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盖着被子读完又一本书,没有什么困意。
身体感受到的温度很舒适,床头的灯光也只是到刚好能看清字的程度。但是莫名地很有精神。
大概跨年已经是现代人的普通习惯了。除夕的夜晚,风铃不时发出轻柔的「叮」的声音,使房间不会完全寂静无声。
前几年的话,这时我应该和家人一起吃面吧。但一个人没有下厨的必要。
十二点整,手机准时收到了几条短信,我能猜到是父母发的新年问候,看了看信息,果然如此。
除此之外,北野也发来了简短的祝福,我一一回复后,关掉夜灯躺下,像是完成了该做的事一样。就算是我也需要些仪式感。
第一个独自度过的除夕夜,其实也仅此而已。
「新年快乐。」
和由理姐互道祝福后,她拿出几个包裹。
「是你爸妈寄过来的哦。」
「该不会又是…」
跟我预想的一样,包裹里面都是过冬的新衣物。
「家里还有好多套呢,完全还可以穿很久。」
「心意领了就行啦,反正衣物是刚需品嘛。还有,这是我的新年礼物。」
桌面上摆满了绣着各种字和图案的小布袋,看起来跟附近寺庙卖的用于祈福的御守没有很大区别,但以护身符的数量来讲,未免过多了。
「这些是我一个朋友送的,好像是在北方的神社买的,不过她夸张到跟批发的一样,买那么多,神明的力量怕不是要抵消完了,总之你也看看有没有喜欢的,拿多几个也没关系。」
「照你这样说,拿多了到了我手上不也会抵消吗。」
「这东西不就图个吉利嘛。送给别人也行啊,虽然你没什么人选呢…咳咳…多拿一个给小北野吧,也当我给她的新年礼物。」
「…谢谢了。」
「没什么。对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去庙会参拜?可以的话,一起去方便些。」
「早点去比较好。」
「那今天下午就去喽。」
「嗯。」
于是我走进店内的房间待着,坐在暖桌旁,看着书。因为昨晚晚睡的原因,加上温暖的环境,不一会儿眼睛便沉重起来,困意很快来临了。
被由理姐叫醒时,已经是中午了,我枕着书睡了两三个小时。
「新年打起精神啊年轻人,你昨天没睡好?」
「也就刚过凌晨12点。」
「是喔,昨天要跨年来着…不过12点也不算特别晚吧。」
「平常的话,不到10点就睡了。」
「真是健康…我点了外卖,吃完再休息会,然后出发。」
我点了点头...果然还是规律的作息适合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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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至除夕,就像是有了熬夜的正当理由,虽然平时没有理由也会熬夜——
父母没有熬夜的习惯,但今晚也没有像平常一般催我关灯睡觉。快至12点时,我在写寒假作业,严格来讲只有一部分是学校要求的,剩下的是父亲或我额外买的辅导书,父母没有要求我一定要做,但我也会选择性地挑一些。因为白天不想写所以把每天的任务留到了晚上,我想这样总比寒假要结束时再赶要好。
电脑右下角的时间像是在逼近某道界限,直至屏幕上的年份变为下一数字,到达了「1月1日」。
手机紧接着收到几条消息,大多来自以前的同学朋友,我群发回复之后,却没看见有安间或稻叶的信息。
