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晚饭后,我趴在窗边,等待清籁阿姨回来。
央央不来找我时,我就自己打发时间。
拿出手机,望着相册中的无名花朵出神。
时间一长,同班同学的名字早已模糊,唯独那个女孩的身影在记忆里愈发清晰,仿佛昨天才在空教室里与她擦肩而过。
我反复问自己:为什么偏偏是她,在我心里住了下来?
是因为兴趣相投吗?可我的世界除了猫咪,几乎容不下其他生灵。
是因为心动吗?可我连爱自己都学得磕磕绊绊,又怎敢说懂得喜欢别人。
最后只能承认——大概每个男生心里都住着一个诚实的少年。
他会本能地记住每张可爱的脸,也偷偷期待能被那样的目光温柔相待。
"可真肤浅啊。"我轻声自语。
莫名地,另一张脸浮现在脑海——波蒂蕾尔。
那张脸确实精致得过分,足以让路人频频回首。
可我实在难以想象那样一张脸上,会流露出温柔的眼神。
但近来,我发现自己总会不时想起这个麻烦的魔女。
仔细想来,多半是因为——她的作业,还在我这里。
不知为何,她一直没有联系我。
为了避免夜长梦多,我决定主动把作业送过去。
想到这里,我感受到身体才真切与现实产生关联。
我目光漫无目的地游移。
归巢的鸟儿衔着细枝,从蓝白色的暮霭中显现,朝着落日方向飞去。
我不由得眯起了眼睛。
离天黑还有一会儿,现在正是时候。
我拿起作业,推开大门。
"哥哥,你要去哪儿?"央央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能不能……别留我一个人和昏睡的奶奶在一起?"
"不行。"我下意识地拒绝,又放软语气,"我很快回来。"
"哦……"她像被霜打过的秋草,霎时蔫了下去。
我察觉不对,赶紧补充:"等我回来,就带你出去玩。反正黄金周还有五天呢!"
"笨蛋哥哥,黄金周只剩三天啦!"她没答应,也没拒绝,扭头就跑走了。
"唉……"我仰头望着被霞光浸染的天空。维系亲情怎么这样难?可又能怎么办呢?终究是无可奈何。
计划照旧。
不多时,我便站在了波蒂蕾尔的住所前。
少了往昔少女们的欢笑声,却有一阵轻快的琴音,如林间清风般飘来。
细听之下,琴声里还夹杂着皮鞋点地的节拍——只是那皮鞋声,似乎总追不上旋律的轻盈。
大门未关,我便悄然走入。
波蒂蕾尔几乎占据了我全部的视线——她正努力地在一个画好的十字格间跳跃,就像在玩跳房子一样。
盛装的她,随着琴音有节奏地点着十字之间的空隙。
丽雅则坐在一旁,抚着一架小巧的琴为她伴奏。
波蒂蕾尔头戴各式鲜花编成的花环。
泛着水晶般光泽的银白长发编成一条麻花辫,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摆动。
甚至,她的头发有点晃眼。
她手提着条纹半身裙,踮着脚尖,努力想跟上欢快的节奏。
那样专注,那样投入。
丽雅含笑望着她,眉眼温柔。
她们谁也没有注意到我这个不请自来的旁观者。
我便静静坐在一旁,欣赏这段只属于两位少女的时光。
一曲终了,波蒂蕾尔的白发也慢慢暗淡下来。
我走上前去,开门见山:"波蒂蕾尔,你的作业,我给你送来了。"
"谢啦!"她接过作业,顺势将胸前的麻花辫甩到身后,笑容明亮,"最近我被禁足了,电子设备也不许我用,我就知道你会送过来。"
原来她也会露出温柔的微笑。
"原来如此。你刚才是在练习新舞步吗?很美。"我随口问道。
"是呀!"她的语调轻软得出奇,让我不由一怔。
“好看不?”她还饶有兴趣地来回转动裙摆。
"好看,但不对劲,十分有十二分不对劲。"我捏着下巴端详她。
"不对劲?"她顿时不乐意了,"难道我这样说话,你才觉得正常?"
莉雅依旧静坐一旁,笑而不语。
我连连摆手后退:“真不是这个意思!”慌忙想要转移话题。
“你明明就是觉得我不正常!”她双手叉腰,气鼓鼓地瞪着我。
少女的心思真是难以捉摸,我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
沉默只会火上浇油,虽然笨拙,但转移注意力向来有效。
灵光乍现,我想起手机里存着一张不知名的花朵照片。
“你看这个,”我赶紧掏出手机,递到波蒂蕾尔面前,“这深蓝色的花叫什么名字?”
