我放置……哈、哈……嘿嘿……对、对不起，但是，感觉会很舒服……”
“……是吗。”
“当然现在也很舒服……主人的手……谢谢您……”
我本能地收回手。
这家伙。
其实是变态吗？
完全无法理解。总觉得有些可怕。
但如果是希格妮……
嗯嗯……
也是呢，也是呢。
如果希格妮失去了这份特质，我一定会为她酸心。
不。不要再考虑希格妮的事情了。她还没有浅薄到会如此轻易被解构。
我再次将米安抛走，而后提着希格妮的领结，强迫她弯腰与我平齐。
“喂。接下来，我会把眼前这个男人杀了，虽然他是你不幸的根源，但我不准你帮手。”
“好——咳、咳咳……好的……嘿嘿……”
希格妮以她滚烫的脸颊磨蹭我的耳朵。
犄角拨开我的发丝，滑动的细声充满我的耳廓。
顺带一提，我的耳中有一枚莉莉安娜临时的花种，负责同步双方的环境信息。
换言之，莉莉安娜应该也感同身受，被希格妮挑逗。
——为什么会是挑逗？
合适的词应该还有很多……
我嫌弃地将希格妮推开，整理缠在一起的发。
真是的，不要再去想希格妮的事情了。
好吗？爱丽丝。
好的，好的……
我自问自答，心中可怕的晃动感终于停止，再看向希格妮时，那几分虚无的妩媚似乎消散了。
嗯。一定是这样的。
就当作是这样吧。
我终于能够分心看察希吉尔的行动。
虽未探明仪式的环节，但我能够肯定，这场祈神的独舞也已抵达终末。
希吉尔闭目祷告，歌声被琐碎的杂音取代。
雷金目光灼灼。不，是灼色的天光将自己印刻入雷金的眼中。
我想再没有比黄昏一词，更能准确概括眼前的异状了。
事物在昏光中失色，由内而外被玷染，浮着一层绒毛似的斑点。
困倦已展露它歹毒的形容，在眉眼间扎根，兴致乏缺。
稀薄的云片向着天际流逝，好像被剪碎的花灯，将破落的物象投射天幕。
这般意象，难道不会被五国察觉吗——
监视我的五国的眼线，根据五国同盟的规制，是不能踏入成员国国境的。否则会演变为外交冲突。
非五国的成员国组结起同盟关系，与自由势力联合，建立了通称为“有害弱友会”的团体。
足以与任意一国抗衡。
哪怕在无端城，在世界的中心，在这些非神的掌权者之间，弱友会会长也有一定的话语权。
更重要的理由是，我确信这黄昏天幕不过是魔力编织的幻觉。
所谓神迹——于莉奥拉而言，不过是对“全知全能”最肤浅的解读。
眼前的异象理所当然完全无法与神迹对等。
我取出手机确认时间，十五点四十一分，显然与世俗意义上的逢魔之时相距甚远。
同时，黄昏的景色让我感到违和。
我伸手拨动浑浊粘稠的空气。
我试着作出联想。
在一间有壁的房间中，燃烧着两支火烛。
烛火明亮，它们被自己点燃。
一簇的影是另一簇的模仿。
模仿啊……
我将一簇心火引动至指尖。
它无比温和，是我的一部分。
燃烧吧、燃烧吧。让身骨发光。
融入其中。融入这逼仄、苦闷的黄昏。
揭露它虚伪的幻梦。让天象将它制裁，或将它取代。
在瞬间的瞬间，我眼中清明，倒退的黄昏的颜色并未让我晕眩。
我落入布兰斯托克。我踩在布兰斯托克的表面。
铭文交相显发，心火指引着真确的道路。
感官从皮肤滑出，失坠般向下沉积。
当明光覆盖我的前额，当攀升的龙骨抖落身上的残渣。
这便是大神复苏的仪式。
这便是希吉尔为自己筑起的猎场。
我看向牛车，让牛车完全地暴露在我的目光中。
“……希格妮，你去将马菲杀了。”
忧心于希格妮腹中的欲念损害她的精神，我作出退让。
马菲从来不曾登上餐桌，更妄论将自己置入餐盘。
希格妮会意地停下动作，背后传来她热切的目光。
总觉得被她看透了……
停下，爱丽丝。
不要再深入。深入希格妮了。至少现在不行。
所以。向前。我向前踏步。