总不能都睡了吧?我觉得还是也给她们发问候语才行。
没想到两边都马上收到了回信。
至此又恢复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改变,诚然,改变的只有日期而已。
写完计划的作业,感觉睡不着,我仍然坐在电脑前玩着游戏。
无数个相似的夜晚,其实早该有些乏味了。只不过知道眼前的一切不是长远,才怀着忧伤而麻木的情感,普通地想要珍惜。明明我更想只看着眼前。
既希望有新事物能改变什么,又害怕拥有的东西被瓦解取代。远方的事情无视正在做的事,占据了思绪。
大概睡醒后的我又会暂时抛去这些茫然,到某一时刻再度浮现。
总之,现在是新年了。
我特意设置了早一点的闹钟,毕竟元旦当天赖床可不太好听。
家里固然没什么节日气氛,应是原本就少话的缘故。但父母还是给了压岁钱,以及说好下午去庙会。
我对类似庙会的场合没有很大兴趣,也说不上不想去,更多是出于节日传统来看待吧。
到达庙会地点时,人流量比想象中要大,似乎城镇附近只有这里一个相对古老的场所。这里靠着河,商铺的灯火一直连接到小山的顶上。
我很快便跟父母提出独自走,跟在他们身边总让我感觉不自在,即使是轻松的场合也放不开。
但也有坏处,穿梭在人海中,有时连方向都辨认不了。我并没有提前做好庙会各个地点的功课,只是凭感觉朝着大多数人涌入的方向,很显然不是很有效。
我想先去寺庙参拜,未曾想根本找不到寺庙。
早知道就先规划好了——
正当我冒出这个念头一边前进时,眼角捕捉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虽然低着头看不到脸,但我感觉就是她。
在一个小吃摊旁,我连忙向那个方向移动。
「嗯?北野?」
快到她面前时,安间抬起头。
「真巧...晚上好。」
事实上现在刚到黄昏。
「新年参拜?大概也是。」
「想去来着..但是找不到路。」
「既然如此就结个伴咯。唉...慢慢吞吞的,我们直接去吧。」
安间的话少见地带有些许抱怨似的语气。
「等等,还有人和你一起来吗?」
「哦,是由理姐,她总是这里看一下那里看一下...干脆过会再给她发消息联系算了。」
「这样啊...」
我环顾四周,确实发现了那位店长小姐,不过还没想好要不要去打个招呼,安间就抓住了我的手。
「跟紧一点,人很多,一不注意就散了。参拜要到山顶,寺庙就在最上面。」
反应过来时,她已经带着我往山顶走了。
牵手是什么程度的关系才会做的行为呢?我看着被握住的手,现在还没想清楚。
安间对于我,肯定不止于普通朋友,用特别要好来形容也不太合适。作为搬家后第一个认识的人,她就像贴着特别的标签。
只是我想得太多了吧...因为我也主动牵过安间的手,她也没说什么。其实,我并不讨厌这种事,而且,手与手接触的话,会有股安全感缠绕在心头。
感觉,没过多久就到山顶了。
排在队伍后面,脑海里开始演习之后要做的事。
礼仪倒是都清楚,最重要的是许愿。
虽然我不认为祈祷会产生什么实质性的帮助,但反正又不费劲。只不过,愿望还是简单些吧。如果施以困难的期待,会失望也是理所当然,
安间的话,会许什么愿望呢?似乎很难想象她会想要什么东西。稻叶说,她面对他人不像是烦躁,而是始终保持平淡的态度,转移到其他事物貌似同样符合这个说法。
在许愿这一点上,我们会很相似也说不定。
和安间一起,面对不知名称也不知其他的神明,行礼参拜。
然后寄托愿望。
而神明,是否能够听见呢?
