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我们拥抱了多久，直到彼此的呼吸都变得沉稳，我才依依不舍地松开她。
“接下来，我们要去哪儿？”
焕翎先开了口，打破了短暂的沉默。
“回骑士团，我给你指路。”
“好。”
夕阳的余晖像熔化的金子，泼洒在焕翎的背上。离王城星火骑士团的驻地越来越近，我的心却莫名地有些紧张。昨天我已提前吩咐汤姆金，把人都带到国王当初特批给我的封地——那里早已被改成骑士团的驻地。不知道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他有没有把骑士团好好带起来。
直到驻地哨塔的轮廓在地平线上清晰起来，我才让焕翎停下。号角声遥遥传来，沉重的大门缓缓洞开。汤姆金那肥胖的身影第一个冲出来，身后跟着一队骑士，脸上满是真切的焦急。
“团长！您可算回来了！”他隔着老远高声喊道，“那黑龙没把您怎么样吧？”
“没事。”我牵着焕翎的手慢慢走近，顿了顿补充道，“他只是把焕翎驱逐出了龙族。我的伤，他也顺手治了。”
“那就好，那就好！”汤姆金的胖脸肉眼可见地松弛下来，长长吁了口气。接着他挺直腰板，换上汇报军务的严肃神情：“团长，阵亡将士的抚恤已全部发放到位。兵团编制……”他语气里带上点不易察觉的自豪，“已经重新补充完毕，而且，”他顿了顿，“属下斗胆，按国王的授权额外招募了新兵。现在我们有五个满编战斗大队，预备队和后勤也都扩编了。”
我目光扫过营地：硝烟味淡了不少，新面孔在操练，呼喝声充满生气。沉默片刻，视线落回汤姆金脸上——他额角渗着汗，眼神里藏着努力按捺的期待。
“做得很好，汤姆金。”我开口，声音不高，却比往常清晰得多，“我不在的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汤姆金猛地一僵，眼睛瞬间就红了。他慌忙低下头，铁手套狠狠抹过眼角，再抬头时，声音带着点哽咽，却洪亮得突兀：“这是我身为副团长的职责！”
我没再说什么，只是抬手，用力拍了拍他厚实的肩甲。那冰冷的金属下，是颗终于不再飘摇的心。随后，我牵起焕翎微凉的手，径直走向城堡的方向。
城堡里的空气带着熟悉的、久无人居的清冷。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喧嚣与尘土。我倒了杯温水，把焕翎拉到椅子上坐下。她一直低着头，手指不安地绞着衣角，尾巴尖也无精打采地垂着。
“焕翎。”我开口，声音是连自己都陌生的温和，“飞了那么久，累吗？”
她像受惊的兔子般猛地抬头，金瞳里满是慌乱：“我不累，没事的。”
我走近些，喝下半杯水，然后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要向你道歉。当时我太情绪化了——如果不是你出手，我和整个骑士团，大概都得折在那里。是你救了我们。”我顿了顿，想起那场绝望的战斗，想起她从天而降时眼中焚尽一切的赤红，也想起她最后跌落在焦土上，那破碎又绝望的眼神。
“可是……因为我死了那么多人……”她的眼泪又涌了出来，声音破碎，“我……我对不起大家……”
看着她蜷缩的样子，像被无形的重担压垮，我慢慢拉住她的手，让她离我更近一点：“不要把力量当成负担，要学会控制它、运用它，为它找意义，明白吗？”
她抬头看我，眼里却还是满满的愧疚与不安：“可是，那些因我而死的人，等不到那天了……”
“那不妨和我一起，听听大家的想法如何？”
我拉着她的手打开门，对传令官道：“传令，全团到中庭广场集合。今晚开迎新篝火大会。”
夜幕彻底笼罩营地，广场上的篝火噼啪燃烧，将一张张年轻或沧桑的脸映照得明晃晃的。所有人围坐在篝火旁，目光汇聚在高台上——汇聚在我，和我身旁几乎要把自己藏进阴影里的焕翎身上。
我上前一步，声音穿透火焰的噼啪声，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今晚召集大家，主要说三件事。第一，欢迎所有新加入的骑士；第二，焕翎小姐正式回归，继续担任我的特别助理，留在团里。”
我侧身，让焕翎完全暴露在火光照耀下。广场陷入死寂，无数道目光落在她身上，复杂难辨——有好奇，有敬畏，有伤痕留下的阴影，但更多的，是劫后余生的沉甸甸的默然。
我转向焕翎，声音放低些：“焕翎，大家……想听听你的话。”
她身体剧烈颤抖了一下，在我的注视下，像是用尽全身力气，才一点点挪到台前。她根本不敢看台下，只死死盯着脚下的木板，声音抖得厉害：“对……对不起大家！我……我的失控……害死了很多人……真的对不起！”她猛地弯下腰，对着黑压压的人群深深鞠躬，眼泪大颗大颗砸在地上。
广场依旧安静，死寂得让人心慌。
突然，一个粗粝的声音炸响——是西境回来的老兵，脸上还留着疤：“焕翎助理！道什么歉啊！没你那一口火，我早被暗精灵射成刺猬了！”
像是点燃了引线。
“就是！你早就是我们自己人了！”
“你还帮我磨过战矛呢！”
