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被认为是遥不可及的死亡,现在却悄悄地走到跟前。所有人才猛的发觉自己并非不怕死,不过只是先前知道,自己还不会死。
残酷的现实摆在眼前,纵使万般不情愿,还是要咬着牙接受。
夕阳西下,斯余年踩着黄橘色的阳光一步步回到自己居住的老旧小区。破败腐朽的楼道铁门被风拉扯着,发出一声声刺耳的哀嚎。
她不是没有钱住更好,只是觉得自己一个随时都会死的人,住那么好的地方有些浪费。
直至打开冰箱门,看着空无一物的箱内,只有一层薄薄的冰霜贴在内壁上,那几道水珠留下的痕迹就像一条条泪痕。
她这才想起来,自己又忘记买点食物来填充冰箱。她看向旁边的垃圾桶,里面还有她昨晚吃完蛋糕的包装盒。
她回想起那块廉价蛋糕的味道,劣质奶油的腻再一次涌上喉间,引得她一阵反胃。
她不知道自己昨晚是怎么吃下那块蛋糕的,可是第一次吃蛋糕带来的微弱满足感,促使着她强忍着不适也要一口口把蛋糕强咽进胃里。
她做到椅子上,摸着肚子。
她并不感到饥饿,中午吃的分量足够她撑到晚上七八点。
现在才下午六点钟,她有得是时间下楼去饭店买上一份廉价的盒饭当做今晚的晚餐,也可以去小卖部买上些零食。
可她没有这么做,她只是坐在椅子呆呆看着夕阳落下,看着最后一丝光芒被云层吞噬。
就这样子吧。
她对自己说。
她想起原辞,想到那个如太阳般耀眼的人。
她有点想她了…
她不明白这样的感情从何而来,她麻木的起身,没有理会椅子脚发出的刺啦声,没有理会膝盖被毛糙的椅子边缘划出的小口子。
她走到浴室,随意地清洗着自己的身体。
…
门板传来一阵阵敲击声,斯余年有些疑惑,现在不过月初,该交的费用她都已经交过了,按理来说,不应该有人会敲响她的房门。
老旧的房门像是病重的病人发出一声声微弱的喘气,在要离世的前一刻,斯余年打开了房门。
她看到原辞站在自己家门前,手里还提着一大袋蔬菜和肉类。脸上挂着汗珠,整个人就像刚刚从很远的地方马不停蹄地跑过来。
“还没吃晚饭吧?”
“我做给你吃,好不好?”
原辞自顾自说着,也自顾自的进来。就好像她也是这间屋子的另一个主人,从斯余年留出的空隙里轻巧地钻了进来。
“你怎么知道我家的位置?”她问。
那人没有回应,只是一个人在厨房里忙活着。
直到一盘盘冒着热气的菜被摆上桌子,斯余年才注意到那些都是她已经幻想过想要品味的菜。
她坐在位置上,面前是原辞帮她盛好的米饭。她夹起一块豆腐放进嘴里,慢慢的咀嚼着。
“好吃吗?”原辞有些紧张,双手在身后不停的乱动。她看着斯余年一口口吃着桌上的菜,那些只是一些普通到不能在普通的饭菜,不少人可能都已经吃到厌烦,可斯余年还是一口口吃着。
“好吃。”
斯余年说。
这是她第一次吃这么丰富,她不管以前在哪里都只是青菜配米饭就好了。
只要能活下去就足够了。
她对食物没有什么欲望,即便脑海里想过几次要不要吃吃别的菜,可是一想到自己一个随时都会死的人,吃那些似乎又有点浪费。
“那就好。”
原辞的脸色缓和了下来,她拉开椅子坐在斯余年的面前,撑着脸看着她一口口慢慢地吃着饭菜。
她很享受这种只有两个人的时光,哪怕斯余年什么也不说,哪怕斯余年没有看着她。
只要她在就好了。
“你不吃吗?”
斯余年看着眼前的少女,从头到尾她都没有吃上一口,只是静静撑着脸一脸眷念看着自己吃饭。
“不吃,你自己吃就好了 我已经吃过了。”
这是谎话,斯余年能察觉到。
原辞压根没有吃过,她在欺骗自己。
她的脸色沉了下来,像雷雨来临前的乌云让人有些害怕:“你在骗我。”
“没有…”
这一次,是斯余年打断了原辞说话。她站起身子走到厨房,从柜子里拿出一副碗筷仔细清洗后走到电饭煲前。
里面空荡荡的,很显然原辞并没有给自己煮一点点米饭,她把所有饭都给了她自己。
她端着碗筷回到位置,原辞正一脸不安的坐在原地。
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原辞露出这幅表情,她在害怕,害怕自己训斥她?
斯余年有些意外,原辞早上面对同学死亡的恐惧都是装出来的,怎么现在面对自己,还害怕起来了。
她没有多想,只是把自己碗里的米饭掰一半到原辞到碗里,接着就像原辞早上给她塞包子那样,强硬地把米饭放到原辞的面前。
二人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地咀嚼着饭菜。
斯余年偷偷看了一眼原辞,暖色的灯光轻轻的撒在她的身旁,给她镀上一层柔和的光边,就像神话故事里的天使一样。
而这样的人此时正坐在自己的对面,真真切切地坐在自己面前陪着自己吃着饭,这是其他人都没有的待遇。
她想起原辞今天在学校里对其他那份得体的距离感,总是和其他人默默地保持着一段安全距离。
只有和自己,才有身体接触。
这些都其他人没有的,斯余年想着。
她感觉自己的心里好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
用过晚饭,原辞有些慵懒地坐在沙发上,刷着手机。
她本来是想看电视,结果不管怎么调试电视都只发出嘶嘶的噪音和不断闪烁的黑白雪花。
斯余年这才知道自己家的电视坏掉,而原辞没有打开前,她一无所知。
“你还不回去吗?”她坐在原辞身边,小心斟酌着自己的用词,她不想原辞误会她的意思。
原辞的目光从手机上挪开,直直地看着她。
又是那一副好像被抛弃的表情,早上她不和她牵手时,她也是摆出这么一副表情。
“现在回家不安全吧?”
原辞对街道上的盏盏卖力工作的路灯视而不见,她看着斯余年疲惫而空洞的眼睛,说:“外面很黑,我害怕。”
斯余年想起自己以前在奶奶家见过的小狗,那只小狗也是像原辞这样,总是喜欢赖在自己身边,对着自己撒着娇。
她明明可以很轻易的戳破原辞的谎言,外面并不黑,路灯把街道上的黑暗驱赶的一干二净。
她知道,只要自己说出来原辞的谎言就会被打破,她就会顶着一副被抛弃的表情回到她的家里,而她也能躺到自己的床上,看着斑驳的天花板。
“那你有带睡衣吗?”
说出去的话到嘴边却和脑子里想的不一样,她还没来得及懊恼自己的口是心非,就看到原辞黯淡的眼眸一下子重新散发出光芒来。
她从另外一个袋子里拿出一套睡衣,冲着斯余年笑了下跑向浴室。
她就知道,这家伙早就做好了留下来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