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屋门,门口上方的铃铛也叮铃的响了起来。
“奶奶,我来看你来了。奶奶,奶奶你在吗?”
屋内的油灯亮着,而就是这么一盏灯火便点亮了整个房间。屋子被各种各样的衣架、衣柜堆叠着,可虽说是堆叠但却一点都不感到杂乱,甚至可以说是整洁美观的程度了。我听爱的话站在门口,而她则径直走向了房间的更深处。
不一会儿,房间里传来了爱与老奶奶对话的声音。她们也缓慢的来到了我的面前。
“奶奶,就是她。我的……小姐~”
老人家被爱搀扶着,走到了我的跟前。她佝偻着背,眼睛闭着,脸上也布满了皱纹。但老人家的手却格外的精细,虽然已经因为岁月的车辙而苍老很多但依旧是一手精致的手掌。这样的手掌拿来做衣服这种针线活的话简直就是天赐的幸运。
“西贡小姐啊,你过来。靠近点。”
我听老人家的话,向前几步,微微弯下腰去。老人这时竟用手轻轻抚摸我的脸颊来。我一时不知该怎么应对,只得傻傻的站在那里。虽说这并没有什么,但多少还是有点害羞的。而爱也在这时微微的笑了起来。
“哈,对了。我忘记告诉你了,洛伊奶奶是一位盲人。她刚才其实是在看你呢。”
“看我?”
“嗯,奶奶可厉害了,她用手就能[看]清楚很多东西。做衣服也是,店里的衣服全都是奶奶一个人做的。”爱搀扶着洛伊奶奶来到了一处衣柜旁。我也再次环顾起四周来,各种衣架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衣服,带领边不带领边的、有着杜鹃花纹的、玫瑰花纹的、有着薄袖卷边的,太多了这根本就是让人眼花缭乱的服装圣地。这样庞大的阵势,真的很难联想到是洛伊奶奶一个人做的。
“好厉害。”不由得就感叹了起来,我已经眼花缭乱了。说真的,刚开始还真有几件我非常喜欢的衣服就摆在那里,但是看了这~么多的服装后,自己已经完完全全的不足所措了。
“奶奶,我以前做得衣服您放在哪了呢?”
“臭丫头,你来找奶奶原来就是为了取回自己的那几身衣裳?”
“啊不不不,当然不是!这不是为了给,给那位小姐穿嘛!”
“一口一个小姐,一口一个小姐。我看啊,这不是[那位小姐]这是你的小姐吧。”
我看向一旁正在翻找东西的爱,她这时也刚好看向了我可一下子她的脸就涨红了起来。她或是有所察觉赶忙扭过头去。
“哎呀,奶奶~你就告诉我,快、快点啦……”
“臭丫头,你要又搞什么鬼点子老婆子我早就管不住了。不过啊,你还是像以前一样就好。哈哈,过来吧,这里。”
循着洛伊奶奶的方向看去,那里放着一个很大的衣柜。但是衣柜是锁起来的。
“我去拿钥匙。”
“不用,钥匙我一直都随身带着。”
洛伊奶奶缓慢的翻着她的衣兜。这时,我身后这扇门上方挂着的铃铛响了。我下意识的向一旁让让,虽然我本就不影响她们进来。来的是两位女性,她们穿着连衣裙,手上也带着银首饰,耳环自然也是不能少。这些东西在这个烛火闪烁的房间里也迸发的星星点点的星光。
“洛伊奶奶,我们订的衣服做好了吗?”
“还没,再等一天就做好了。”
洛伊奶奶在房间的深处回话,两人显然是没有听清只好往里走了走。可到半道却又突然停下,她们站在那里好生观望,随后又赶忙回头。“我们明天,不了后天再来取好了!奶奶再见。”
她们赶忙向着出口去逃去,嘴里还碎碎念着“哎呀,你干嘛把我们什么时候再来说出来啊?这下不就被那个疯子听到了。”“不是啊,我就是突然有点紧张而已啊……”“那我们明天,不,后天还来不来拿衣服?”
[疯子]。
“铛铛~看这里姐姐,我曾经做过的最~漂亮的衣服!当时我个子还有些矮所以做好了也没有去穿。不过现在拿给姐姐的话刚刚好呢!
姐姐?怎么了吗?”
