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已经起来了，脸上恢复了往日的冷静和理智。她没有怪我，也没有怪父亲。哪怕受了那么重的伤，却还是给我擦掉眼泪，还是那样把我紧紧搂在怀里。主人，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汤姆金来找主人，还说已经帮我压下了身份的事。主人带着我走到外面，向大家宣布了我的身份。骑士们肃立着，虽然脸上还残留着昨天父亲带来的惊悸，但全都选择一起帮我隐瞒身份……骑士团的大家，对我也那么好……
我们来到了西边。这里的空气中有股肃杀的气氛，压得我有点喘不上气。已经五天了，主人的伤还是很严重，但她从来不表现出来，总是冷静又高效地处理一切事务。我想让她多依靠我一点，她却只是摇摇头，让我相信她……
我还是很担心主人。她虽然从不表现出来，但每次不小心拉扯到她因我而受的伤时，脸色总会白几分……
又过了几天，主人接见了一个精灵。她看起来有点轻浮，但实际上很可靠。她和主人商讨完事情后，还对我说了莫名其妙的话。主人怎么可能带坏我！
“我让你做什么，你才能做。不让你做的，绝对不准碰！听懂了吗？”她捏着我的脸，语气里的冰冷是我第一次从她身上感受到。我不知道是因为父亲的威胁，还是因为她真的不愿意让我上战场。但我只是想多帮帮她一点……哪怕一点也好……主人不要推开我好不好？
战斗马上要开始了，主人的脸色还是很不好……她不让我上战场，我只能帮她把铠甲擦得更亮一点，系得更紧固一点。我会听主人的话，好好等她。但主人千万不要勉强自己啊！
暗精灵果然很可怕。不少士兵都在他们诡异的攻击中倒下。主人在军阵中冷静地杀敌、指挥，把一切都安排得好好的。她真的很厉害。包围圈在慢慢收缩，但暗精灵的反扑一点也没减少。我只能为主人，为大家祈祷。战斗……快点结束吧。
主人受伤了！她受伤了！那个无所不能的人受伤了！琉璃受伤了！她会死的……她不让我上战场，但如果我现在不救她，她会死！比起违抗她，我更不想让她死啊！
愤怒和愧疚彻底冲垮了我的理智。如果不是因为我，主人就不会留下旧伤，也不会有新伤，更不会死……
但当我看见她的眼神——那目睹我造就的炼狱时绝望的眼神——我感觉突然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那不是我想看见的眼神……
看着这片炼狱，这片因我失控造就的炼狱，绝望的哀嚎、马儿的嘶鸣、尸体散发的焦糊气味，都在告诉我，这一切是我造成的。她依然在高效地指挥，只是语气中再也没有往日的镇定。对不起，我搞砸了……
传令官洪亮的声音带着颤抖。那些鲜活的生命，此刻变成了冰冷的数字。她只坐在那里，没有看我，只机械地为自己包扎……
“谁允许你，擅自出手的？”那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像冰锥扎进我的身体。
“我只是…只是不想再看见你流血了……”
“你对我的‘保护’害死了多少人你知道吗！我方一半的伤亡是你造成的！那些士兵…他们本可以活着回去！”
她暴怒地起身，刚刚包扎的伤口渗出血迹。语气里的愤怒和不甘，都直接刺入我的脑海。我抬头看她，却怎么也看不清。她的声音，她的模样，和炼狱里的哀嚎、在火海中挣扎的人影重叠在一起。对不起，琉璃……对不起，大家。我又一次伤害了你们这些关心我爱我的人……
我从她身边逃跑了……我飞了很久，直到看见黑石谷的浓烟。我回到洞窟，父亲在和长老们议事。我站到门口，几人回了头。他看了我一眼：“你的洞窟还留着，滚回去。”他没再多看我一眼，回头对长老们说：“继续谈事情。”
我回到了属于我的洞窟。这里不大，只有一点微弱的烛光。明明只分开了一会儿，但我好想她。可惜我现在已经无颜面对她了。一切都是我的原因。因为我导致她留下旧伤，因为我的失控，让所有人都受到了伤害……
到了晚上，父亲走入洞窟。
“是那个人类？”他的语气带着一丝冰冷。我不想让父亲报复主人，一切都是因为我……
“对不起，父亲，是我搞砸了一切，请不要迁怒琉璃。”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走到我旁边坐下，伸了伸手，又收了回去。但我此刻只想大哭一场，于是钻入他的怀里。他没有像主人一样紧紧抱着我，也没有轻抚我的头，只是任由我哭泣，哪怕泪水打湿了他的衣衫，父亲也没有离开……
之后几天他再没来过，只是照常和族老们商量事情。直到有一天，他离开了巢穴，回来的时候还带着一个人——是那个让我日思夜想却不敢面对的人……
父亲冷冷地把琉璃丢在地上，然后递给我龙族特有的伤药。当我捧起她的脸时，那脸色是那么苍白、脆弱。我流着泪喂她服下药，还没来得及多看她一眼，就被父亲带离了洞窟。他设下魔法禁制，把我隔绝在外面。
琉璃醒了。但无论我怎么拍打、喊叫，都没办法冲破父亲设下的魔法。我又一次看着对我最重要的人互相残杀。父亲完全不留余力，琉璃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杀了我吧，是我负了她。”
口吐鲜血的琉璃再一次让我失去了理智。我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冲破了禁制，再一次挡在她的身前。但这次父亲的盛怒比上一次更加可怕，即使是我也感觉胆战心惊。但我不能看着他杀了琉璃……
“我不要！我只要她！你杀了她！我就跟你断绝关系！再也不让你见到我！”最无力的威胁说了出来。我太自私了，总是用他对我别扭的宠爱来忤逆他。但……对不起父亲，琉璃和您都是对我最重要的人。
父亲丢开了她。我只能用翅膀死死护着她，害怕父亲再下杀手。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冷哼着退出了洞窟，只留我和琉璃在洞窟内。
“琉璃，对不起……”千言万语最后都只化作了一句道歉。但她苍白的脸上此刻全是笑意，眼神里没有怪罪，没有愤怒，没有冰冷，只有平常抱着我时的温柔。如果可以，我也想让你多依靠我一点啊……
第二天，父亲叫来了族老们，宣布把我驱逐出族群。我又一次伤害了父亲。但他只是放我离去。我只能对他磕了三个头。感谢您，父亲。感谢你尊重我的选择，感谢您这一百多年的宠爱，感谢您给我的自由……
我带着琉璃不知道飞了多久，直到再也闻不到巢穴的硫磺气息，我才敢把她放下。想起来父亲昨天给我的药，我连忙拿出来喂给她。她苍白的脸才终于恢复。
“焕翎，以后我再也不会丢下你了。”
她紧紧地抱着我，怀里的温度一如既往。我也只能紧紧地回抱她，想让她也感受她给我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