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这是一场相隔十六年的拥抱，并不长，却足够弥补这十六年的等待与寻找。

因为，夏浮生和华逍遥都知道，她回来了。

【逍遥，外面冷，我们去屋里。】夏浮生极尽温柔，将华逍遥抱回轮椅里。

“嗯，好，听你的。”华逍遥浅浅笑着，牵起夏浮生的手，放在唇边吻了一下手背。

夏浮生推着华逍遥进了屋，当然，在明希视角里，轮椅是自己动了起来，遇到楼梯更是直接飘起来，有些不可思议，但此刻，明希已经不再惊讶。

在明希的视角里，华逍遥对着空气说话，可在华逍遥的眼目里，夏浮生就在身旁，虽然身形成半透明状，可华逍遥能够看见夏浮生，也能够碰触到她。从相拥那一刻开始，华逍遥不仅能够感受到夏浮生的气息，更是有直接触碰的实感，她似乎，还能感受到属于她的温度。

【明希，你也跟上，不用再小心翼翼了。】夏浮生没忘了明希也在。

“好。”明希点头跟着进了屋，走在最后的她，不忘进门后把门也关上。

向明曦乖巧地坐在沙发里，她在等夏浮生回来，不久前，夏浮生同她说了句【等我一下】，那声音满是着急与期盼，作为同样心存所爱的人，向明曦能够体会那样的心情，没有阻拦，没有询问，向明曦乖巧地坐在沙发边，等待夏浮生带着华逍遥回来。

虽然看不见，也几乎听不见，可向明曦还是察觉到侧方有人到来，那人没有坐下，只是站在那里，没有再前进一步。

“浮生姐？”向明曦试探询问，“是逍遥姐吗？”。

【小曦。】夏浮生应了向明曦一声，把唇凑到华逍遥耳边说：【逍遥，用传音，她现在听不见。】

华逍遥看着眼前这个清瘦，满是病气，皮包骨状的女人，向明曦身上死气沉沉，却有功德缠绕，一条若隐若现的因果线从她身上延伸而出，与夏浮生捆在一起。华逍遥当即心下明了，她微微颔首，淡漠的眼神柔和下来，双唇轻启，用与夏浮生类似的方式开了口，声音直达向明曦脑中：“小曦你好，我是华逍遥，这些年，浮生受你照顾了。”

华逍遥的声音并不清脆，音调也不高，温润得如同上好的玉石，细润无声地抚平每一个听者的不安，那温柔的嗓音和夏浮生有着几分相似，更多了三分沉稳。

是很好听的声音，早在电影里听见时向明曦就这样觉得，而此刻实际“听见”，让向明曦略微失神了两秒。

声音即使是在脑中响起，却是有着明确的方向性，向明曦寻着声音方向转头，空洞的双目微微下垂，似乎有些难为情。

“是阿姐、浮生姐一直在照顾我，多亏了她，我才能活到今天。”华逍遥的声音带着年长者的包容，她的话语更是让向明曦非常不好意思，向明曦侧着身体，苍白的脸上泛起一红晕，食指在脸上挠了挠。

“不必妄自菲薄，因为有你，浮生才能挺到今日，我很感谢你，谢谢。”华逍遥真诚地说。

“那……浮生姐，是要回去了吗？”向明曦藏起失落，“逍遥姐是来带她回家的吧？能回去，也好。”

【你呀你，该说你是想得简单？还是太小看我们之间的契约了？】夏浮生失笑。

“你们的情况我大概了解了。”华逍遥资质不差于夏浮生，多年钻研，向明曦的实际情况，华逍遥只是一看，便也知晓了七八分。华逍遥示意夏浮生推她去向明曦身前，她抬手在向明曦头上拍了拍，温柔地说：“别担心，交给我就好，都会好起来的。”

头上的力道很轻，也很熟悉，和夏浮生平日摸头时的力度差不多。

向明曦的心里泛起一分暖意，分明是与华逍遥初见，却好像已经相识多年一样，华逍遥给向明曦的感觉，就像是陪伴她多年的夏浮生一般，是可以信任的长姐。

而这样的人，却对她说“都会好起来的”。

突然就红了眼眶，向明曦哽咽着开口：“我真的……还有机会吗？”