爱拿着衣服在我的眼前晃荡,这时我才反应过来。“啊,衣服很好看。”
“切,什么反应嘛。好了,快换上去看看吧。”
我拿起那件轻薄的裙子,衣袖的边是镂空的花朵,花枝攀延从胳膊一直延伸到了手腕,中间部分是花的叶片,而手腕的部分则是绽放的花朵。再看衣服的整体构造,上身是偏向收身的同时又顺势逐渐向下阔开,最终能够在裙摆处形成一个完美的摆花。
“在哪里?”
“去里边的屋吧,跟我过来。丫头,你看着店。”
“好吧~”
一间很小的封闭房间,里边的光源是由头顶的一盏蜡烛来提供的。不过就换衣服而言这种空间已经足够了。
“你叫,西贡对吧?”门外的洛伊奶奶不紧不慢的说着。
风·西贡,这是我的名字,是爱告诉我的。“嗯。”
我脱下有些厚重的外套,
“西贡小姐……你当真没在骗她?”
“骗她?”
我从没有想过外套的尘土竟然这么多,在那烛火的照射下散落着、漂浮着无数的尘埃。
“爱太容易相信人了,因此她总是被别人欺负,但是她自己却又是个倔脾气,这孩子总是固执的以为错在她的身上……”
我褪去衬衫,上边早已浸透了我的许多汗水。在灯光下,一片又一片。
“她的事情你都听说了吧。”
“我……”
“不,你还是不要发表自己的感想了。那样的事任谁都会感到害怕。”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一个年级仅仅只有12岁的小姑娘被军队抓到成为了俘虏,一天之后这支军队里的人全部都死了包括其他的同乡们,但就只有爱活了下来。从那以后这个镇子上就有人称是爱杀死了所有人。哼,荒唐。”
洛伊奶奶的声音中带着些许愤怒。
“这就是她们害怕爱的原因?”
我拿起身旁挂着的爱做的衣服,白色的衣服在略显昏暗的灯光下也有些失色了。
“哼,害怕?她们恨不得立刻处死爱,那不仅仅是为了给自己的家人报仇也是为了给她的爹的下马威。”
我穿上那件轻薄的连衣裙,很合身。要比我原本的那套轻多了。
“…………
爱是一个很谨慎的人,她太关注四周了。不,或者说她太过于聪明,聪明到任何人的一举一动她都能明白背后藏着的想法。也因此她很难再相信一个人。她得到了本就不应是这个年纪该承受的[巨石],并且她还想着怎么去搬弄它。”
我整理着自己原本的衣服,把它们叠好放在一旁的篮子里。篮子有些破损了。
“西贡……西贡小姐,哼!我希望你不是骗子,毕竟这个名字比骗子都假。”
整理好衣服,我打开了房间的门。洛伊奶奶就站在门口。
“快去找她吧,爱看到你穿着她做的衣服一定很开心吧。然后给她说奶奶要赶工了,不用等我。”
“我会的。”
“还有别忘了我说的话。西贡小姐。”洛伊奶奶摸索着回到了一旁的缝纫机前。
我来到前台,爱正在苦苦的等着我呢。
“呀!这是谁家的漂亮小姐?”
“呃,你家的?”
“是,我家的吗?真的是我家的吗?“
“那就是,你的。”
一下子,爱的脸颊便染上了红晕。她扭过头去看着手心里的布偶。
“谁教你这么说话的……真是的……”
爱小巧的手对着兔子布偶的脸颊一捏一捏,那布偶也跟着做出了浮夸的表情。
“那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爱放下布偶“从家到这座小镇就已经走到了中午了,那么再到现在你一定饿了吧?”
“还好。”其实对于我而言吃与不吃食物差别并不大,我毕竟也流淌着[一族]的血。
“那我们去野餐吧!野餐的话,就不得不去那里了呢。”
“那里,是哪?”
“那片海滩,我们相遇的地方。走吧!”
爱笑着牵着我的手,我们漫步在阳光下。但是我却感到有些热了呢。
“姐姐还记得我们刚见面时的场景吗?那时的我还多少有些狼狈。”
“我们刚见面时,是指昨天吗?”
“啊,忘了你都不记得了。哈哈,我真笨呢。”
“姐姐,你还会继续旅行吗?”
