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第十五章 南寻

作者:哐成黄金蜜柑
更新时间:2025-10-20 12: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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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前番李延玉同亓官伶明灯会一别,仍觉着心里颇不宁静。虽已约定好不送她回广陵去,李延玉终寻了间距渡口不远旅店,想着明日清早便去候着。她从前睡得向来不错,尤其随黄欢四处逃窜时,心下竟全无烦恼,自然是闭眼深夜、睁眼白日。然此番自打同亓官伶分别来,她只觉不快郁结。她初以为乃是来了月事,然正经一算,日子却还早得很。遂得一夜耿耿不寐,不及三更,她便翻身下床,下得正堂去。时辰虽早,堂中却间有三两食客,想是欲早赶路的。李延玉寻个僻静处坐下,草草吃些东西,便问掌柜渡口去向。临行时,掌柜终道:“天儿凉,江风亦大得很,这位娘子,再添些衣物罢。”李延玉这才发觉,她竟披件窄袍便出来了。


回去换上件厚衣裳,她重踱至渡口。天虽未明,渡口边却一派繁忙,全不似中夜。仿若这渡口一年四季、一日十二时皆是如此,这长江上,船舶往来不尽,东去西归,货品源源不断,船客络绎不绝。李延玉见江上星火浮动,渡口外大路上亦是灯盏来去,环顾四周,闲人便只她一个而已。眼见无处可去,她索性往个茶摊上坐了。同桌几个汉子想来亦不相识,见李延玉背向他们坐下,不过抬眼瞧上一回,便收回目光去。


李延玉仰头望天,现下虽仍是夜幕笼罩,其中却不乏星光。不出两个时辰,此事便有分晓。若是亓官伶平安靠岸,自己当劝她勿要再掺和此事,只是她定不会听。她一门心思要不负师门教诲,欲信大义,又是干系到孩童之事,她定不会袖手旁观。若未能等到亓官伶,则当是江上生了事端,只要她未丢了性命,事便不至无可挽回。但若是她真殒命江心,那时又当如何……


“姑娘,可是等人?”回过神来,只见身侧一女子,手里端碗水,似欲递与自己。因李延玉所处周遭并无灯火,是以瞧不清那女子面貌,只是听她言语,年纪当不大。


李延玉正不知所措,那女子续道:“请你的,暖暖身子。”说罢,也不待李延玉伸手,便将碗轻放桌上,飘然而去。李延玉见她原是在茶摊不远处亦摆了个小摊,现下生意冷清。见状,李延玉端起碗来,犹豫片刻,终缓缓饮下。碗里原是热饮子,冷热恰好,全不烫口,颇为香甜。待碗里一滴不剩了,李延玉立持碗往那小摊去。


到得摊前,摊主手里正忙活着编草,头也不抬道:“可还尝得惯?”


“多谢掌柜。好喝得很。”


摊主失笑道:“你倒有趣得很,你瞧我这模样,所掌何柜?”


李延玉不料她有此一问,也不知是较真还是说笑,忽见她身后一座铜匣,便道:“此处恰有一柜。”


摊主稍抬头瞧她一眼,手里仍不停道:“碗放下,忙去罢。”


李延玉轻放下碗,却不离去,见摊主并无后话,方道:“不知一碗几多钱?”


“你这姑娘。我说请你,便是请你,莫要操这般闲心。”


“掌柜好意,我自然明白。只是见你摆摊挣钱,想来殊为不易,不敢平白得你便宜。”


摊主终停下手里动作,厉声道:“老娘见你孤身一人吹冷风,瞧着可怜,送你碗热饮,你受着便是,莫生些乱七八糟心思。不管你等人、等船、等货,自个儿忙去,莫要碍着我生意。”


李延玉受她一阵呵斥,正不知如何回应,恰有几个汉子过来买饮子。李延玉立闪至一侧,听摊主道是“一碗三文”,便悄摸出五文钱来。方要放下,终觉不妥,只放下三文,转身寻了张远些的长凳坐了。


因着这场小风波,李延玉心里百般纠缠竟不知不觉解开些许。终觉原来孤身一人时,便易生些胡乱思想。想来是与滕雨、桃花等人同行日久,自己倒是久不曾形影相吊。以此观之,我李延玉倒是好运得很,从来有人相陪,也算度过些风雨、跨过些坎坷。


前番亓官伶曾同李延玉说过,朱蕙当于寅时中来渡口迎接。李延玉虽来得早了,朱蕙却守时而至。李延玉远远瞧见她自架马车上下来,立快步上前道:“朱会长,如何?”


朱蕙见了李延玉,显然吃了一惊,但亦无他言,垂目道:“我既来此,便是生变了。”


李延玉只觉中心一阵空落,好似胸腔里忽地失了心脏:“此话怎讲?”


朱蕙叹道:“前番我同万盛镖局讲好,待到了镇江,直把人送来会社。如今距约定时刻已过半个时辰,我没等来亓官伶,却等来镖局的人。”


李延玉屏息凝神,等她后话。


“镖局派去的两位镖师皆失了踪迹,寻不着人了。”


当真出了变故,现下当如何?李延玉只觉脑中又生出团乱麻。她定神问道:“既如此,朱会长前来码头,是为何事?”