【有。】

“有。”

夏浮生和华逍遥同时回应。

“你叫向明曦对吗？”华逍遥依旧温柔，“浮生说，这是你自己取的名字，很好听。”重逢到现在的短暂时间里，夏浮生用自己的方式简略地同华逍遥解释了向明曦是谁，她们之间一直如此，不需要太多言语，就能够明白彼此。

华逍遥轻柔地摸着向明曦的头继续说：“你是向着明日的晨曦，晨曦还没来，这么就放弃了呢？”华逍遥顿了顿，回头看了站在那里不敢往前的明希一眼，“还有爱人在等你，再坚持一下，好吗？”

明希呼吸一滞，攥住了搭在手臂上的外套。

“可我……”向明曦也抓住了搭在腿上的毯子，“我伤害了她。”

【小曦，你想再见一见明希吗？】夏浮生问。

“我……”向明曦很犹豫。

向明曦当然想再见一次明希，在生命尽头到来之前，可向明曦不敢，她做了那样决绝的事情，给明希带去了难以磨灭的伤害，更何况，向明曦并不想以现在的模样去见明希。

消瘦，病气缠身，现在的向明曦很丑，哪怕她自己看不见，向明曦也能知道，她现在的模样不好看。

【啧。你总是这样纠结，想太多，明明是个年轻人，总是缺了点不顾一切的冲动。】夏浮生颇为嫌弃地说，【行了，我借你视觉和听觉。逍遥，帮我一下！】

“嗯，好。”华逍遥宠溺笑道。

向明曦并不知道她们做了什么，但眼睛处传来热意，耳朵也在发烫，席卷了她多日的黑暗却在逐渐褪去，眼前有了光，室内柔和的灯光有些刺眼。短暂的模糊过后，向明曦的瞳孔也不再空洞迷茫，低着头，向明曦看清了自己的手。

屋子的陈设并没有发生改变，可屋子里的人，和向明曦认为的不一样。向明曦的惊讶与怔愣，不是因为借着这双眼她看见了夏浮生，也不是因为她看见了华逍遥，而是——她看见了明希。

站在侧方不远处，不敢再前进一步的明希。

明希静静地站在那里，眼目微低，藏着所有的情绪与心事，就那样，专注地看着，视线，没有半厘偏移，落在向明曦身上，落在向明曦眼底。

明希瘦了，作为明星本就不胖的明希，此刻瞧着更瘦了，灯光下的身影单薄，下颚轮廓都变得锋利，那原本合身的衬衫如今却不再贴合，本是紧扣的袖口，却已经空荡荡地挂在手腕上。向明曦还记得她离开时，明希的脸颊还带着点圆润的弧度，眉眼笑起来时，会像月亮一样弯弯的，可现在，明希站在那里，却没了往日的精气神。

“明……希……”向明曦诺诺地唤出这个名字。

明希抿了抿唇，喉间发紧微微颤了一下，是眷念，也是一声：“好久不见，向明曦。” 第一个“好”字的音节略微走了调，强行堆积的理智被声带出卖，将胸腔里的剧烈心跳泄漏，明希本想勾起一抹笑来面对向明曦，却只是徒劳地拉了一下嘴角。

世界骤然失去了声音，所有。

“你……”

“我……”

她们动着唇，却都只艰难地吐出一个字，声音已然沙哑得不成样子。

眼泪先一步坠落，明希终于将笑容挂上，眼眶红得厉害。

“和我回家好不好？小曦。”沙哑声音除了温柔还是温柔，只是那抑制不住的颤抖，将主人的心虚彻底出卖。

呼吸声震耳欲聋，春天，也长在了这声呼唤里。

也是在这一瞬，长久的寻找、等待、煎熬、不甘、坚持，都不堪一击，溃不成军。

“好……”沉寂了许久，终于重新跳动的心脏，将理智的高墙打破，让深埋的本心开口回答。

夏浮生已推着华逍遥离开向明曦身旁，将行路归还给明希，僵硬地迈动步伐走到向明曦身前，明希蹲下身单膝跪下，她抬起头，迎上向明曦的目光。

“小曦，我带你回家。”