“旅行……”这到让我想起了法利娅和爱丽丝她们了。
她们现在很危险对吧?但是我也无法证明她们是否真实存在,因为在换衣服的时候就发现了我的衣兜里根本不可能有那支钢笔和那些手稿,太空了。
“是姐姐的话,一定会的吧。这根本就是不用想的事,毕竟小镇外边还有那么大的一个世界,有那么多的人,有那么多的故事需要姐姐去发现。”
“…………”
“啊,抱歉。光顾着自己说话了,姐姐你一定也有自己的想法吧。”
我自己的想法,没错比起那些可能是真可能是假的事物我还有一件比较好奇的事情。“你的家为什么要搬离小镇那么远?”
“归根究底还是这件事啊,我以为都可以蒙混过关了。稍微,有点难解释呢……”
爱的步伐慢了下来,她摇晃着的手臂也渐渐的停了下来。“既然如此我就讲一个精简版的故事。
我12岁的时候邻国就已经打到这里了,因为这里是沿海的镇子所以被敌国军队当成了重要的物资运输站。我的父亲是一位商人,而主要管的还是港口的运输。这自然也被对方重点管控了起来,虽然刚开始那群[强盗]还没有对我们和乡亲们下杀手,但是到后来他们战事吃紧于是也逐渐的没了人性。烧杀抢掠,他们几乎把整个镇子毁了,大部分的乡亲和邻居都被抓走做了壮丁。我也是那时候被他们抓走的。
后来,父亲为了救我出来做了他们的走狗,帮他们运输物资。而集中营这边的大家则正在策划集体的动乱,但是我们当时什么都没有又怎么可能干得过手持枪炮的军队,集中营的大家几乎要死光了。
直到一天晚上有另一群人偷袭了集中营,大火烧了整整一夜。所有人都死了,只有我活了下来。那里全是灰烬、未干的血潭、一个个尸体。那场面,我想我一辈子也忘不掉吧。
后来我才知道,父亲见军队根本没有放人的念头,于是偷偷找到了山里的山贼,父亲以自己的全部财产为代价请来了那群疯子。
再到现在,曾经的敌国已经成为了这个国家的政府,那群山贼也早就被肃清了。而我们则成为了能够让他们得以顺利入侵的关卡。或者说,卖国贼吧……
由于政府已经换台了,所以乡亲们没有合适的理由上诉法院也就没办法处死我们这群卖国贼。多少有些可笑呢,我们竟然还在这里苟活了五年之久。”
爱停了下来,我们的面前是大海,海浪正在拍打着远处的礁石。一下、一下,规律的可仿佛又像是抽打着的,让那块被抽打的石头逐渐的圆滑,迸发出石头最深处才会出现的光泽。
“姐姐,我说,如果我死了,是不是会好很多?所有。”
“我,不知道……”
[一族]本身是不会死亡的,除非自己放弃继续存活。在我们的历史上,也有过族人放弃漫长的生命选择死亡。但,我并不明白这样的意义在哪里。
“在这一点上,你至少跟她是一样的呢。”爱笑了,她也不再牵着我的手,只是指向了远处大石头的背阴处。
“去那里吧,我们最后的地方。”
来到这块巨大的礁石旁坐下,天上的太阳所带来的温度也有些减弱了。爱从随身带着的木篮子里拿出了两块面包。
“抱歉啊,我也只有这些了。”爱递过来一份泛着金黄色的面包。
香味很浓,只是拿起来却有些硬了,但是到嘴里之后却依旧是可口的麦香味。
“姐姐,你知道人类文明最标志性的味道是什么吗?”
“一片……?”
“没错!一片面包的香气。”
她笑着,笑得好傻,却是最为纯真。
太阳已经来到了海平面,而海浪也借此波光粼粼的闪着。我们依靠在那个巨大的礁石下,爱依靠着我。
“姐姐,你说,你之后会去到哪里呢?你会不会在其他地方也见到像我这样的人呢?你会不会也像我一样……喜欢……”
爱的声音逐渐的微弱起来,直到她平稳的呼吸连同我的脉搏一齐跳动起来。直到,月亮代替了太阳在天空中游荡,直到星星一颗又一颗的坠落。
而我的眼角也随着星星在黑夜中留下划痕后又消失一样紧闭了起来。在朦胧中,我听到身旁人的抽动。她轻轻的吻了我,连带着她的眼泪一起。随后,湿润的嘴唇被海风吹干。我听到她的声音“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我的心在跳动着,我感受得到的,那一定是我的心。
我有些冷了,甚至都开始蜷缩着身体了,我开始怕冷了……
有些空落落的……我的一切都是这种虚幻的感觉,我想要睁开眼……
我想要见到她,她一定就在我的身旁吧?太好了,我想要仔细的看一看她的脸颊,感受她的呼吸,因为她很温暖……
睁开眼,看一看她,偷偷吻她一下怎么样?
