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幕2:
走了大概两里地,我找到了信里提及的那颗樱桃树,樱桃已经熟了。身后的天空已经渐渐发白,太阳露出了地平线一半。
林小姐的墓就在树下,墓前有一块山西黑的花岗岩墓碑,写着四个大字:“林月之墓”。当地好像没有留墓碑的习惯,似乎都是修块冢简单了事。看的出来,林小姐的父母的确很爱她。
我将信拿出,低头看时,才发现墓前摆着一个黑色的小盒子。拾起打开,是一个银白色的戒指,似乎是一个莫比乌斯环,上高中的时候听过这个概念,象征着“永恒”。这种戒指应该是情侣间的对戒吧,我想我猜到另一枚在哪了。
思来想去,我决定打开那最后一封信。
末封:
致林月:
月月,我就要去见你了。
我从广州回来了,对不起,我放弃办画展的梦想了。对不起。
明明就差一点的,可是画室在合同上做了手脚,不仅画展没办成,我攒下来的钱也没了。原来我这个小镇出身的愣头青年只有挨骗的份。
这几天在家乡也不好过,父亲抽我的耳光到现在还疼。抱着一点希望,带回来的画具,也全趁我不在家的时候低价拉出去卖了。
父亲又在给我安排相亲,我一个也没见,和父亲吵了很多架。最近父亲又给我找了个男人,我都不知道他叫什么,只知道他姓黄。父亲说要是还不嫁,就把我卖了。我当然不信,但是想杀掉我的不止父亲,还有整个盐镇。我现在无论走到哪里,路边的人都会绕开我、盯着我看,再互相小声说些什么。曾经在镇初中跟我关系好的那个依依,我之前在街上又遇到她,我犹豫着要不要和她打招呼时,她看到我却翻了个白眼便把眼挪开。二姑昨天还来劝我早点嫁人,别跟我父亲闹,明明根本就不是这么简单,我有着永远也无法说出口的原因。
我愈发的明白,就算是躲过了这个黄先生,父亲还会找来第二个,第三个…就算跟我父亲抗到底,还会有别人的异议,将我孤立到人的范围之外。
原来我们这样的女孩,就连骨头都是要按斤两卖给传宗接代的。我除了嫁人,就只有去死一条路了。
…
月月,我爱你。我将一直爱着你,直到生命的尽头。
还不够,哪怕我的灵魂消散在宇宙尽头,我对你的爱也仍将在宇宙的每一颗星辰回响,烙印在盐镇的夜空。
我永远爱你,直至一切不复存在。
我对你的爱仍然不会被消磨半分。
…
自说自话了六年了,你一定也烦了吧。
没事,月月,明天我们再碰面吧,我给你准备了一份礼物,你一定会喜欢的。
我还会静静的坐在樱桃树旁等着你的身影出现,正如从前的每一个周末的午后一样。
明天见。
韩施恩
2012年5月15日
尾声:
放下信,我愣在原地。
脑子里理不清思绪,一股说不清楚的情感占据了所有位置,有悲伤,有恨,最终浮于表面的只有焦急。我焦急着想为她们做点什么,尽管早就知晓了,我还是受不了这样的结局。
除了把信送到,我这个局外人还能干什么呢?
我借落在马路边的破铁锹挖了一个小坑,把三封信和那枚戒指都埋在墓碑前,愿林小姐地下有灵的话能收到。我实在惋惜,要是韩小姐能得以葬她旁边该有多好,只是尽管她在遗书里哀求,她父亲也不会同意吧,想必她会被葬在某个“对家族好”的“风水宝地”,他*的。
我转过身去看,东边太阳已经升起来了,比地平线上的盐镇略高出些,橘色的光芒打在我身上,传递来些许夏的热量,我却仍觉手脚冰凉。
我还能做些什么呢?
沉默了一会,可能是鬼迷了心窍,我突然抬起头来,大声吼道:
“你这个吃人的地方!你这吃人的地方——”
空空荡荡,没有回音,华北平原在寂静的晨曦中迎来了新的一天,同五千年来的每一天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