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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北野分开后，马上就是周末。

打工的时候没见到北野，虽然明知一般她基本不会来，但那天的记忆始终萦绕在脑海中。

像是被什么东西绊住了脚步。

就这样到了周一。

北野看上去不太想讲话，况且我也不知道说什么。于是，我们几乎没有交谈。

放学后，因为答应帮由理姐看店，没直接回去。

「嗨，你终于来了。那我先走喽，拜托你了~」

「嗯...」

她好像说，是去见朋友。

不管她了...这样想着，我坐到前台。

以现在的状态，看书是看不下去了。

这几日，我只是在回忆，仅仅是因为异常消极的心情而停滞不前。

事到如今才发现，曾经以为能永远持续下去的，有序而无趣的生活，已经不同了。

倘若原本空无一物的内心被什么所填充，便无法忍受怅然若失所带来的空虚了。就像得到了某件物品就把其视为理所当然，难以接受失去，即便此前并未真正拥有。这大概是人类普遍存在的贪心。

我对与北野的关系有着比其他事物更大的关心，在那之前，我本是孤身一人，从下定决心起，我几乎没试图再去建立新的关系，直到遇见北野。

刚认识她时，只是用平常的目光去对待，依然我行我素、不加以修饰，可随着时间流逝，这份连系并不像我想得那样转瞬即逝，反而愈发紧密。

不知不觉中，我把这当做「理所当然」了吧。

不想失去这段关系，这种心情是货真价实的。

但北野问是否愿意主动去维持时，我无法回应。

当时我不知为何，对那句话产生了抵触，再想来，或许是长久以来的习惯，让我不愿去刻意形成，亦或维持某段关系。

这未必就是错误的，如果变成了我去刻意维护与北野的关系...还不能确定。

可也不该事不关己似地看着重要的关系在眼前消失。

往哪边走，看上去都是一条不通的路。

如同一个悖论。

「最近，睡得比较晚吗？」

由理姐一边开车，一边闲聊似地发问。

此时天色已半暗，手机屏幕上显示着时间——6点43分。

「这几天...也没有很晚吧。等你送我回到家，应该也7点了。加上做饭洗澡之类的，今天倒是会晚一点。」

「这样？抱歉啦。不过，你前天11点多还回我短信嘛，对你来说应该挺晚了。」

蒙混过关是不行了，不过我不想透露的话，由理姐大概率也不会深究。

「有点在意的事罢了。」

「罢了？」

其实说出来也没什么。

「不想让一段关系结束，又不想主动维持。」

「...在说小北野？」

「也许吧。」

「嗯—可小月本来就不会主动去维持某段关系，不是吗？」

「所以，才说不想。」

「这和关系结束，有什么必然关系吗？」

「...我没肯定。如果真到了那时，我应该做些什么吗？」

「到了那时，你应该已经能做出一个明确判断了。」

也是，我和北野，还没到那一步。但如果一直置之不理，迟早会变成那样。

「从你们认识到现在，小月有特意做过什么吗？」

「没...」

「那么，为什么现在想到这些了？」

「我不知道这样的模式能否持续下去，因为总会有事物在改变。」

「你看起来比想象中更珍惜那份关系。」

「是啊，这也是一个问题。明明我没有特意做什么。」

「这样不好吗？你所期望的不就是如此？」

「期望？」

「嗯，你不主动社交，难道是想断绝所有的人际关系吗？」

「当然不是—」

那样，并不是我最初追求的东西。

最初追求的？

不去主动社交也好，保持淡漠也好，我想通过那样的方式避免虚假。

与虚假相对的，想寻求真实...

原来是这样吗...我一直以来追求的，所谓真实，不就是不加修饰、自然而纯粹的关系吗？

和北野无意间建立的这段关系，它的存在本身便代表真实。

所以我会不想离开。

「不管是继续维持原样，还是决意做出什么，全都取决于自己。你能发自内心认为它是对的，那就是对的——我能说的就是这些了。」

「...谢谢。我想我已经明白了。」

行动的话，会破坏其中的纯粹吗？不知道。但是失去这份真实，内心会觉得失落和痛苦，既然如此，那便不是心之所向。

违背自己内心的「真实」，不也是一种「虚假」吗？

如果只有行动能守护初心，那就行动吧。

无论得到什么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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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悔、怀疑，以及不安...