等等,我是不是被她吻了,在我睡着之前我好像是被她吻了吧?一定是的吧。
我有些开心,甚至有些激动,我感到温暖包裹住了我。
我要吻回去……
我睁开了眼……看向了身旁、四周、被月光照的闪亮的大海,我找不到她……
一瞬间,我感到了慌张,我有些害怕还有些茫然……
这一切难道又是一场梦?不不不,不,不可能,怎么可能。
“爱!!爱·塞西莉亚!你在哪?”
她一定会回话的吧?嘿,我在这~她一定会笑着这样回应我。想到这里,我傻笑着。
但我看向四周,这里什么都没有……
海浪已经无法再拍打沙滩上的那块礁石,而那礁石也已经黑的无法反射月光了。
有些焦急,
难耐……她为什么不见了?为什么要丢下我?
我又变成一个人了……不,
不可能,“爱!!你在哪?你在吗?听到了就回句话!”
我的身体有些提不起来力气,我的心脏在疯狂的跳动,害怕的情绪占据了我的一切。
我瘫坐在沙滩上,月光没法帮我,我感到害怕……
这时,一阵风吹来。那躲藏在衣篮下我旧外套的纸张被吹的做响,我使出了全身力气拿起了那张只有一行小字的[空白纸]。
上边写着,[爱·塞西莉亚会在今天死亡]
…………
…………
…………
我不敢相信我的眼睛,我无法直视这张纸的内容,我狂跳着的心停止了。
身边的一切仿佛都停止了……
虫鸣、海浪、月亮、流星以及,我的呼吸。
直到一只松鼠打翻了衣篮,里边还有另外一封信。上边有着密密麻麻的字,以及这封信的署名爱·塞西莉亚。
[我想,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死了。
但首先的,我这个死人还是要向你说声谢谢的。谢谢你同意我的约会请求、谢谢你同我胡闹这么久,更要谢谢的是那份独属于你的温柔。但是抱歉!我骗了你,其实我并不知道你的名字,风·西贡也是我随口取的。我接近你时说你欠我的约会只是因为你跟我爱慕的一位姐姐很像,或者说一摸一样,所以我才想要在你身上达成我的目的。我知道这样很自私,但是对不起,我只是……有些害怕和难以接受。因为我喜欢的那位姐姐已经走了。但,你却突然的出现了,这一定是上天赐予我的奇迹吧。说真的,我其实已经很幸福了。我有曾很爱我的家人,有过玩的很好的同伴也有了我爱慕的对象。现如今我还能来一场约会呢!真的,我超~开心的。
所以,我已经有了这么多东西了啊。那么就算死了也不会再有什么遗憾了吧?
说真的,其实我并不觉得这个世界有多么的美好。人与人之间的联系全是虚伪的利益,家与家所组成的团体也不过是一群利益集合体。我很讨厌这样的世界……为什么人与人之间就不能相互理解呢?为什么总会爆发冲突与战争呢?我们明明是人!为什么还要像猴子一样残害了同类后还夸张的炫耀呢?我不明白……我不明白啊……
我是个傻子,我分不清对错,看不见黑白,我的世界中就只有那么一片阳光和一滩血。可是,阳光已经走掉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抱歉,写到这里情绪也多少有些激动呢。我明明要坚强的写完才对,可是到现在之后我竟然有些害怕死亡了……我明明,已经无路可退了……
如果,姐姐能留下来就好了……
如果,我不曾遇见过姐姐就好了……
——爱·塞西莉亚]
寒冷的月光随着我的泪水打湿了整个世界,天上划出一道流星所残留的下来的划痕。海面重新翻滚,鸟鸣声小了许多,反而那些盛夏之中的虫鸣却此起彼伏了起来。涨潮了,海水微微瞒过那块礁石。现在在我的脚踝处传来了冰凉的感觉,一瞬间的寒冷刺激着我的大脑,然后再由大脑传遍我的全身。我不由得打了一个哆嗦,手中的信也缓慢飘落。最终信落在水面,没有波纹,却被浪潮席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