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略,大雨倾盆,将若麦与祥子淋得狼狈不堪。在若麦的提议下,祥子来到她的宿舍。
宿舍里飘着若有若无的玫瑰香,混合着雨水的清新。若麦翻出一件T恤和短裤塞给祥子,衣领处还晃荡着未剪的价签,"喏,新买的……尺寸不合适,你凑合穿吧。"
"实在抱歉,给你添麻烦了……"祥子话音未落,眼前突然一暗——若麦抄起毛巾,盖在了她湿漉漉的脑袋上。
若麦指了指浴室,"老大你先洗吧。要是mujica的神明大人生病了,我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谢谢。"祥子捏着毛巾,被若麦轻推,踉跄着步入浴室。
"洗发水在置物架第三层,淋浴开关往左拧半圈。我想丰川大小姐应该不需要我伺候沐浴更衣吧?"
若麦关上门,花洒的水声夹杂着衣料摩擦的窸窣,盯着掌心未干的水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咱到底在干啥啊(方言)……"
若麦敲了敲浴室门:"我说祥子,你不先给你家那位报个平安?免得她担心。"
水声中混着祥子模糊的回应:"已经用LINE跟初华说过了。就说和你讨论演出的事,突然遇到下雨。"
"呵,不愧是神明大人,避重就轻的本事一流。你也知道正常人谁在墓地谈事情?"若麦背靠着浴室门嗤笑道。
"你我之间,无需伪装。"水汽氤氲中,祥子的声音似乎也染上了温度。
"我说过,为了Mujica,我可以不择手段。"热水冲走了阴郁,她的语气竟带着久违的轻快,像是回到了从前。
两人换好干爽衣物后,若麦转身去烧水。水壶发出沉闷的咕嘟声,她盯着壶口升腾的白雾出神,直到尖锐的沸腾提示音将她惊醒。滚烫的水流注入马克杯时,她的手不自觉地抖了一下,几滴热水溅在茶几上。
"将就喝吧,大小姐。"她把马克杯推向祥子,蒸腾的雾气在两人间弥漫,"等雨小点就赶紧回去吧。"
祥子捧起杯子,低头抿了一口,轻笑道,"真是寒酸的招待啊,就这么不欢迎我?"
若麦瘫在沙发上,T恤领口歪斜。她懒洋洋地抬起手,指向窗外瓢泼的大雨,"指望一个来东京求学的穷学生讲究什么待客之道?要是没下雨,我还能去便利店给你买个罐装红茶……"
"失礼了,是我太自以为是。"
若麦突然坏笑,"真有计划的话,就算喂你喝'电脑配件',我也不会用白开水打发你。"
"电脑配件?"祥子歪着头,一脸天真,"是新出的饮品吗?"
"啊。"若麦表情一僵,耳尖泛红,心虚地扭头看雨,"……当我没说。"
祥子没再追问,垂眸凝视着杯中倒影,"无论有多少不满……现在我们终究是绑在同一条船上的队友,是共同演奏音乐的'命运共同体'呢。"
若麦夸张地行了个骑士礼,"是是是~毕竟您可是赐予我'爱的骑士'称号的女神大人呢~"
"观众很吃这一套,不是吗?"祥子轻敲杯壁,抬眼看向若麦,"流量数据暴涨,通告多到接不过来了吧?我们最擅长营销的网红博主,喵梦亲?"
若麦举起空杯子,像敬酒般晃了晃,"托您的福,Mujica现在可是如日中天呢。"她意味深长地补充,"当然,更托丰川集团的福。"
"呐,祥子。"若麦突然凑近,眯起眼睛,"放着丰川家的豪宅不住,非要挤初华的宿舍里……虽然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但你就这么——怕她跑掉?明明你当初都没挽留我~"
祥子指尖轻抚杯沿,"初华她……需要我。"水面映出她低垂的眼睫,"但是,有些悲伤……注定是遗忘无法拯救的。有些痛苦……也只能独自背负。我只希望她能得到'遗忘女神'真正的祝福,获得独属于她的幸福。"
"那是要怎样?"若麦挑起一边眉毛,摆了摆手,"……算了,随你们便。"
"其实初华的阁楼很舒服哦。"祥子突然笑道,仿佛刚才的阴霾从未存在,"在那之前,我还住过更不得了的地方呢。"
若麦的马克杯悬在半空,"真的假的,你怕不是在说笑?"