“寻船。”朱蕙摇头叹道,“若连船都寻不着,人便难找了。”


“那事不宜迟……”朱蕙点点头,直往渡口深处而去。李延玉自不多想,快步跟上。只见朱蕙虽亦是副忧心忡忡模样,动作却不见急躁,行事亦是稳妥。她携李延玉于渡口几位管事处一番询问,不出半个时辰,便有分晓:船亦不曾靠岸。


眼见事态不妙,李延玉灵机一动道:“不知可是回了瓜洲?”


朱蕙亦恍然道:“不无可能。李少侠所言有理,我立派人……”


“朱会长,不必了,便由我回瓜洲渡打探一番。”


见朱蕙似有犹豫,李延玉立续道:“亓官乃延玉至交,此事既是明灯会之事,亦是我之事。”


朱蕙见状,不再出言劝阻,只道:“那便劳李少侠走一趟。只是此番之事,同过往皆有不同,我需得同你说明。从前少人时,其余娃娃皆可由镖局送往会社,只是人数对不上,此番人、镖师、船尽失,若是属实,倒颇应了江匪作风。”


“江匪?”


“正是。”朱蕙正色道,“若真是如此,便麻烦了。”


李延玉自朱蕙处得了消息,立马不停蹄寻艘客船过江,连旅店亦不曾回去。此番因她多有急迫,船只颠簸、江风凛冽竟全不在意。甫至瓜洲渡,她立循朱蕙所授,寻管事人打听客船下落。虽并未有过大期望,然来回活动下来,终至一无所获,仍令李延玉心下难平。她眼看江上虽一派繁忙,更远处却是江水滚滚不息,忽地生出丝杂念:若是亓官伶已葬身江底,当如何?我还可为她做什么呢?


李延玉恍惚间,随手招呼架驴车,便请车夫载她往广陵城去。车夫见她虽是个小娘子,穿着却不显寒酸,亦不多问,挥挥手便让她上车去。李延玉自然不嫌车上柴薪碍事,反倒觉着身处其中安全得很,遂寻个角落,枕薪望天。今日这日光倒烈得紧,李延玉张目直视,却为它惹得不得不挪开目光。如今耳畔皆是轱辘旮沓之声,鼻端亦充斥牲畜、木材气味,倒是新奇,李延玉不由忆起年少时随父亲上街,亦曾见过拉柴驴车,那时她便瞧见车上除却干柴,亦横七竖八躺着好些年青汉子。她或曾生出些愿望,欲同那些人一般,于这车上一躺,优哉游哉。如今这早已抛诸脑后之愿竟成了,然那时同她一道于街上看驴车缓缓驶过的人,却是再见不到了。


行至广陵城,李延玉与车夫些银钱谢过,顿觉腹中饥饿。然她早定了先寻滕雨、桃花,再访赵令筠,遂欲晚些同二人会合后再胡乱应付一餐。她一路问至先前旅店,滕雨果未曾离去。敲开屋门,二人相见,自是欣喜,然李延玉却发觉滕雨面上尚有意外之意。进得屋里,李延玉环顾四面不见桃花,遂问:“桃花还不曾回来?”


滕雨仍是副恭敬模样:“遵小姐意思,紧盯聂芊陌未归。”


“这两日,你二人皆无联系?”


滕雨踌躇一瞬:“昨夜联系过一回。”


“如何?”此番李延玉却未察觉滕雨犹豫。


滕雨不答:“小姐此时自镇江府孤身返回,可是生了变故?”


李延玉自坐下,叹道:“正是,亓官失了踪迹,连带镖师、客船皆寻不着了。”


滕雨面上一变,亦随李延玉坐下:“即使如此,虽桃花不要我同小姐讲,我却不得不说了。”


李延玉自然心生疑虑:“何事这般神秘?”


“昨夜桃花前来寻我,道是聂芊陌勾结新馆行私贩女童之事,她听得一清二楚,唯独未捉得现行。她便同我说,此番亓官伶假扮被拐女童之事,聂芊陌已全向新馆交代,此行定不得所获,她便愿与亓官少侠同行,一是欲寻机会获些新馆苟且之证,二是欲护亓官少侠周全。”


“简直……胡来。”李延玉憋了半晌,方掷下这句轻飘飘呵斥。


见李延玉暂无他话,滕雨方道:“小姐,要换件衣裳么?”


李延玉闻言,低头见周身多有草灰,摇头道:“不必。”遂伸手轻拂一番,方道:“滕兄可知,桃花往何处去了?”