被种种情感所环绕，却意外地平静。

不过是我擅自期望，仅此而已。

因为就算说着下次绝对不会重复同样的事，过去也已经无法改变了。

人只有在犯过错误后才会开始思考避免错误的方法。

过后的几天，思绪时常被记忆占据，也在情理之中。

感觉内心一点一点地失去着什么，越是回忆，越会涌起一种近乎哀戚的情感，泪水经常在溢出边缘徘徊。

很快，时间会将这些磨平。

周二上午，已经不会不受控制地在脑海中重现那日的情景，也许用不了多久，我就会将它遗忘。

或许我还残存有一丝期许，在教室望向安间时，也只能将其默默封存。我并没有挽回的勇气，即使见面的机会很多，却什么都做不了，等待着事物飞快消逝。

午饭后返回教室的路上，远远看到教室外的廊道尽头，一个女生靠着栏杆。

看上去像是安间。

学校里留长发的女生不在少数，但安间...有一种特有的气质，是他人眼中冰冷、难以接近的信号。在远处看着她时，难免会产生同样的感觉，然而我却能够很普通地和她相处。

如果安间正在等某个人，大概是我吧。

那一瞬间，我萌生了转身离开的念头。

「我又在怕什么呢...」

反正都是已经发生了的事。

我继续往前走，不出意料地，与安间的视线交汇。

「北野...」

果然...

我停下脚步，等待着她继续发话。

「可以稍微聊聊吗？」

「这里？」

我很想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然而，连与安间对视都做不到。

「可以跟着我，如果你愿意。」

安间会来找我也不意外，她应该不是会把未解决的事情放着不管的人。

相比之下，我依然试图逃避，逃避过去与未来。如果安间没有过来，我不会做出尝试。

结束这件事情，倒也无什么不妥。

下楼，又转过教学楼的一面，到了一个从未听说过的亭子前。亭子的结构和表面还很完好，不像是被废弃的旧建筑。

阳光恰巧只洒在亭中座椅的一角，风速也比开阔的室外缓和了许多。

安间坐下后，我坐在旁边，阳光照耀处的边缘。与光接触的部分身躯，比想象中要暖和。

就这样，过了将近半分钟，安间才开始了话题。

「北野觉得，维持关系很困难吗？」

「只是维持表面的关系，当然不费力。可一旦分开后，就很难同以前一样了。」

同以前一样，本就是不可能的。

无论多么留恋，一旦改变，便无法再次回到同一个瞬间。

我明明很清楚。

「要是那天我答应你，我们之间就能一直维持着原样...我不这么认为。」

「嗯，所以说是『很难』啊。」

既然明白，何必要自作主张呢？伴随着后悔的，还有对那时的难以理解。

「你当时...想要将其实现吗？」

「可能是吧。但是，应该是实现不了了。毕竟...」

我阻止了自己继续说下去，像是「被拒绝了」什么的，类似埋怨的话。

并不是安间的错，原本不可能的事情，不会因为一个结果而改变。

即使已经意识到，安间大概也察觉到了我推卸责任般的话语...

而后到来的沉默，仿佛将时间吞没一般持续着。

想不到挽救的方法，就同之前一样，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等待。

直到，听见安间轻轻的叹气声。

「北野。我最初，和现在并不一样，只是过去经历的某件事，让我不愿将精力投入至人际交往当中。曾经的我并不喜欢那种必须花费精力维持的关系，所以那是我认为最好的做法。之后，在北野来到这里时，我也一直是这样。只有北野...那时你问的问题，就像在问我『是否愿意花费精力去维持我们的关系』，我会直觉地排除这样的事情。」

其实，自己对于安间的大部分，都可以说是一无所知吧。

那样自说自话，本就没有为自己争辩的余地。

如果自己被自以为是的人提出要求，肯定会产生厌恶，不想再和对方有交集。

安间能主动过来，已是我有所亏欠，更不应该继续用那种态度...