"就在你摘下面具公演前后,"祥子晃着杯子,宽松的衣领滑落,露出精致的锁骨也浑然不觉,"我还在公司打地铺来着——"
"充电插座、24小时热水、还有化妆间的全身镜……意外地很宜居吧?"她如数家珍地列举着便利设施。
若麦怔住了。眼前这个毫无防备数着"公司住宿优点"的祥子,与舞台上那个完美无缺的"遗忘女神"判若两人。这种过分坦率的模样让她的胸口泛起一种酸涩的怀念与亲近感,让那些不可思议的话语变得格外真实。但是——
"你是在怪我吗?"若麦的手指在扶手上急促敲击。
"……什么?"
"嘴上说着'我们是一丘之貉',实际上,不过是把我们当成你剧本里的提线人偶吧?要不是当初被你那副'诚恳'的样子骗到,我怎么可能加入Mujica……"若麦冷笑,"用睦子当诱饵钓我上钩时,她根本还没同意吧?"
祥子却对骤然紧张的气氛浑然不觉,反而狡黠一笑,"若麦果然只是个装成熟的高一女生呢~真是帮大忙了。"
若麦猛地直起身子,"你这个人……"
"不过作为欺骗的补偿,"祥子晃了晃食指,"我在合同里给你留足了'诚意'哦?违约金条款写得模棱两可,就是为了方便你哪天恼羞成怒时,可以随时抽身而退哦?"
"……呵。"若麦瞬间换上营业式笑容,眼底却凝结着寒霜,"多亏摘了面具,我才发现Mortis这样的演绎天才呢~"
她话锋一转,双手合十,声音甜得发腻,"真是抱歉啊,让你家睦子受苦了~不过,从她答应加入mujica的那一刻起,就注定要走向终焉吧~?我这个外人再怎么提醒,她眼里可只有祥子呢~"
"若麦……"祥子的瞳孔微微收缩,声音沉了下来,"我从没因为摘面具的事责怪过你。既然决定要背负大家的人生,那么无论什么原因,没能照顾好每个人的感受,都是我的失职。有话直说就好。"
若麦肩膀一松,湿发蹭在靠背上,"说什么背负人生,人都跑去公司打地铺……"她撇撇嘴,突然瞪大眼睛,"等等,所以你被初华收留,住到一起是因为……"
祥子像只被踩到尾巴的猫,整个人缩成一团,"……我刚关上灯躺下,她就发现我睡在会议室。"
"噗哈哈哈——!"若麦笑得前仰后合,手掌不停地拍打沙发扶手,"'遗忘女神'大人居然…噗…像只流浪猫一样被捡回家!"她擦着眼角的泪花,"初华怎么不拍下来当纪念啊!"
"不许教坏初华。"祥子耳尖通红地抗议道。
若麦笑声骤停,她突然前倾身体,神色陡然严肃,"这可不是玩笑。照片若被曝光,或者发生什么意外,会成为你永远的污点。"
祥子的指尖轻抚杯沿,声音低沉,"那时的我……觉得Mujica就是我的一切。只要能保住Mujica,自己怎样都无所谓。"
"你是笨蛋吗?"若麦翻了个白眼,"写剧本写得太拼命了吧?给我好好珍惜自己啊。"
窗外的雨声渐弱,化作轻柔的滴答。
祥子的目光被房间角落那个违和的组合吸引——廉价的电子鼓紧挨着堆满化妆品的梳妆台。
她起身走向架子鼓,指尖轻抚鼓面划痕,"在Mujica未成型前,我最初想找海铃那样的'雇佣兵'鼓手。"
若麦整个人陷进沙发里,抱着抱枕撇嘴,"意料之中,我自己都没想到会真当职业鼓手,本来只是想搞个'多栖发展'的人设吸粉。"
"专业鼓手很多,但理解Mujica的……根本不存在呢。"祥子用手指敲着杂乱节奏,像在模拟某种可能性,自嘲道。
"我其实也没有多理解哦?"若麦歪着头,故意拉长声调。
"越是专业的鼓手,骨子里的傲慢越根深蒂固。即便是号称风格多变的,看到我们要在演出间隙插入舞台剧的企划书时,也是一副强忍鄙夷的表情。"
若麦夸张地比划着,"穿着戏服背诵莫名其妙的台词,踩着高跟鞋玩双踩,BPM230还要面带微笑转鼓棒和声~?'雇佣兵'们肯定觉得是富家千金异想天开的乐队过家家吧?"