滕雨却否认道:“她只道欲入虎穴一探究竟,然我等皆不知那虎穴所在何处。”


“船自瓜洲出,此事确凿,可证者众;然亓官未抵西津之事,亦无虚假。故若论去向,最坏沉舟江心,若论寻常,则应是于江上被劫。”


“小姐是说……”


“来时朱会长曾道,此番情状,颇似江匪所为。既是江匪,中夜劫船,兼江上来往船只不觉,必走不远。我初至镇江,见彼处三山环护,想来人多半在江上。”


“若是如此,倒简单许多。亓官少侠失踪之事,不知可曾报官?”


李延玉疑道:“朱会长应已于京口报了。滕兄何有此问?”


滕雨笑道:“广陵、京口一线乃水上要道,船只来往皆受官府严密看护,故而若真如小姐所言,船折在水路上,官府只消派人沿江排查,想来不日便有结果。”


“便是要我等?”


“等亦可,自去寻亦可。不知小姐如何打算?”


“先往春风馆向赵前辈通报一声,便沿江去寻。”


“自然可以,只是这长江宽阔,小姐欲自何处寻起?”


李延玉沉思道:镇江三山,北固居中,形似大门,又是官署聚集地,想来必不容江匪于眼皮下猖獗;余二山里,金山近而低矮,焦山远而高耸,后者当是佳选;然镇江三山名声在外,若真选金、焦两山落草,未免易为人撞见;而江上小洲虽多,却不宜长留,最多不过作个即时落脚处;故而思前想后,江匪所在,当是个江畔小村落。


思尽于此,李延玉道:“待离了春风馆,我二人分头打听打听江畔可有小村落。”便如桃花渡、柳叶镇那般依江而建者——后一句李延玉并未说出口去。


滕雨却笑道:“不必这般。小姐若愿信我,直往焦山去即可。”


李延玉惊喜道:“如何确定?”


滕雨道:“此番我卖了个关子,小姐见谅。因近日我借口协查洛城派禁药案,费尽心思请绿林司协助,多少查了回扬州、镇江往来船舶,查见春风馆常于深夜运货南下镇江。桃花道新馆有行贩卖孩童之事,我便又将春风馆登记名目瞧了一遍,发觉其中有几回,南下船至西津渡途中,曾于焦山暂停。我便想,若正乃新馆所为,焦山当脱不得嫌疑。”


李延玉赞道:“如此甚好。事不宜迟,我等立往春风馆同赵前辈言明此事,多少亦可寻些帮手。”


二人急匆匆赶赴春风馆时,赵令筠方起身上马欲行,马首向清池正手牵缰绳。见二人赶来,赵令筠立下马迎来:“李少侠、滕少侠,两位行色匆匆,可是为过江之事?”


李延玉不意赵令筠早知她来意,又见她一副欲出远门模样,忽地恍然道:“前辈可是……有消息了?”


赵令筠莞尔,转头对向清池道:“清池,便把你方才同我说的,和她二人亦说说。”


向清池亦不拖沓,立道:“焦山万寿塔乃是关押之所,寻慧庵方为大本营。其人除江匪外,或有江湖门派介入,现所出不明,庵内情状亦不明,请师父相助。”


赵令筠笑道:“最后那句倒不必转述。”立又正色道:“如二位所闻。我昨日派兰汀暗中跟随,现已寻得亓官所在,现下便是欲去助兰汀救人。两位可在此静候,等我消息。”


“不可。亓官同我颇有交情,如今既知她所在,我必要去寻她的。”


赵令筠叹道:“我料想你必有此愿。只是兰汀既请我相助,此行当有凶险,不知李少侠你,身手如何?”


李延玉哑口无言。如此说来,她确是全不会拳脚功夫,亦无身法,若真入险境,恐反成拖累。她立忆起那时白云山庄里,若不是为了护她,苏梨、马勤不至为人所害。正欲放弃,却听滕雨道:“前辈,我听闻焦山下有座定慧寺,香火旺盛。不若小姐随前辈同去,便在寺里候前辈佳音。”


赵令筠立笑道:“这便妥当了。”遂跃上马背,“只是馆中唯这一匹马,两位若要同去,恐需寻匹坐骑才是。”


滕雨亦笑道:“不必。我便在此静候前辈同小姐,也好同馆中几位互有照应。”


“既如此。”赵令筠向李延玉招手道,“李少侠,事不宜迟。”


“谢过滕兄。”“小姐一路顺利。”


滕雨同向清池并立,眼见二人所乘骏马绝尘而去。滕雨抬头远远瞧见蜀冈上似有一塔,想起方才向清池亦道焦山之塔,遂问:“敢问向少侠,那座塔唤做何名?”


向清池眯眼一盯:“扬州望京塔。滕少侠当年长于我,唤我妹妹便是。我年纪、功力皆尚浅,担不起‘少侠’之称。”


滕雨自然从善如流:“清池妹妹,敢问如今馆中还有何人?”


“师父并诸位师姐皆不在馆里,便只得我看家。”说罢,向清池回身跨入门里,又回过头,“滕少侠,你功夫可好?”


滕雨不解其意。


“若今日还有人来闹事,便只有我二人应对了。”


滕雨立随她入馆道:“不妨把门闩好,装作无人?”


向清池仰头沉思片刻:“可以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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