明希笑得如记忆里那般温柔，泪水与泪水交织在一起，述说着她们的心事。

向明曦只需伸出手，便可与明希相拥，她们紧紧拥抱在一起，让彼此的泪融得更彻底。

一旁的夏浮生与华逍遥也笑了，交握的手紧扣，用力地握着，不再分开，纵使她们都双目紧闭，却仍旧准确地找到了对方，相“视”一笑。

“浮生，我们回家。”

【嗯，你带我回家。】

夏浮生推着华逍遥，明希扶着向明曦，她们一前一后走出了别墅。汉服女人早已等在车前，她看了看华逍遥，神色微怔，又往华逍遥的身旁看了看，缓慢地眨眼，女人恭敬地弯下腰：“家主，代家主，欢迎回来。”

“桐安。”华逍遥仍旧是笑着的，她显然是在唤汉服女人。

华逍遥目光炯炯，犹如闪烁着万千星辰，汉服女人已经很久没见她如此了，只见华逍遥右手虚虚握着那只透明的手，眉眼含笑地说：“我们回家。”

这条回家的路，很长，她们都走了太久。

回家。

第一百零八章

车座共有三排，除了驾驶座、副驾驶和明希来时坐的位置，车座后面还有一排座位。但第三排设有遮挡板，所以哪怕一路跟来，明希都不知道后座是什么模样，直到此时，遮挡板被打开，明希才看清了第三排是何模样。

不同于前座的正常座位设置，第三排显然做了改装，那里躺着一个人——一个十分消瘦的女人。明希心下已有了猜测，那恐怕，就是夏浮生。

华逍遥此刻坐在了后座，因着遮挡，明希并不能看清女人的面容，但很奇怪的是，明希却依稀能感受到女人身上的正气。

回程的路上遮挡板没有再放下，华逍遥坐下后，便把夏浮生的头放在腿上。

【嗯……有点怪怪的，旁观视角看自己的身体被你抱着，这种感觉太奇怪了。】虽然被华逍遥抱着的是自己的身体，但夏浮生却莫名有股吃味的感觉。

如夏浮生所料，她回不去自己的身体，因果未了，身体无法接纳灵魂。

她与向明曦此后的生死成败，便要看这最后的机会了。

向明曦这日到底还是没能同明希回家，华逍遥为她把脉，判断出她的身体状况并不乐观，出于谨慎考虑，华逍遥带着她们回了京市。

夏浮生的身体也不能长时间暴露在外，没有阵法与药液辅助，身体的气息只会不断衰弱。

夏家名下有座疗养院，是专供相关者休养身体的地方，对于帮助向明曦稳固身体状况再合适不过了。夏浮生也清楚这一点，再放任不管下去，向明曦恐怕等不到电影上映的那一天。

“小曦，你和明希住在这一间，我和浮生就在隔壁，有需要就过来找我们。不用担心，这里的人员都很专业。”

带着向明曦和明希到了地方后，华逍遥抱着夏浮生的身体，轮椅正往隔壁推去。夏浮生的头发很长，十六年来，华逍遥只是略微修剪整理，过长的头发挡住了她的面容，明希依旧不能窥见她的全貌。

但此刻明希也无心窥探，她的注意力全在向明曦身上，虽然一路行程都是汽车与飞机，并没有走多少路，可对现在的向明曦来说，却已经足够费力，走得十分艰难。

“谢谢。”向明曦喘着气道谢。

“麻烦华前辈了，谢谢您和浮生姐。”明希跟着说。

“好好休息。”华逍遥微笑着说。

【你今晚最好抱着她睡。】夏浮生好心建议，【小曦现在睡不大好。还有，事情要尽快。】

“我知道了。”明希点头。

与夏浮生和华逍遥道了晚安，明希扶着向明曦进屋，向明曦面上的疲倦很浓。若是平常，久别重逢的她们总是有说不完的话，可现在的向明曦实在是没有精神，坐在床上昏昏欲睡的模样，明希看着，心疼不已。

这样的再会是明希未曾想到过的，从那天她单方面相见到现在，明希一直在被推着走，所有的所有都不在明希的准备里。向明曦的离去，陷阱车祸，奇迹得救，找到向明曦，这些事情一个接着一个，压得明希快喘不过气来。

