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好……该起床了」

对着一旁的空气，下意识的就这么说了，但如今我的身边只不过是她的枕头。

枕头上面的压痕虽然有些模糊但依旧留有些许的温存……明明不久前姐姐还在这里，我似乎还能看见散开的粉色发丝化作一条条小溪流过山间，但在一眨眼后眼前又变得空无一物。

对哦，姐姐已经不在了。

我也没有必要提前起来叫姐姐起床了，也不会在被拿去和姐姐比较了，更不会………

……真奇怪啊，明明姐姐消失了是多么好的一件事……可为什么我的心就是如此之疼痛呢？为什么泪水在不经意间在白暂的床单上绽开起昏晕的花呢？

我知道的，这是因为我那未说出口的爱，这份爱不单单是作为亲人，也不是普通的爱恋……它里边融合了太多太多的东西，血缘，身份，渴望，恨意，嫉妒……就连我自己也不明白，为何到头来这些东西全都成了那固执的爱。

而现在，已经再也听不见她的声音，再也见不到她的面容。

我就这么傻坐在床沿上，麻木的身心已经无法驱使我做出任何的动作。

姐姐已经不在了。

关于姐姐的离去，我什么也不记得了。

真的……什么也没留下………就连记忆，姐姐也没给我留下。

我只记得姐姐死了，然后就是灵堂里的哭声，许多人都拥抱了我，我看不清他们的脸，那里只有黑色的一片。

在那之后，人群逐渐离开了，在哭泣的浪潮退去后灵堂终于变得有些清静，清静到能听见在场所有人的呼吸声，除了躺在玫瑰丛中的姐姐。

「姐姐，起床了，再不起来就迟到了哦」

「姐姐，快起来啊，我不等你了」

「姐姐，姐姐！」

这个早晨，无论任我怎么去呼唤，姐姐也再也起不来了。

当我被抬离棺材时，母亲似乎也给我说了些什么，我只记得她一直在重复着一句话，好像出了故障的机器。

对于姐姐的死母亲怎么看的我无从得知，说不定也闪过“为什么死的不是葵”这样的想法吧。

如果可以的话，我也希望死去的那个是我……为什么，会是姐姐呢？

还是说，就连这你也要快我一步吗，姐姐…？

我还是只能在你的阴影下…

「你始终走在我前面，即便是出生与死亡」

所以说……，最讨厌你了啊…………亲爱的姐姐。

结束了对往事的回忆，木地板发出吱嘎的声音。

我踩着拖鞋下了床，旁边的墙上挂着一个日历，平时都是姐姐每天起来撕掉日历的一页，但现在，日历也永远留在了那一天。

今天，也要上学啊。

一切都已经成了肌肉记忆，我来到厨房，顺手抓起两片吐司放进了吐司机里，在提示灯亮起后，我捏住吐司的一角取出来丢进盘子，在这段时间我已经把果酱搁到了桌上。

………餐桌上只有我一人，但却摆放着两盘吐司，时钟的滴答声盖住了房间里的所有响声。

突然有些不是那么饿了呢……算了，就这样吧，就这样吧。

「葵，你还好吗？」

午饭前，夜提着便当凑过来低声询问我。

「我没事的」

「那要和我们一起吃饭吗？」

每天夜都会来邀我一起同她们共进午餐，而我的回答向来也只有一个。

「不了，我一个人就好」

当我这么说了后，夜就会转身走开，她并不会多说什么……这简单的对话却是我一天唯一的社交……我很高兴地发觉我还活在这个世界上。

这么说起来，现在已经到中午了啊…

上午上了些什么课我也完全没有感觉，我只是盯着楼下的那棵樱花树，时间就这么悄无声息地从指尖溜走了，不久前我明明还在为上课时间太慢而烦恼。

即便早上那两块吐司都被我倒进了垃圾桶，但我现在还没什么饿意，

也许我并不是不饿，而是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抗拒。

………

看来今天中午只能去那里了。

我走出教室时走廊上已经见不着人影了，其实我有些喜欢这样子的学校，就给你了全世界只剩下你一人的错觉，是于平时大多时间截然不同的体验。

顺着楼梯往下走，一出门就是我的目的地———中庭

前些日子还绽放的樱花树现在都已经退去了粉色的花瓣，失去樱花的樱花树又是什么呢？大概只是一棵随处可见的树罢了。

我坐在树下的长椅上，头顶是灰白的天空，周围的教学楼也被刷成单一的白色，若不是余光瞥见绿化带的一丛绿叶，我估计会以为自己在面对一张黑白照片。

我还是第一次注意到这个世界也许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富有色彩，许多地方都是意义不明的黑与白——马路，钢琴，试卷………也许那些靓丽的颜色反倒是我们的错觉也说不定呢。

「葵，我们回家吧」

呵呵，现在不过才中午啊姐姐，你也太急着放学了吧。

我看见你，在盛开的樱花树下随风摇曳。

不过是幻影，却又是那么真实。

这幻影并非单纯的幻觉，那樱花树下的你，曾确确实实存在，如果，如果你未曾离去，那么在某一天，我一定又会看见你，而不是幽灵。

可……你走了，走得那么突然，就连我都没来得及和你说再见。

你不知道的是……我想说的也绝非再见，道别不是我的目的。

我不想和你说再见，我不要和你说再见，可为什么这再见到头来变成了再也不见？

我不明白……

「葵，不要灰心哦」

是啊，姐姐…这是你曾对我说过的话，在那难以忘怀的仲夏。

可如今……你究竟在哪里。

空气中没有玫瑰的气味，树上没有鲜艳的花瓣……全都是不存在了。

你的欢笑你的容颜你的触摸………都，没有了。

光是坐在这里，过往的记忆就如潮水涌入心海。

海面看上去是那么的波光粼粼，你需要走到海边，才能看清漂浮在海面上的东西。

那是一群又一群的碎片，随着海浪微微浮荡，每个棱镜般的侧面都反射出你所见到的光。

而每一片碎片中，都是有关于你的回忆。

「不如，就这样走进大海？」

我从棕榈树的影子里来到阳光下，对大海伸出手，神色旁若被勾走了灵魂。

我看着我，希望得到一些解答，但我什么也没再说，只是指着远方，我又一次转向大海………我似乎有些明白我的意思了。

「你想要溺亡在姐姐的怀抱里？」

我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

我迈开步子，奔跑，奔跑，我从未感觉身体这么轻盈，扬起来的沙子全都被我甩在了身后。

我听见海声了，海越来越近了，海水溅上我的裙角，漫过我的膝盖，碎片没有划伤我的脚，反而是融化成温暖的海水包裹住我。

我看见我消失在大海里，海面又重归于平静，剩下一片夕阳下的赤潮。

我还在原处……坐在樱花树下的长椅上。

……

学校钟塔上的时针已经偏移过了一个小角，这就说明午休快结束了。

「我们得走了，葵」

由于我们没能在一个班上，所以午休往往成了我们为数不多在学校时能在一起的时光。

我想要留住与你共度的时间，只可惜…

时间不会停止，更不能倒流。

一个人的长椅，很长。

一个人的日子，更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