她突然愣住,动作戛然而止。
大厅陷入一片奇异的寂静。
我讪讪地收回手机。
过了好一会儿,她似乎才反应过来我的用意,直起身子,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我们俩的思维总是对不上频道。”她无奈地摇头,“真搞不懂你在想什么。”
“这话该我说才对。”我被她的气势压得不由自主蹲下身。
她见状,欲言又止,最后化作一声轻叹:“算了......刚才没看清,再给我看看。”
我立刻起身掏出手机:“给!”
她仔细端详后,在一旁坐下,轻声说:“是鸢尾花。”
她说完便不再理我,默默解开麻花辫,任由长发垂肩,然后慢慢梳理。
正当我思索如何打破僵局时,一直沉默的丽雅开口:“请自便。”
如蒙大赦,我转身就要离开。
身后隐约传来屋内的对话声——
“……和阿姨又出门了,待会我做饭,你只管吃就好。”波蒂蕾尔的声音最先飘入耳中。
“好,都听你的。你还是老样子,像个长不大的孩子。”莉雅的声音紧随其后。
波蒂蕾尔撒娇说:“唔......长不大的我,想要老婆给我编辫子。”
莉雅宠溺的同意:“好,好。”
我好像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内容,立即加快脚步。
非礼勿听,非礼勿听,我什么都没听到。
清籁阿姨在黄金周最后几天,终于得闲休息。
从魔女家回来后,我也总算能履行和央央的约定了。
现在,夕阳西沉,阳光追逐着浪的曲线,洒下一片流动的璀璨。
那起伏的柔波,仿佛像被揉碎的金箔,明灭不定。
“我(♀)扇动翅膀在他一旁停下,‘我们要飞向何处?’”
“我(♂)听后,停下打理翅膀的动作,稍加思索,‘我打算待会儿去码头整点薯条。’”
“我(♀)回过头,企图解释清楚:‘你误会我了,哥哥,我说的是咱们这一辈子的终极目标。归根到底,活着是为了什么?’”
“我(♂)想了半天,‘为了待会儿去码头整点薯条。’”
央央听到这里,突然笑着站起来,惊起了礁石上的海鸥。
白色的翅膀在蓝天下划出优美的弧线。
“整点薯条,这算什么人生目标?看不懂这漫画想表达什么…”她把太阳帽往后推了推,露出被阳光晒得微红的脸颊,眼睛里还带着未散的笑意。
“我能有什么坏心思呢?”我照本宣科地念了漫画名。
我站起身体,望着海鸥远离的方向,“想那么多也没用……”
“那么,接下来去哪儿玩呢?”央央侧头问我,发丝在风中轻轻飘扬。
“要不去池田山公园?”
阳光正好,海风轻拂着海岸公路,我们并肩走在无人的柏油路上。
她立刻摇头:“才不要呢。”说完便抿着嘴认真思考起来。
此刻的她微嘟着嘴,睫毛在阳光下泛着细碎的光。
这个表情实在可爱,等我回过神来,手指已经轻轻碰了碰她的脸颊。
“诶?诶?!”央央显然被我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到了,眼睛睁得圆圆的。
我急忙移开视线,望向远处平静的海面:“小镇小也有小的好,安静自在。就是容易逛完。”试图用新话题掩饰方才的失态。
未完工的公路已经到头,蜿蜒曲折的小路出现在眼前。
央央停下脚步,转身面对着我:“是呀,那接下来还能玩什么呢?”
我也随之驻足:“既然常见的景色都看过了,不如我们原路返回?说不定会遇见什么意外的惊喜呢。”
“真是个——馊主意呀!”央央吐槽,“不过也只有这样了。”
返程途中,夕阳大半已沉,仿佛醉后打翻了酒坛,将浓郁的光线肆意倾倒。
如酒液般醇厚的光影,在海天之间弥漫、流淌。
海鸥的鸣叫划破长空,之上,云在翻滚,之下,潮在涌动,它们在天与海之中融为一色。
橘黄的颜料泼洒在同样的场景上,也会让人怦然心动吧。
随手捡起路边的衣架,胡乱破风挥舞几下,新鲜感也不期而至。
我的目光游移于衣架间的缝隙,一个荒唐的念头悄然滋生——把它套在头上会怎样?