幸好，明希终于见到了日思夜想的人，向明曦还在，她还存在于这世间。

她不是她的一场梦。

仅仅是这样，明希就满足了，疲惫也好，痛苦也好，全都不重要了。

眼下的明希，只想向明曦活着，她不想再一次看到她离开了。

“小曦，困了就睡吧，我陪你。”见向明曦实在困得厉害，明希扶她躺下，便也脱了外衣，这床足够大，躺她们两个不是问题。

“嗯，好。”向明曦的确没有精神，虽然很想同明希再说说话，可黑暗越发浓郁，抓住她的意识往下拖着，向明曦着实难以抵抗。

房间内物品一应俱全，还有崭新的睡衣，明希帮向明曦换上，自己也换了衣服。向明曦现在真的很瘦，肋骨的形状都清晰可见，胸口可怖的伤痕让明希僵住，她想要问，却还是咬着下唇忍住了。

夏浮生的讲述只到那场车祸，以及向明曦所做出的选择，并未提及向明曦受伤的事情。一年不见，向明曦身上的伤口更多了，幼时留下的伤痕未消，拍戏时也增添了许多，而今，从后背贯穿到前胸的枪伤更为可怖。

明希眼中浮上心疼，看着因困倦而几近闭眼的向明曦，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躺在床上，紧紧地拥着向明曦。

“晚安，小曦。”

“晚安。”

回应很轻，拖着她们入眠。

窗外月亮正圆，毫无波澜地照亮人间，银辉没有温度，却足以慰藉迷茫的行人。它走啊走，被黑夜吞噬了大半个月盘，但它仍旧在哪，指引着前行的道路。

留给她们的时间并不多，将将安顿好向明曦，明希便急匆匆地出发了，半个月内，明希重新组建团队、说服施行鹿，重新拍摄了《她的故事》的结局，不，明希将电影名字也做了修改——《向着明日》，这是她重新写下的名字。

有了京市夏、华两家支持，项目进展得很顺利，像开了绿灯一样，宣发、拍片商谈都一路畅通。

年后娱乐圈还发生了一件大事，白雾实名举报自己的两位哥哥，贪污受贿、资本干涉等等一系列罪状，甚至还涉及偷税漏税、洗钱、拉皮条等违法犯罪事务。一夕之间，高高在上的两人犹如过街老鼠，很快便被官方逮捕处理。

“雾姐姐，实名举报太危险了，你怎么会……”明希很担心。

“这是最快最有效的方法。”白雾坦言，声音是少见的轻松：“她需要尽快不是吗？我还欠她人情没还。”不止一次，我欠了她很多。

也是在调查中白雾才知道，十多年前的那部没能拍摄下去的剧，其实是一个拉她下落的深渊。那个导演与制片人与她的两位哥哥暗地里有合作，他们残害了许多憧憬着娱乐圈的天真少年，有多少男男女女都被他们按在黑暗里，直到他们接连出事，这些人才被解救出来。时至今日，白雾也大概知道，这事与向明曦有关，向明曦间接救了她。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就是这样奇妙，无论站在哪个角度，白雾都不打算再等待下去了，挖出根深蒂固的腐烂根系，现在是最好的时机。

有夏浮生在，时刻关注动向的华逍遥自然察觉到了，有她出手，很多事情尘埃落定得很快。

正如夏浮生所料，二月下旬，向明曦的状况急转直下，夏浮生也同样每况愈下。还不到月末，向明曦就戴上了呼吸机，每日清醒的时间也越来越少，夏浮生也不得不成日待在养魂玉中，以免魂魄消散。

华逍遥找来了顶级剪辑团队，紧锣密鼓、加班加点地剪辑电影。补拍内容不少，明希赶了好几个通宵，白雾、何似雪等人都参与了补拍，声音团队明希找了薛锚加入。

在箫安然的努力下，唐繁星几人顺利想起向明曦，箫氏集团与魏来风的合作顺利进入最终阶段，曾经在向明曦主导下风来智能设置的公益活动资料也被魏来风一一整理出来，等待着被公布的那一天。

