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陪着原辞去游乐场，但和漫无目的的闲逛并没有什么差别。

斯余年没来过游乐场，她对这里面的东西也提不起兴趣。不过要是在早个十来年，还是孩童的她应该还会拉着身边人在这兴奋的乱窜。

原辞也没有表现出多大的兴趣，棕褐色的瞳孔随意地扫视着一切，脸上挂着一副得体的笑容，跟先前在教学楼崩溃哭泣的模样相去甚远。

斯余年几乎都要怀疑那个崩溃哭泣的原辞是自己从噩梦中惊醒，浑浑噩噩看到的幻想。

倘若那一切是幻想的话，她们现在却又真真切切牵着手走在游乐场的土地上。

早上在家的两个人都没有提起这件事，但都默默地做着准备。

原辞换了一件她没有见过的衣服，一件简单到极致的白色短袖。这不像是原辞给自己买的，像是别人送的，还是很重要的人。

她看着原辞小心翼翼地把这件衣服从衣柜里取出，有些眷念地捧着那件衣服，像在透过衣服怀念着什么。

她没有去问，她知道她问不出什么的。

夕阳西下，橘黄色的光打在她们身上，她这才发现她们今天除了吃饭几乎都在游乐场漫无目的的闲逛。

她们没有玩什么项目，她没有想玩的，原辞也没有说什么，两个人就静静地逛着一圈又一圈。

“去坐摩天轮吧？”原辞说。

这是她第一次提议要玩什么项目，说是提议也不准确。她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戏法般的出现两张摩天轮的门票。

两张薄薄的纸被她紧紧地捏在手里，上面出现了几道褶皱。

带着体温的门票被她强硬地塞到自己手里，斯余年闭口不言，默默地跟着原辞。

手里的门票就像小火炉源源不断地传递着热量，把她冰冷的手掌烘得发烫。她像扑火的飞蛾，没由来地把门票攥着死死的。

直到工作人员要她出示门票时，手中的门票已经被汗水打湿，湿漉漉地蜷缩在一起。

她有些窘迫，抬眼看向原辞。那人就站前面，挂着笑看着她。

“这么紧张吗？”

随着摩天轮缓缓发动，她才问道。

“没有。”

斯余年口是心非地回答道。

她笑了笑没说什么。

面对面坐着，就像审讯室的警察和犯人一样。

原辞好像卸下了防备，让斯余年能隐约的看到那个真实的她。

原辞的手指向窗外的高楼林立，指尖微微有些发白。斯余年都有点担心她会不会把这个玻璃给捅破。

“那里是水族馆，再远一点是市图书馆，过去几百米是商场…”

她滔滔不绝地讲着，斯余年也随着她指尖指向的方向一个个看过去。

从人尽皆知的建筑再到偏僻角落的小店，原辞都能一个个指出来。而斯余年这个活了十来年的本地人，有些地方却是听都没有听过。

“你也是本地人？”

斯余年问道，原辞不像其他城市的。她表现出对这座城市极致到恐怖的熟悉，似乎这个地方没有一个角落是她不知道。

“不是，我不是这座城市的。”她说，她回头看向斯余年，眼里再也没有那么温柔，只有一阵平淡。

她深深吸了一口，像是一个准备交代一切的犯人：“入学那天，你觉得那是我们第一的见面吗？”

斯余年一怔 ，说：“不是吗？”

她把记忆的每一处都掀开，没有发现更早之前关于原辞的身影，就连和她长得差不多的小孩子也不存在她的记忆里。

“是。”

斯余年嘴角一撇，不满意原辞戏耍了她。

原辞嘴角又挂起了笑容，像一个恶作剧成功的小孩子一样满足，继续说道：“但那一天，我们已经经历过好多好多次了，算上这一次，应该是…”

她皱起眉头，半响才喃喃道：“我不记得了。”

声音里面没有多少失望，只有一股解脱。

“我已经记不清我重新来过多少次了。余年，从某种方面来讲，我们已经见过上千次，我陪着你在这种城市逛了无数回。我比你其他的亲人都要了解你，也比你都要了解你。”

“你能回溯时间？不要说这种不切实际的话了。”斯余年说道，原辞那些话就像在胡言乱语一样，可如果是真的，就能解释清楚她为什么会那么了解自己。

“跟回溯差不多吧，只是能回到我们相见的第一天。我已经和你参加过无数次死亡游戏了。”

“那你通过了几次？”

“一次。”

“你在骗我。”

参加过那么多次，对于关卡基本都熟悉到不能在熟悉了，怎么可能才通关一次。

“我没有骗你，我也不会骗你。”原辞看着她，就像虔诚的信徒在注视着她的神明一样，“我只有第一次玩到了结束，其他的都没有。”

“为什么？”

“因为你没法活到最后。”说到这里，原辞的语气稍稍激动起来，眼里染上了一丝气愤，冷静的外壳被轻而易举的击碎，“都是他们的错，都是他们在阻碍一切！”

“他们压根不知道感恩，你豁出性命去帮助他们，他们却连一句谢谢都不知道说。凭什么他们能活得比你？他们有什么资格活这么久！”

原辞发泄着一起，积攒多时的情绪宣泄而出。她离开的座位，跪在斯余年的面前，握着她的双手，脸轻轻枕在她的膝盖上。

“为什么要想你活下去会这么难…”

她的情绪不在稳定，泪水打湿了斯余年的裤子，“为什么啊…”

她满眼泪水地抬起脑袋看向斯余年，眼里满是依赖，问：“我是不是很没用啊…”

她看着斯余年，看着她的神明。

“不是的，原辞很厉害。”

斯余年说，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心里莫名其妙地想要说出这句话，就像有什么力量在强迫着她说出这句话：“不是原辞的错，我知道你已经尽力了。”

“余年…”

原辞趴在她的腿上失声痛哭，斯余年默默地抚摸着她的脑袋，消化着一切。

按原辞说的，她们已经见过无数次了。

她看着腿上还在哭泣的女孩，她不敢想经历了千百次失败该有多么的痛苦。

她不清楚原辞付出了多少，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魅力能够让她如此的坚持不懈。

心里好像有什么地方被打开一个小角落，脑海里朦朦胧胧地多了几缕陌生的记忆一闪而过，留下一道道浅浅的印记。

不过她能似乎明白，原辞一切情绪都以她为中心。原辞会为她笑，为她哭泣。这两次情绪崩溃也是因为她。

她没有在继续问些什么，她能感觉到在后面的日子里她能够自己慢慢地找到答案。

随着机器缓缓停止，斯余年握着重新恢复得体表情的原辞走了出来。可在怎么伪装，两道泪痕在夕阳下显得那么引人注目。

“接下来要去哪里？”

斯余年问，她们默契地没有继续谈论刚刚在摩天轮上的事情，就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她们不过只是默默地面对面坐完一次摩天轮。

“回家吧，我想回去了。”

原辞得体的伪装下是藏不住的疲惫，她轻轻地靠在斯余年的身上，嗅着独属于她的味道。不管重来多少次，遇到什么情况，这股味道都能让她感到一阵安心。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