“我家里出事那会儿，是你听我倒苦水的！”
“自打当兵第一天，我就做好赴死的准备了！”
七嘴八舌的声音从台下各个角落响起，没有预演，没有排练，只有最朴素的认同和最粗犷的包容。焕翎呆呆地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那些熟悉的面孔——那些曾在她制造的炼狱边缘恐惧过的人，此刻却对她露出了笑容。
她用力吸了吸鼻子，泪水还在流，脊背却一点点挺直：“谢谢……谢谢大家……”声音依旧带着哭腔，却坚定起来，“我……我以后一定！一定努力学会控制力量！用它……守护大家！守护骑士团！”她的尾巴终于不再死死缠着自己，而是微微扬起，带着点生涩却真实的决心。
台下瞬间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叫好声。我抬了抬手，掌声渐歇，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落在我身上。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陌生的擂鼓般的心跳，上前一步站到焕翎身边，面对着她，也面对着所有星火骑士。
“我也要向大家郑重道歉，对不起。”
我朝着台下深深鞠了一躬，再抬头时，声音更沉：“之前我太过硬撑，险些把大家都带入死境，辜负了大家的信任，真的很对不起。”
又鞠了一躬，久久才抬起头：“我也向那些因我的失误而逝去的将士，致歉。”
第三次鞠躬，朝向远方的方向。而后我直起身，直视着所有人的眼睛：“我琉璃在此承诺，往后会更依靠骑士团、依靠兄弟们的力量，尽我所能保护所有人！”
声音加大了几分，试图传到每个角落。汤姆金率先起身，将手臂按在胸前，所有骑士纷纷起身，面向我齐声高喊：“誓死追随团长！誓死追随团长！誓死追随团长！”
整齐的捶胸声响起，银白铠甲发出轰然回响，洪亮又坚定，让人心安。
“另外，我想请在座各位做个见证。”
我转头看向焕翎，牵住她的手，单膝下跪：“焕翎小姐，你愿意和我交往吗？”
时间仿佛凝固了。整个广场陷入真空般的寂静。我清晰地看到焕翎的眼睛瞬间瞪圆，嘴巴微张，脸上血色褪尽又瞬间涨得通红。她看看我，又慌乱地看看台下，整个人像被施了石化咒，连呼吸都忘了。
下一秒——
“答应他！焕翎助理！”不知是谁带头吼了一嗓子。
“团长！好样的！”
“亲一个！亲一个！亲一个！”
震天的哄笑、欢呼、口哨声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淹没了整个营地！起哄声浪一阵高过一阵，连脚下的高台都在微微震动。
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在足以掀翻黑夜的喧嚣中，焕翎终于从巨大的冲击中回过神。她看着我，漂亮的金色眼睛里先是极致的混乱，慢慢沉淀出水光，最终被满溢的喜悦和羞涩淹没。她用力地、狠狠地点了点头，声音细得像蚊子叫，却无比清晰地传入我耳中：“我……愿、我愿意！”
心底悬了太久的石头轰然落地，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弯起。站起身，轻轻托起她滚烫的脸颊，在星火骑士团的见证下，在震耳欲聋的欢呼中，低头郑重地吻上了她的唇。
她的唇柔软温热，带着泪水的咸涩。台下的叫好与掌声如同最盛大的礼炮，在我们头顶炸响。
“再次感谢大家。”
我轻轻放下她的脸，转身向骑士们致意，喧闹的氛围渐渐静下来，“再次欢迎新加入的兄弟，今晚我们既要缅怀同袍，更要勇敢踏向未来！”
“好！”
欢呼声再次炸响。我回头看向焕翎，她眼里的愧疚与不安已消散，只剩对未来的期待与坚定。我拉住她的手，走下高台，走向狂欢的人群。
狂欢一直持续到半夜。汤姆金喝得酩酊大醉，拉着新人絮絮叨叨讲他率领骑兵有多英勇，大伙哄笑一堂，却没人怀疑他的本事。
篝火渐渐熄灭，夜风带来凉意。我拉着焕翎的手走进城堡，喝掉白天剩下的半杯水。她正盯着我，脸颊通红，带着点不知所措。
“主……”
我抬起手，指尖轻轻按在她柔软的唇上，止住了她的话。那触感让我心头微动：“现在该改口了，我的心上人。”
“亲……亲爱的。”
前所未有的喜悦与幸福涌上心头。我一把将她抱起，走向卧室。
“呀，琉璃你要做什么？”
“这不是废话吗，当然是和心上人享受独处的时光。”
“真是的，明明刚才那么正经，一独处就变回去了。”
“这么久不见，我已经控制不住想靠近你了。”
我把她轻轻放在床上，解开铠甲。她紧盯着我的动作，随后主动吻了上来。
“这是同意的意思吗，亲爱的？”
她轻锤了下我的胸口，声音带着羞赧：“真是坏人，明明知道我不会拒绝你。”
我轻轻按住她的肩膀，只觉得浑身温度都在升高：“既然你同意了，今晚可不会很早结束哦。”
焕翎不再说话，只是抬起手，把我紧紧拥入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