进入三月，向明曦彻底陷入沉睡，夏浮生的魂体也同样如此。明希在补拍完成以后便推了所有的外出工作，日复一日守在向明曦床前，事务都交给了许海山处理，华逍遥派人辅助。

两间疗养室内，各自有人守在床前，寸步不离。

虽然华逍遥和明希未曾离开疗养院，但剪辑、特效制作、配音、配乐、审核、宣传、发行等等一切事务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夏家人口虽然不多，可人脉之广足以处理这些事情，更何况还有华家搭档，明希、白雾、箫安然和魏来风也竭力行动。

所有人都憋着一口气，只等最后的时刻到来。

2039年4月3日，《向着明日》全国公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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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熙攥着手中的报告单，眼里的光却在闪烁，如同十七岁那年。

她辞了工作，毅然决然地离开了她打拼多年的地方。

向熙去了很多地方，几乎花光了所有的存款，可向熙一点儿也不后悔。一路上走走停停，时而帮助他人，时而仔细地观察世界，那是向熙未曾见过的人间。

旅途中有美好，也有苦难，时而伸出援手，时而袖手旁观。

那些只在书本上看过的景色，真实地映在眼中。

而在这些时刻，向熙总会想起爱人。

“如果你也在就好了。” 向熙总是喃喃自语。

身体虽时有不适，却并不影响向熙的千金。某一日，向熙卷入了一场事故，参与救援的她在之后也被送往医院。

再度拿到检查报告，向熙仍旧是害怕的，怕结果更糟糕，怕再一次被告知时间所剩无几。

结果，出乎意料，比上一份报告要好上不少。医生告诉她要积极治疗，虽然存款所剩无几，可医生说可以尝试一下现在正在试验中的药物，参与试药还可以免除治疗费用。

那是一缕微光般的希望被摆在眼前，向熙却犹豫了，她好像，没有什么留恋。

“小熙。”有人在唤她的名字。

向熙回头，曾经的爱人就站在那里，触手可及。

迷茫的眼神逐渐坚定。

爱人说：“你是希望，你是光明。”

她不是招娣，也不是多余，她只是向熙，是向着光明向熙。

窗内，是相握的手，窗外，是泛起微光的天空。

她们会走向未来。

在天际微光下，电影讲述的故事迎来尾声，片尾，一段手写文字映入每一个观众的眼中。

仅以此献给每一位女性，

你、我、她、她们，

无论过去、现在，还是未来，

我们都属于我们自己，我们只是我们，

请勇敢地，走向明天。

——向明曦

第一百零九章

一部电影呈现给大众时，除了剧本、演员因素外，剪辑、配音、配乐等因素都对电影最终呈现效果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诚然，《向着明日》的剧本并非多么精彩绝伦，可演员加成，剪辑、配乐等都配上了顶尖团队，哪怕是块朽木，经过精心雕刻，也绝不算差。

况且，这部电影，打从一开始，就不是奔着赚钱去的。

清明档上映的电影不算多，《向着明日》前期宣传推广做得巧妙，主演明希，白雾、何似雪特别出演，因此在上映前便有不少人期待了。至于所谓的“原作”向明曦，圈内几乎处于查无此人状态的这样一个人，有人好奇，有人抱着审视心态，无论因为什么缘由，只要促使他们走进电影院，那么，目的便已经达成。

随着电影热映，网络上的讨论也层出不穷，舆论造势的手段，身为圈内人士，明希再清楚不过，华逍遥同样对此了如指掌。溪水润物无声，“路人”带节奏，营销号下场讨论，不需要直言指出，只需要一点点旁敲侧击，惹人联想，那就够了。

演技、剪辑、配乐都是上乘，足以在电影结束时，让许多心思细腻的观众哭着走出影厅，将电影评分推上去，那么跟着“自来水”们的推荐，越来越多的人走进影厅，不说十之八九，一场电影结束少说也有二三成人对于“原作”与片尾写下文字的向明曦此人产生好奇。

向明曦是谁？

向明曦角色

向明曦《她们的故事》

向明曦《求仙》

向明曦《黎明前的告别》

明希 向明曦

这些词条先后爬上热搜，虽到不了顶，却也在不高不低的位子徘徊，不至于让人反感，却足以引起关注。

“咦？我以前关注过她，好像有段时间还粉她来着。”

“这人和我们希宝关系很好，我有点印象。”

“不就是个陪跑糊咖？年年上榜年年陪跑的垃圾！”

“不是退圈？现在又来炒作，我看就是资本做戏！”