「对不起...让你为难了吧...」

「不，那个话题是我最先提出来的，北野不需要道歉。」

可是，安间向我坦白了这些，就是说明，分班之后，我们还是有可能会疏远。

疏远...才是正常的吧。朋友间的分离，我也许该试着接受了。

只是，略微觉得有些不甘...无法改变这种事。

再次沉默了许久，待到心情大致平复。

「安间你，还会是我的朋友吗？至少...在分班前。」

「怎么说呢...我没有想结束这段关系，甚至希望能够延续下去。」

「但安间不是说了吗...不愿意主动维持一段关系。」

「所以，我现在还没办法决定。」

「为什么？那样有违你的意愿吧？」

「从我的意愿出发的话，我觉得...这份关系同样很重要。」

什么啊...

我不明白安间想要什么，「重要」是什么意思？如果重要，之前说的又是为了什么？

本来我已经要放弃的...

「我可以理解为，你可能为了关系的延续，改变那样的原则吗？」

「...不完全相同。那并不能称作原则，我可能会做出类似的行为，但我不会违背自己的意愿。」

说说而已，谁都做得到，过去的事转眼就会被取代。曾经笑着做出的约定，哪怕单方面的动摇便会使其迅速瓦解。

何况，安间是一个「坚定」的人。我没有把握她会选择我。

我不该抱有期望，就跟那天一样。

「抱歉，我，相信不了...对我来说，想延续的关系，何尝不是很重要的呢？我也不想一次又一次地看着朋友形同陌路，也想做点什么，可如果最后只有我关心这些，又有什么用呢...我如何去相信，对方的心情和我是一样的啊...」

情绪随着话语的吐露愈发激动，视线...突然变得模糊起来。

又是这样，在强烈的波动中，眼泪不由自主的流下。

泪水本是悲伤和感动的象征，但我似乎从小便无法控制落泪的场合，只要激动，眼泪就会汇集。长大后，只是情绪变得稳定了些，却没从根本上改变这一状况。

我没有再继续说话，这是避免继续落泪的唯一方法。因为发觉及时，泪水大多留在了眼眶里。

低头将泪水拭去，安间不知从何时起站在了前方。

她肯定看到我的动作了吧...

我不敢抬起头。

不知道中间隔了多久。

若不是还有风的声音，我可能会以为时间静止了。

安间一言不发，最终又坐回长椅上，距离比原来近了许多。

「还好吗？」

「...没事。」

「对不起，我没想过会变成这样。我只是想知道，北野真实的想法。」

「我之前说的，不是真实的想法吗？」

「不是这个意思。我觉得有一些话，可能会影响你的抉择。」

「可你自己都不说...」

「也是...尽管我没体会过北野所说的，朋友形同陌路的感受，体会不到那种心情。但关心这些的并不只有北野一人，我也不希望看到那样的结果。」

「没有人会说希望看到那样的事，可真正能到最后的，很少。安间觉得...可以做到吗？ 」

「北野，我...一直在追求一个关系，在过程中，舍弃了很多东西，才只是避免了『不需要』的事物，未曾奢求再得到什么。和北野的关系持续着，是一件意料之外的事情。『为什么只有北野是特别的？』我始终怀着这样一个疑问。偶然解释不了一切，我想，是北野，带来了我理想中的事物。」

...我,带来了她理想中的事物？

怎么会呢...

「我明明什么都没做...」

「什么都没做吗？我也曾想过。也许，这才是最好的。」

「...为什么这么说？」

「每个人，都像是一块拼图，只有形状契合的才能拼在一起，有些形状容易找到相邻的拼图，有些则相反，强行结合，必然会有一方或被动、或主动地变形。能与我拼接的形状很少，而北野恰好就是那个，即使不需变形，也能与我拼接在一起的形状。就是说，其他人都不行，北野本身就是无法被替代的——你是我唯一的朋友，所以我想珍惜。如果失去这段关系，我的心情，绝不会是简单的略过而已。」

「唯一」的重量，很沉重。

只是，随着这重量的落下，内心深处的某些地方，却像是释怀了一般。

我其实，想相信安间，不过是自己在害怕，害怕和过去相同，被对方抛下。

「但是，北野，这些是我单方面的陈述，不是对你的要求。我本不想说这些，至少不是现在。我不希望让一段关系成为一个负担，也同样不希望，一段关系会成为另一方的负担...所以，请务必告诉我你真实的想法，在你眼中的我，是怎样的？」

安间似乎将最后宣判结果的机会留给了我。

我眼中的安间...吗？

她总是一个人静静地待着，加上从别人口中听来的话，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都认为安间是个难懂的人。