视线却不自觉被左边央央的发丝牵引。
鬼使神差地,我将衣架轻轻套上了她的头顶。
她转过头,澄澈的目光与我撞个正着。
“太神奇啦!”央央惊喜地跳了起来,马尾辫在夕阳里划出一道欢快的弧线。
我怔在原地,完全没料到她会是这样雀跃的反应。
“刚才哥哥用衣架套住我的头,我的头就自己转起来了!”她双眼发亮,像发现了新大陆的小探险家,迫不及待要分享这个秘密。“哥哥,你快弯下腰,我也要试试看!”
被她那股纯粹的兴奋感染,我顺从地低下头。当衣架轻轻套上我的脑袋时,一股奇妙的力量牵引着——我的头真的不由自主地转了起来。
“真的好神奇!”我学着她的语气,装出夸张的惊叹。
“走,我们去找别人试试!不对,去找动物试试怎么样?”她的眼睛滴溜溜地转,已经有了新主意。
“去商业街找麦禾?”
“说走就走!”央央二话不说,拉起我的手就往前冲。
商业街离家不近,得坐电车才行。
远处亮起零星灯火。
偶尔任性一次也不错吧?我在心里默默妥协。
等我们赶到商业街时,麦禾正蜷在角落,睡得香甜。
我们悄悄商量好对策:先把小石子轻轻放在它身上,谁先惊醒了它,就由谁来套衣架。
不一会儿,麦禾身上的小石头已经堆叠起来。
我放下石头后,它身上的石子落地了。
它迷迷糊糊地睁开琥珀色的眼睛,打了个哈欠。
“太好啦!”央央压低声音,兴奋地攥紧小拳头。
麦禾睡眼惺忪地朝我们摇了摇毛茸茸的尾巴,一副好脾气的模样。
我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把衣架套在它脑袋上——果然,它的头也自然而然地转了过来。
它眼神温顺而困惑,仿佛在问我们又在玩什么新游戏。
熟悉的花香掠过鼻尖,像一把钥匙猝不及防地打开了记忆的闸门。少女的面容如潮水般涌来,瞬间占据了我的全部思绪。
还没来得及整理心绪,身后就响起了另一个清脆的声音:“你们在干嘛呢?”
话音落下,我感到身旁的央央轻轻一颤,原本放松的身子突然变得僵硬。
她下意识地抓紧我的手,指尖微微发凉。我轻轻回握,传递着无声的安慰。
抬头望去,深蓝色的长发在视线中渐渐清晰,与记忆中的轮廓完美重合。
她站在暮色中,身后原本黯淡的世界仿佛被点亮,变得光芒万丈。
“是你!”我猛地起身,脱口而出后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她还记得我吗?
少女换了只手提着东西,语气平静:“我记得你,就空教室那儿。”如今的她举止从容,与记忆中那个略带羞涩的模样判若两人。
我下意识地将妹妹护在身后,匆忙解释着上次的误会。
“哦。”她只是淡淡应了一声,反应冷淡得让人陌生。
短短时间内,她的性格似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令人无从探寻。
“聊了这么久,还不知道你们的名字?”
“我叫小林囃子,这是我妹妹清籁未央。你呢?”
“七实文慧。”她回应后,轻轻重复着我的名字,“小林(こはやし)?林(はやし)?囃子(はやし)?很有意思的名字。”语气直白得毫不掩饰。
“是啊,是有点特别。”我笑着带过。
她见我无意多谈,便也不再追问。
这时,手机铃声适时响起。
“抱歉,我接个电话。”
“请便。”
我走到不远处接通电话,是清籁阿姨来电关心情况。
简单交代几句后挂断电话,转身却发现她们和麦禾已经不在原处。
“这里!这里!”央央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我快步走近,在外人面前总是拘谨的央央立刻靠到我身边。
看着她不安的模样,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又忽略了她的感受。
顾及到央央的情绪,我起身告辞:“时间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再见。”说着,轻轻拉起妹妹的手转身离开。
我回头望去,文慧独自坐在路灯下没有说话,似乎抚摸着一旁麦禾。
光影模糊了她的神情。
她察觉到我的目光,依然坐在原地,只是抬手轻轻挥动着衣架:“那,再见。”
但在那一刻,我分明感觉到,她心底某种隐约的期待悄然落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