参拜结束,我们去抽签的摊位,各求了一支竹签。
「安间抽到了大吉啊,运气真好。」
「我觉得大吉其实挺常见的...单论抽签来说。」
而我手中的竹签,是「末吉」。
「这是...」
「末吉吗...吉兆的尾声,若要实现某个目标,还得付出努力才行。」
「有点像两边折中了呢。」
因为是两边折中,所以意外地容易信服。通过努力达成目标,是非常普通的事。
放在口袋里的手机突然振动起来,显示是母亲的电话,我转头看向安间。
「那个...」
「你去接吧,我去前面等。」
果然,是催我会合回家的。今天将到此为止了。
安间站在边缘的护栏旁,地平线快要融入远方灰黑的夜空,近处还没有被染上深色。
我走上前,可以俯视到山下的灯火。
「抱歉,我得离开了。」
「是吗。那,再见了。」
「下次再见,应该是假期结束了吧。」
对方没有移出脚步。
我想再这样待一会,便和她一起眺望着远方的地平线。
有朋友在身边这件事本身,就充满了安心。
晚上回到家,在床边看了会电脑,不一会就困了。
今天比以往困得早呢,反而觉得更安稳。
作业还没写,不过新年休息一下也行吧?反正原本的计划还有几天空闲,只要后面不偷懒,按时交作业完全没问题。
于是我关掉电脑,缩进被子里。
现在的学习状态还沿袭着初三备考时的样子,我不喜欢给自己压力,只是该认真时认真,该放松时就放松,效果却也,依然挺好。
然而,我的心中不太认可这种结果,有一种不踏实的感觉。父母的期望越是升高,越害怕没办法将成果保持住。我不善于被别人寄予希望。
我没有像父母期待中那样考上优秀大学、薪水能有多高的自信,也不理解父母为什么会那么高看我。想和他们聊聊,但始终无法越过那道不知何时形成的隔墙,连好好说上几句话都十分困难。
等过完第三学期,就要升为高二生了,那时能否保持目前的状态不得而知,即便微弱的平衡暂时没有崩溃,也不可能一直隐藏自己真实的一面。就像是已经知道终会到来的结局,用已然冰冷了的姿态去等待。
如果到那时,我还能平静对待的话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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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假结束的第一日,学生们重返校园。但冬日还没有结束,空气比12月更加凄冷。即使如此人也照常地生活,小镇正常运行,随季节变化的,仅仅只有环境吗。
窗外的景象看过了无数遍,仍然不厌其烦地停留视线。
不是喜欢,只是找不到更好的场所。
我坐在喧闹的教室的角落,等待班主任来处理完班级事务,然后回家。
第一天只需要上午到校。
班上的人全都到齐后,班主任开始讲话。内容当然是没兴趣听,但除了听以外没有别的选择。
话题越说越远,明明还是学期开始,已经说起了升级甚至升学的事。
貌似这所学校考大学的人挺多的。反正我无论在意愿还是成绩上都肯定不会去上大学了,也许毕业后会就近做个普通的工作。
但是,升级之后,肯定会重新分班,我意识到这一点。
眼角瞄向旁边,北野托着腮,似乎若有所思。
和北野不在一个班的话,关系会持续下去吗?
我在北野眼中,就算只是个普通朋友也不奇怪。但我应该很难找到和她一样的人了。
假如这份关系因分班而消失,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心绪稍微有些烦躁,看着北野那边,我的内心变得模糊。
直到放学,还是停留在这件事上。
「刚才,怎么了吗?」
北野边收拾东西,边向我搭话。
「刚才?」
「安间一直看这边...」
「没事。」
「是吗...」
「...北野。」
「怎么了?」
「赶时间吗?」
「倒是没有...」
「等会,一起回去?」
「欸,一起是指,自行车吗?」
「嗯。」
我站起身走到北野桌子旁,她思索了几秒,然后用开朗的声音回应。
「安间的邀请很少见呢...嘛,反正有时间啦。」
周末碰到了一般都会一起回家,不过工作日还一次没有过。
因为刚出校门的路段人多,我沿路推着自行车行走。北野有时说些普通的话题,我像平常那样默默听着,但注意力几乎都放在别的地方。
这种心情,简直就像是在担心一样...我很久都没有体会过这种情感。
也许...问问北野的想法会比较好吧。
道路在十字路口后逐渐变得狭窄,我停下示意北野坐上后座,后方平稳后,我向前骑去。
「北野,有想过分班的事吗?」
「分班?是哦,这个学期结束就要分班了...我...」
「什么?」
「我还挺不喜欢分班的啊~」
「这样啊...理由是什么呢?」
「理由什么的...基本不会有人真的喜欢分班的吧?...已经习惯的环境、人和事物,轻而易举地被改变了,肯定不是能顺畅接受的吧。」
北野稍稍停顿了一下,缓慢地往下说道。
「我呢...初中每次分班后,原本无话不谈的朋友,过一段时日,就好像变成陌生人了...偶尔遇见时,甚至不知道该不该打招呼,相视而过...有意维持关系,也不知从何下手,又怕打扰对方...」
我没有因分班与别人疏远的体验,无法切实体会话语中的无力。
「所以,分班在我眼中已经暗含了分别的意义...」
可是,这么下去的话...