希吉尔打开车盖，取出深紫色的神胎。
龙骸的眸光让圣首颅城幽微不再。目标只有希吉尔。
龙髓与龙魂在透明的颅内游移。沉静，好像一场久远的沉思。
上升。我在上升。布兰斯托克逐渐虚无。
神胎上升。迎着龙骸。上升吧。
我取出倒因果枪，向着自己的颞部扣下扳机。无弹。硝烟的气味让我迷醉。
希吉尔取出一张木弓。
做好保险的我，跃入意向的布兰斯托克。
“……了不起，勇者。我还以为龙瞳能够限制住你呢。”
希吉尔搭上槲寄生的箭矢，静候大神复苏。
“可以把手上的玩意给我么。”
“……什么？”
“把。手上的。玩意……就是，槲寄生。把它给我。”
“我知道你的意思，勇者。”
“所以——”
“你……真是胆大包天。”
“因为莉莉想要它。”
“哦……呵，看来灯家那小子的美人计，彻头彻尾地失败了啊……”
美人计……那是什么？
既然已经失败了，我便不在意。
我上前一步，追问道。也是一种逼迫。
“不想给我吗？”
“愚蠢。”
“不想给我啊。”
“幼稚。傲慢。而且失礼。”
“好吧，那我过来喽？”
“一无所知的你……从未体会过凄寒生活的你……竟认可伏尔松格那种白痴理念的你——住嘴！原谅我！你没有那种资格——给我滚出去——”
啊啊。
我既已展现了自己的慈悲，希吉尔·伏尔松格却仍踏入的这无聊的终局——
一切、一切，不过是他咎由自取。
***（希格妮侧的只言片语）***
“啊啊、咕啊啊啊啊啊——呕……求、求……哈啊、哈啊……咕呕……求你……”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不是很棒嘛！对吧！马——诶……你是谁来着？是谁都不重要啦！我啊！是主人让我来杀你的哦！你啊，是必须、必须被我杀掉的哦！”
“不……啊啊啊——手！手……好痛好痛好痛——呕噗、呕啊啊啊……为什么，我错了……饶了我……饶了我……”
“嗯？饶了你？拜托~求请的时候，要好好把脑袋低下来啊！”
“咳啊！”
“哈哈、笑死人了！舌头掉下来了……萎缩成这样的舌头，也尝不出食物的味道了吧？快点感谢我啊？我都没有计较你抬起脑袋的事情诶？”
“咕噜噜——咕噜——”
“嗯嗯……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感谢您，感谢希格妮大人……哈哈哈、真害羞呢，希格妮大人……嘿嘿，不是很帅气嘛！”
“哈、哈……咳咳……咕咕——咕噜——噜噜——”
“哦？把舞会的处置权交给我……还有私藏的珠宝……啊啊，还要拥立我——拥立我希格妮大人为皇帝！这、这也太……”
“啊、啊——希咕噜妮——大人——”
“太难懂了吧！希格妮啊，一直都是笨蛋，只会听主人的命令。所以呢……希格妮我啊，什·么·都·不·知·道·哦~”
“——哈？”
“接下来呢，我会把你的指头掰下来，一根根塞进嘴巴里……嗯。牙齿太碍事了，先来拔牙吧——现在！是希格妮医生~喂、布伦希尔德、希格露恩，给我准备医具。”
“啊啊啊、哈啊啊——咕——”
“嗯嗯……希格妮医生的乐趣会被分享？哇！呜呜，马什么什么的！你居然这么关心本医生哇！真是的！我一定会报答你的……决定了！接下来，我会让你保持清醒，怎么样都不会晕过去哦！”
“啊……啊……”
“哈哈、哈哈哈——我啊，现在可是幸福得快要高潮了啊！主人……你不看我得时候，也那么让我着迷……嘿嘿……为了主人的话，擅自去了也没关系吧……对吧！”
“哈啊……对哈——对不起——”
“嘻嘻……希格妮什·么·都·不·知·道·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