可是我不在意。有时候，安间也会很温柔，也会表露明显的情绪，这些同样是我看到的安间。但这些都不是重点。

我将安间放在了一个特别的位置上。我和安间，我和其他相识的人，光是这样想，便有不同之处。

不同在哪里？我说不出来。

因为她是我在这交到的第一个朋友？还是，只有我接近了她？

我不知道。

我隐约地感觉到，安间口中的「特别」，和我在心里为她留出的那个「特别」的位置，是对等的。

「为什么只有北野是特别的？」

安间的这个疑问，又何尝不是我的疑问？为什么我会在那么多人里，唯独对安间的存在如此在意？那日的「请求」，也并没有对安间以外的人说过。

我们都在为这段无法解释的关系而困惑，又同时，被这份独一无二的联结，互相吸引着，以这种微妙的形式维持。

假如，一定要用一个词去形容的话。

「安间是，最好的朋友...」

这个答案仍不完美。

从安间的眼中，看不到对这句话的感情色彩。

「最好」与「唯一」，有着根本上的区别。

可我仍然想把这份心意传递出去，想让安间相信——

「从认识的那一天起就是了。虽然结识了班上的其他同学，也有很好的人，但我，我还是觉得，安间是不同的！」

恍惚间，脑海中闪过了两个字。

我明白那两个字的含义，抛去其特殊的一部分，为这份不知来由的心情取名，却意外地合适。

我侧过身，以双手握住安间的手。

「我...」

果然...说不出口。

「...北野？」

回过神时，安间的脸近在咫尺。

我急忙恢复到原来的姿势。

「抱歉，是说，刚才的话，我是认真的...」

结果，还是这种不清不楚的样子。

「是吗...谢谢。」

「这样...就可以了？」

「如果这就是北野真实的想法，我很开心。即便还没有一条完整的出路，至少我们朝着同样的方向。」

感知到，一阵温热的触感再次从手背传来。

与刚才一时着急的触碰不同，安间的手，只是轻轻地搭在我的手上，感官却集中在了那里。

「我做不到毫无顾虑地说，自己一定会守护好这段关系，只会跟从内心采取行为。」

无论是语气，还是触摸的方式，都带来一种仿若被安抚的暖意，像是为了让我不要担心。

哪怕我的沮丧没有占很多，但，这样感受着对方，很安心。

「只要我的心目中依然珍视它，只要它不会成为任何一个人的负担，我也会努力维系。」

「嗯...」

至此，我们对那天的事，初步达成了一致。

虽然，对于我的结论，安间真正的态度仍不明确。最初的问题「分班」，也尚且不知如何应对。

按理说，我应该会选择搁置一段时间，而投入在似新非新的关系中。

但是，当时没能说出的念头，一直挥之不去。

我，喜欢安间。

——要是说出来，绝对很奇怪...

这个「喜欢」，并不带有恋爱方面的意味，只是表明自己对对方的肯定。就我认识的人里，有不止一个可以说「喜欢」的人，但我最喜欢的是安间。

没错...就是这个意思。我觉得这很好地描绘了我对安间的态度。

...就算这样解释，那种情景下，大概率会被误解。

依稀记得以前看过的小说里，也有女主角为了让朋友知道自己真的很珍惜和对方的友谊而说出「喜欢」的情节...尽管之后她们确实成为恋人了...但我确定当时主角说的话没有那种意思。不过，主角自己貌似也搞不清「喜欢」是什么。

话说小说和漫画里的世界就不能直接代入到现实中吧！我肯定是受到了那些故事的影响。

因为...那些美好的故事，怎么可能发生在自己身上。就是在现实中体会不了，才选择到虚构的世界寻求体验...我一直抱着这种想法阅读。

既然确定不下来意思，还是不要随意使用暧昧的词语为好，否则可能会给双方都带来困扰。

心中还有很多不理解的事物...同时，却也存在着想将其跨越的积极意志。

这种感觉，就像在景色永远不会改变的路上，出现了一条未知的岔路。

进去的话，也许会让自己受到伤害，也许会回到原点。

我想找到不一样的景色，即使害怕伤害，即使不愿重蹈覆辙。

所以，仅仅只是尝试也好。

指尖仿佛还残留着她的温度——虽然不知道能持续多久。

我希望这份温度不会轻易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