「我和北野,也会变成那样吗?」
「我也保证不了呢。如果没和安间一个班...毕竟不是每件事都朝向好的方向。」
「哪怕双方都不想结束?」
「...就算这样说,大部分时候双方也不想疏远的吧?即便如此不还是——」
身后的声音突然变小,像是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事。
「如果是安间的话...」
良久,北野才用更弱的声音开口。
「你可以,确保吗?」
「确保...什么?」
「不管是我还是安间,即使不在一个班,也会主动维持我们之间的关系。」
「我...」
然而,接下去的话语像是在喉咙堵住一样...明明只要现在肯定就好,却有一股强烈的意识阻止着我。
我半天没能说出话,似乎已经感觉到北野失望的样子。
但是,迷惘的内心无法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
「抱歉...毕竟一直以来我也没做好过...刚才的话,请装作没听见吧。」
说出最后一句话,空气仿佛凝结住了一般。
好安静...安静到让人觉得焦躁,平静中透露着压抑,我不喜欢这种沉默。
不知道过了多久,自行车抵达了家门口。
「到了...」
「嗯...明天见。」
「再...见。」
然后,结束了吗?
我对着北野远去的背影,站在原地好一阵子。
有点不明白自己,不理解为何无法做出承诺,原本不清晰的脑海更加混乱。究竟是想靠近,还是想远离。
还是说,自始至终都没迈出过步伐?
『拍照』
短信传来大概是今天晚些时候,我与北野在山顶护栏旁的照片。
那时应该没有第三者。
不过拍摄角度在侧面,所以也可能是不知道第三者存在。
「我精挑细选的,还可以吧」
「这是偷拍吧?」
「直接拍你又不愿意,而且你还丢下我跟小北野独自走了呢」
好吧,无法反驳。
我的确不喜欢一本正经地对着镜头,连做出什么表情、摆出什么姿势都犹豫。
我也不擅长假笑。
但是,抛开偷拍的事,这张照片确实看上去不错,由理姐的拍照技术...印象中一直挺好。
「还行就是了」
我默默在照片页面点击保存。
之后,也发给北野吧。
『愿望』
许愿时,其实还没有很明确的想法。前几年也差不多。
「愿今年也能顺顺利利。」
最后是非常普通的愿望,虽然我自认为现在没什么不顺心的事情,或许用「空旷」来形容也没什么不恰当。
毕竟没有人明确规定什么叫「顺利」。
自己觉得好就差不多了吧。
总之,许愿什么的只是节日的陪衬罢了,用认真的心态看待这类事反而会让自己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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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1日,新年...跟安间一起参拜了...」
把一些事记录在专门的本子上是我前几个月才开始做的事,因为只有偶尔想起来有些事可以写才把本子从抽屉里找出来,想到什么就写什么,所以也不算日记什么的。
感觉要是以后再拿出来看这些瞬间,说不定会有不同的感受?
「许的愿望是『希望...希望...』」
希望可以幸福地度过每天。
什么嘛,我当时是怎么想的?现在感觉那时似乎没经过思考。明明都不确定幸福为何物。也许现在我已经身处幸福当中了,我不觉得现在不好,只是偶尔内心会空荡荡的。
真是...好像什么都没请求,又好像什么都请求了。对神明来说是否太奢侈了呢。
「不过,无所谓啦,那种事...然后...」
把希望只看作希望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