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园湖畔
（影紫兰与月丁香上。）
影 曾经，有个人说他喜欢与我在一起，喜欢和我说话，喜欢夜晚，每到月亮像这样浮在东边的半空中，我们总会相见。
可是后来有一天，他不再前来赴会，您能想象我是如何痛苦，如何心不在焉地度过最初那几日的？
那是12月初，我最喜欢的月份才刚刚开始，却是雪也没有，情也没有了。白日，无论做什么事，我都浑然不明白自己究竟在干什么——我沉溺在幻想里：他今晚来赴面，我与他又和好如初，我向他忏悔我的错误（不管有没有），他又对我说从前他每天都会对我说的话，我们恢复了往日的交往，我对他更加热情，我们成为挚友……只有刺眼的夕阳才能唤我回神，我丢下一切手头上的事，月儿还在母亲肚子里，我便已坐在以前我们相聚的地方。
然而等待的时间一天比一天漫长，一天比一天让人绝望。思念的痛苦让我忘记饥饿、疲劳的感觉；终日以回忆为食。翻看最后一次处理桌子上文件的日子，惊觉才过了三日！我在这三日里度过了大半辈子似的。
我当然意识到自己身陷泥潭，却不能自救，苟延残喘，这日子有多难熬？
又过了几个月，这段时间我们再也没有见过面，春天来临，一切都自然而然融化了，消失了，白色的痕迹在哪儿都找不到了。我终于觉得自己与他断绝了一切联系，我终于把目光看向自然，看向自己了。
月 可是你之前说过，再过一个月，也就是下个月，你要去学校了。难道你不想回去就因为此吗？
影 是，也不完全是。命运真会捉弄人，可是我已经决定不再逃避，我要向他、向命运，丢手套！
我左不过是个旁听生，随时有路可退，至于他，我并没有完全地不在意，可是也不会再那么执着地用他折磨自己了……
月 （吻影的额头）你明白我对你有什么样的感情，所以才想我说这些，从前你对谁说过？只对我一人说过吗？
影 只同您一人。这件事发生不过才三个月。
月 （自言）你不愿承认你对我的感情，这没关系，我会让你明白的。
（对影）老实说，你仍在意他，他对你来说那么重要，重要到可以抛下与我的联系。
影 对不起。
月 你是该对不起我。我本已决定不再理会你，至少不要对你再如以往一样，说一堆我想说的，可是你不想听的话；也不会前来，再坐在这张长椅上。
现在，我仍在这里，一如既往，我有心要改变我对待你的方式，可一见了你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我不认为这是懦弱的表现。
你说过，你喜欢起舞时的我，我当然明白，这不过是礼貌。
影 您这么想？我确实喜欢上翩然起舞的您，您像只蝴蝶。
月 我像他吗？你喜欢过，放不下的人。
影 不，我认为您与他一点不像。
月 这是我与你交往以来，听到的最动听的话。
影 我对您不至于下流至此。
月 要是你能多与我谈谈这些就好了。我很难相信上一个人，你也是如此。我们总在夜晚相会，促膝长谈，什么都谈，谈生活、谈理论、谈政治、谈情感。
你们待在一起时会谈些什么？
影 我们……我们谈论文学。
月 哦。那是极好的。谈什么文学？
影 我与他——这样说请您不要有什么误解——我与他都很喜欢俄国文学，我们都喜欢契诃夫，屠格涅夫。
月 是啊，你们都很喜欢。
影 您也读过吗？
月 没有。有推荐的书或者作者吗？
影 如果您第一次接触俄国文学作品，我推荐您阅读陀思妥耶夫斯基。
月 倒是听说过他的名字。
影 您可以去阅读他的作品，《被侮辱与被欺凌的人》。我特别喜欢里面的内莉，真的非常喜欢。
月 有没有屠格涅夫的书推荐？
影 有。可我个人之见，总觉得他的作品没有陀氏笔下的女性吸引我。我推荐您，有时间一定要去看看，内莉是多么可爱！娜塔莎是多么睿智。还有一位女性角色，我忘了名字，也是很高尚的。
月 我就要屠格涅夫的，契诃夫也行。
影 诶，屠格涅夫，诗写得倒好，却不及泰戈尔；契诃夫倒好多了。您喜欢看爱情故事吗？《绿沙滩》很不错，读完能让我感到无比幸福。
月 那我会回去看的。屠格涅夫的真的没有吗？
影 他的作品太啰嗦、冗长。我每每看到一半总觉着困。
月 月亮在西边打盹，你看见了吗？
影 我见到了，她定是累得不想继续在这渺茫昏暗的黑夜里游荡，所以想回家了。
月 我也该回家了。
影 好，我能与您拥抱一下吗？
月 要是我说不能呢？——您在对我撒谎。
影 什么谎？请您指出来，我好向您解释。
月 什么谎——不是对我，就是对他。你何必要这样百般地讨好别人？想被所有人喜欢的人是可悲的，没有什么比想要取悦他人的心更残害人们的心灵的了。
影 请您原谅我……这是我……不得不做的。
月 （拥抱影）为了让我在离开这儿的路上不至于后悔，我拥抱你。这不代表我完全认同你的说法。我说不准明天还会不会来，我有可能要和朋友相约。让我们以此作短暂的告别吧。再见。
影 下次见，我能写信给您吗？
月 最好不要，如果又是那些陈词滥调，我已不想再读，哪怕是你写出来的。
影 我们后天还可以见面吗？
月 再说吧。再见。
影 等等，我希望您能生活愉快，工作顺利！——由衷地祝愿。我会给您寄东西的，您放心，不会是信。
月 放我走吧。
（月丁香与影紫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