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独自走在泛着冷白的沙滩上，这个世界没有尽头，无论往哪个方向走，走多久，视野里永远只有同一片冷沙与带着腥臭味的灰蓝的海。

身体的疼痛早已成了常态，她懒得理会，直挺挺倒在沙滩上。沙砾像一粒粒碎玻璃，狠狠刺痛着裸露的肌肤，从手臂到脚踝，每一寸裸露在外的皮肤都在无声尖叫，每一个细胞都在哀嚎。

斯余年没动，只是望着天上那轮惨白的太阳。若不是还有些微弱的光，她几乎分不清那是太阳还是月亮。光线落在身上，软塌塌的，带不来一丝暖意，反倒一点点吸走她身上本就所剩无几的温度。

她就这么躺着，陷在疼痛与寒冷里，任由意识一点点发沉。

闹钟的吵闹声猛地把她从混沌的梦境里拽了出来。她无力地靠在床头，望向窗外朝阳初升。

窗沿上落着对不速之客。是在这儿落户的两只麻雀，正挤在巢穴里，享受着日光浴。

她推开窗户，刺眼的阳光落在手掌上，却像梦里那样，软绵绵的，没有一丝热度。

指尖泛着死气沉沉的白，青蓝色的血管在皮肤下隐约可见。斯余年忽然想起原辞的手，那双总带着温度的手，比这朝阳都要暖。她摩挲着指尖，仿佛那里还残存着从原辞身上偷来的一点点微弱的暖意。

“你醒了？我还准备叫你呢。”原辞穿着校服走进来，额角挂着几滴汗珠，发梢被汗打湿，贴在脸颊上。

她还没走到床边，斯余年就闻到了香味，食物的香气，混着原辞身上淡淡的星辰花香。

她淡淡应了一声，匆匆洗漱换好衣服后，便默默跟在原辞身后往餐厅走。

餐桌中央摆着个白色塑料盒，斯余年走过去掀开盖子，氤氲的热气裹着鲜香味扑出来，瞬间占满了整个屋子，里面躺着十个汤包。

斯余年愣了愣。她完全不记得这附近有卖汤包的店。

“这可是我找了好久才买到的！”原辞下巴微微扬起，像只刚打赢了的小兽，眼里亮闪闪，透着一丝拦不住的得意，“这是我找了三条街才找到的店铺。”

斯余年拿起筷子，轻轻夹起一个。她想起之前刷过的视频，博主反复提醒吃汤包别着急，小心被汤汁烫到。她咬开一个小口，温热的汤汁混着肉香瞬间在口腔里炸开，美味得她眼睛都亮了，原来真的和视频里说的一样美味。

不多时，一个汤包下了肚，她又夹起第二个、第三个……直到盒子里的汤包全进了胃里，舌尖还留着鲜香味，她仍有些意犹未尽。

“好吃吧？”原辞的下巴扬得更高了，嘴角快咧到耳根，“就知道你会喜欢。”

“好吃。”斯余年恋恋不舍地舔了舔唇瓣，把最后一丝香气也咽进肚里，才缓缓起身，“你吃了吗？”

她这才想起，一盒子汤包全被自己吃完了，原辞一口没动。她对着原辞露出个歉意的笑，说：“我去楼下给你买些吃的吧。”

“我吃过了。”原辞连忙摆手，怕她不信，又掏出手机翻开相册，“你看，我在楼下店铺吃了油条和豆浆，还拍了照呢。”

照片里，原辞举着半根油条，对着镜头笑得眉眼弯弯。斯余年将信将疑地看着她，原辞脸上坦坦荡荡，没有半点破绽，可她心里总觉得不对劲。

最终还是没再追问，她拿起沙发上的书包走到门口，回头看了眼还站在餐桌旁的人：“还不走吗？快上课了。”