“啊啊啊曦曦宝贝又回来了！不枉我坚持下来了，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

“好奇怪，按理来说她也演过不少热剧了，怎么会大家都对她没印象？我周围的朋友都说不认识。”

过往的记录被一一翻出，不论是出于什么心态，当人们再度翻阅影像时，或惊讶或疑惑，或嗤之以鼻或赞美夸赞。有人说向明曦长了一张与世无争的脸，但拍戏做事情却又像是十分拼命，看着矛盾极了。

网络的记忆一旦追溯，便是清晰可见，有人嘲笑她，有人讽刺她，却猛然发现，大多数人都无视了她。被记录在案的记忆说，向明曦她太糊了，但无疑是一个好演员。

网友们开始疑惑了，就连那所剩无几的粉丝们也开始疑惑，好奇心是认识一个人的开始，网络上不约而同地搜索起向明曦。

数据在波动，肉眼可见带有向明曦的讨论越来越多，虽然并非都是善意言语，可好的评论也好，坏的评论也罢，对于现在的向明曦来说，都是需要的。

夏浮生为向明曦所谋划的，从来都不是赞赏，而是认知。

因为认知度不够，或者说能够记住向明曦的人不多，所以在向明曦离开以后，大众才会迅速地遗忘她。

承认力、认可度、存在感知，这些才是向明曦所需要的，只要有足够多的人认识向明曦，记住向明曦，向明曦的存在才会被天道承认。过去，向明曦追求获奖就是如此，因为会被记载下来，对于当时的向明曦来说是最优解。而现在，也未尝不是一个办法，不一定有效，却是最有可能的一种。

这是华逍遥将夏浮生从黑暗里拉出时，夏浮生窥探到天道所留下的唯一一根稻草，是怜悯。

恰到好处的讨论度，极为广泛地将电影宣传开，优惠补贴、凭票根参与讨论抽奖等活动也很受欢迎，一个月的时间，足够让人们了解电影，也一定程度上了解向明曦。

向明曦过往参演的电影、电视剧被翻来覆去传播，魏来风又适时放出向明曦所做的公益捐款、实地参与帮扶、救助等活动。

“当初我本来都想放弃了，也是小曦鼓励我继续研究，一起筹集初始资金，这才有了今天的风来智能。”魏来风在访谈节目中说了这样一段话，“女性公益项目也是她提议创办的，属于她的分红都被她投入到项目里去，她说她是从山里走出来的，也想帮助更多的女孩走出来。”

风来智能旗下医疗器械本就帮助了许多患者，长期的公益帮助已经在一部分人心中留下好印象，有魏来风背书，向明曦的行为可信度提高。视频段落在网络上疯狂传播，越来越多的人对于向明曦这个名字留有印象。

向明曦那没剩下多少粉丝的个人账号，自电影上映后不断增加，魏来风的访谈一出，更是接连倍增。

“我们阳阳最棒了！”

“小太阳什么时候回来继续演戏啊？我们好想你！”

粉丝们在微博底下纷纷留言。

“小曦是个很认真的人，虽然有些腼腆，但拍戏从不马虎。”越来越多的人想起向明曦，何似雪也不例外，在微博上放出了以往拍摄的花絮。

“是个很好的人，可以不顾自己安危救人。”白雾在微博上放出当初威亚事故的照片，当时拍下的视频也都保留下来被一并放出。

讨论度愈发高了，粉丝数与日俱增，假日来临之前已突破千万，是以往向明曦未曾设想过的关注度。

一千万、两千万、三千万，毫无疑问，许多人心中留下了向明曦这个名字，也记住了她的面容。

时至立夏，万物繁茂。

也正是这一天，位处市郊的疗养院中，戴着呼吸机平稳沉睡着的向明曦，原本平稳的呼吸有了片刻急促，心跳也起了变化。

怦、怦、怦。

明希紧紧握着向明曦的手，半点儿也不敢移开视线，向明曦的眼皮微微颤动，好似随时都会醒来一般，明希攥紧了心脏。

滴——滴——滴——是监护仪的声音，房里太安静了，明希连自己的心跳声都能听见。

呼吸愈发急促了，眼皮也颤动着，握在手心里的手指也颤动起来，这一次，比之前更加明显。

心跳骤然加速，明希屏住呼吸，直勾勾地盯着向明曦，生怕错过了她的苏醒。

又是一次胸口起伏，手上猛地一颤，那紧闭多时的双目终于缓缓睁开了。

向明曦醒了。

先是一条细缝，似乎是因为光线的刺激而微微眯起，然后慢慢张开，涣散的瞳孔重新焦距，眼珠子迟缓地转动着，最终，停在明希所在。

眼角微微弯起一个细微的弧度，明希瞧见了，那是向明曦在笑。

向明曦动了动唇，似乎想说什么，却只是微微颤动，许久也只能发出微弱的呼吸声。

没有清亮的声音，但明希就是知道，向明曦那未说出口的话语是什么——她在唤她的名字。

明希。

向明曦的眼睛在说。

“嗯，我在。向明曦。”眼角已经挂上了泪，明希没有管它，笑容就在她脸上，深深地挂着，明希伸手触碰到向明曦的脸颊，温柔地抚摸着，她又一次说道：“我在，我在。”

相握的手，有了回应的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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疗养院配有专门医生，在向明曦醒来后进行了特殊检查，医生笑着对明希点点头：“明女士可以放心，向女士已经没有问题了，各项器官功能都在逐步恢复正常，按照这个速度，不出一个月就可以活动自如了。”医生也是夏家人，对向明曦的情况心里有数，许是为了让她们宽心，又开玩笑似的说道：“向女士沉睡时间不长，年轻，恢复得也快，不像家主，恐怕还得躺个三五个月，有得代家主操心咯！”

“谢谢医生。”明希松了口气。

“不用谢~有问题按铃喊我。明天开始复健活动，有精力可以去看看家主，家主很关心你。”医生将笔插回胸前的口袋里，摆摆手离去。

“嗯好，我会去的，谢谢医生。”向明曦点了点头。

现下已经是第二天了，向明曦醒来时已到了中午，紧接着一堆检查下来，一项接一项推来推去，别说去看夏浮生了，向明曦都没能好好和明希说上几句话。虽然是才醒，但身体还没好，晚上又困倦得不行，没什么交流就拉着明希睡过去了，一直到现在，向明曦才拥有清醒状态下与明希独处的时间。

“明希。”向明曦牵起身旁明希的手，用力捏了一下。

“嗯？怎么了。”明希笑得宠溺，任由向明曦的小动作，放下杯子，往向明曦那边靠了靠，两人肩挨着肩。

“对不起。”向明曦探头过去，在明希颈间蹭了蹭，“一直都瞒着你。”

“哦——”明希拖长了尾音，“只有对不起啊？”

“那、补偿你。”向明曦低头，在明希手背上亲了一下。

向明曦醒来后有很多话想说，可每每在看到明希的那一刻，向明曦便只想唤她的名字，只想先说一声对不起，说一句迟来的道歉。

“等你好了，好好补偿我。”明希侧过身，用另一只手捧起向明曦的脸，轻柔地将吻印在她的脸上，“不许再离开了。”

“嗯，不离开了，除非你不要我了。”

“那你别想，一辈子都别想。”

轻轻地一个吻，落在唇上，一触即离。

“好，一辈子。”向明曦承诺。

她们还有很多事未曾述说于口，眼目相触时，便不需要了，眼睛已经替她们说出了口，将爱意，将思念，将不舍，将那日日夜夜都传递到了心中。

窗外月亮高悬，即将迎来满月，此刻月亮已圆润了不少，没有乌云遮挡，正肆意地散发着她的光辉。

“明希。”背靠着床头，向明曦将头搭在明希肩上，相触的十指紧紧扣在一起，向明曦轻轻地唤着明希的名字。

“嗯？”明希温柔回应。

“还想听我的故事吗？我都告诉你。”向明曦不打算再隐瞒下去，此刻，她想要将一切都告诉明希。

“我想，但……不着急。”明希伸出食指在向明曦唇上点了一下，又觉得不够，索性俯身将唇也送了过去。

柔软相贴，呼吸交错。

温柔的言语起伏在唇齿之间，说着她与她的心意。

“余生还很长，我们可以慢慢说。”

命运终于在这个夏天，将最珍贵的礼物归还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