教室里，硬邦邦的桌面硌得人难受。斯余年趴在桌上，烦躁地换了个姿势，一只手悄悄伸进桌洞，点开了那个“死亡游戏”留在手机里的软件。

界面上显示：下一次游戏在两天后，明天将揭晓新一批“幸运儿”。

斯余年盯着那行字，忽然有些不想被选中了。她还想再吃几次那样的汤包，再吃几次原辞做的糖醋排骨，还想再从原辞身上偷些温暖，哪怕只是指尖相触时的一点点热度。

世界依旧是麻木苍白的，可她心里好像有什么地方悄悄变了。像冰封的土地里钻出来的嫩芽，向着这个苍白绝望的世界大声宣告着它所代表的生机。

她不排斥这种感觉，甚至有点贪恋。

无趣的早读结束，前桌转过身，和原辞聊起了昨天的游戏。

斯余年趴在桌上，露出一双眼睛静静看着。她对她们聊什么没兴趣，只是看着原辞，她脸上挂着得体的笑，眼尾弯弯的，却没什么温度，一切都恰到好处 像个严谨的社交机器人。

她心里忽然涌起一丝烦躁。

收回目光，调整了个姿势，准备睡一会。她不在意课程进度，对她而言在这种朝不保夕的日子里，还执着于成绩才是真的不可理喻。

一阵微风吹过，带着窗外的花香，她的精力也好像被这风卷走了似一般的，眼皮子沉得抬不起来。

她顺从地闭上眼，坠入的却不是熟悉的、冷白的沙滩。

眼前是条破旧的走廊。墙皮斑驳脱落，露出里面的砖，地上积着一层已经结块的血污，夹杂着断指、碎肉和其他零零碎碎的人体器官，空气里混着铁锈和腐臭的味道。

斯余年下意识地后退，没退两步，脚下就踩到了什么软乎乎的东西。

是一只手。

她猛地低头，只见一个人靠着墙蹲在地上，脑袋低垂着，一动不动，像是在小憩。在这片狼藉里，这人是唯二完整的人体另一个。

可这份完整比那些残肢断臂显得更加令人恐惧。

那人的头发垂落着，把脸挡得严严实实。斯余年的身子不受控制地蹲下去，手指像被冻住一样僵硬，又不受控制地往前探，一点点撩开挡脸的发丝。

心跳在这一刻突然停了，血液像是被瞬间凝固在血管里。

她看见了，看得清清楚楚。

那个人是她。

喉咙突然被什么东西堵住，只能发出模糊的呜咽声，双腿抖得像筛糠，指尖在不住的颤抖。她看见那个她惨白的脸上，血从眼眶里流出，顺着脸颊往下滴，像一条条细小的红溪，落在地板上，四溅的血液像一朵朵妖艳的花。

那血流得越来越急，粗鲁地冲刷着脸，把皮肤一点点撕下。先是眼角的一小块，接着是脸颊，最后连下颌的皮肤都被血冲掉，猩红的肌肉暴露在空气里，被鲜血染红得更加刺眼。

斯余年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可像是有什么东西死死在掐住了她的喉咙，吐泻物堵在喉间。

她眼睁睁看着那个她的皮肤被血彻底冲掉，接着是肌肉、筋膜…

那血流像一双无形的手，一层层剥开身体，把内脏、骨骼都暴露在她眼前。当最后一点碎肉从骨头上落下时，喉咙上的力道终于松了。

“呕——”

胃里的东西从口鼻里喷出来，砸在满是血污和器脏的地面上。可胃里的恶心没一丝减弱，反而愈演愈烈，直到吐得再也没东西可吐，只剩下酸水，她才瘫软在地，浑身都没了力气。

口鼻处黏糊糊的，又酸又涩，她已经没精力去擦。强撑着往墙边挪，靠着墙坐下，像那个已经变成白骨的自己一样，低垂着头。

身体越来越沉，呼吸急促又费力，像有块石头死死压在胸口。心脏一阵阵抽痛，斯余年咬着牙，没让自己发出一声痛哼。

窒息感像条蟒蛇，死死缠上了她的喉咙，越收越紧。眼前渐渐发暗，耳边嗡嗡作响。

在意识彻底消散的前一秒，她看见了，看见另一个自己站在走廊那头，满脸惊慌失措，正一步步往后退。

可她已经没时间去想这是怎么回事。

最后一口气从唇间呼出时，她的脑袋彻底垂了下去，无神的眼眸盯着地面上的污渍。

滴答、滴答。

一滴滴血从她的眼眶里滴落，落在地上，和之前那个自己留下的血迹混在一起，开出一片片血色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