"所以她们都不合格。"祥子声音骤然锐利,手掌重重按在鼓面上,"音乐性再强,但固步自封的匠气,对其他艺术形式的轻蔑,不理解Mujica灵魂的演奏,毫无价值。"
她突然转向若麦,目光炽热,"若麦,Mujica的Amoris只能是你。说我们是被舍弃的人偶,只是互相利用……那不过是我自欺欺人的谎言。"
窗外的雨声再度变大,敲打着玻璃。
"作为邀请你加入的人,我比谁都清楚你的价值,却没能好好珍惜。"祥子抿紧嘴唇,喉结轻轻滚动,垂下眼帘,"我本该更坦诚的……是我的戒心,最终伤害了所有人。"
"诶~这些陈年旧事就别提了吧~?"若麦拖长声调,却别开视线,攥紧了抱枕,"现在不是改成女神与骑士的剧本了吗~?"
"不,必须说清楚才行。"祥子倾身向前,发丝垂落,"我需要你……需要和大家一起,在Mujica的箱庭世界,继续属于我们的乐章。"
雨声中,她的声音格外清晰。
"若麦,我需要你。"她重复着。
……
"唉——"
若麦长叹一声,指尖在扶手上越敲越快。突然她一把按住抱枕,力道大得让抱枕变形。她抬起头,眼神锋利如刃。
"那就请好好解释清楚吧,丰川祥子。"
祥子猝不及防:"……什么?"
这记质问来得太突然,像一记闷棍重重砸在后脑。祥子的大脑一片空白。
"解释……什么?"她机械地重复着。
若麦猛地站起身,抱枕滚落在地,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祥子,"你说看重我的'脸和数字'——"若麦字字如冰,"结果呢?用若叶睦当诱饵骗我入团,让我戴上难绷的假面,演你的剧本。这就是你所谓的,我的价值?'脸和数字'都没用上呢。"
祥子的肩膀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
"'要摘下面具,必须在最棒的舞台,最佳的时机'……吗?在你的构想中,登上最棒的舞台,获得最佳的时机,似乎都不需要我的价值呢。总不能你认为不摘面具,也能发挥我的'脸和数字'的价值吧?你当时在想什么?"
"……"
"还是说——"若麦突然俯身,近到能看清祥子瞳孔的收缩,"你只是想找个好拿捏的玩具,看着我在你的剧本里挣扎的样子取乐?年纪轻轻,就懂得把碍眼的人'纳入麾下'雪藏了。到底是丰川集团的继承人,真了不起呢。"
"我……不是……"祥子仓皇别开脸,喉头发紧。
——该说什么?能否认吗?可若麦说的每一句确实是她亲口说的。
——被欺骗,被塞进一个充满束缚的角色后,她还故作神秘地给若麦开出了那种无兑现期限、否认她价值的空头支票。
——原来若麦当时一直顶着她无自觉的恶意,在Mujica与她共事吗?
她突然苦笑,"原来摘面具的事……根源在这里吗……"
"听着,丰川祥子!从签约那天起,我就把一切都赌在Mujica上了!不管在Mujica最终如何,它都会成为我履历上抹不去的印记。蹭乐队成员的热度?我认。但我也在用我的全部反哺这个乐队!"
祥子抿嘴,轻轻点头,"我知道你是认真的。"
"我可不像你……"若麦的冷笑中带着苦涩,"随时能回去当你的丰川大小姐。我这种普通人,哪怕搞砸了一次,就真的完了……"
突然,若麦一把攥住祥子的衣袖,指尖发颤,声音像淬了毒的刀,将压抑已久的情绪尽数剖开——
"为什么偏偏是我?!"每个字都像在泣血,"组建职业乐队却找个菜鸟鼓手……就因为容易操控是不是?什么世界观、什么其他的艺术形式……都是幌子吧?我拼命练习到手腕肿痛、磨破的伤口结痂又裂开……就为了配得上你所谓的'音乐性'!但承诺的曝光呢?流量呢?"她惨笑一声,"等我过气才摘面具……这算什么?迟来的施舍吗?"
祥子的呼吸一滞。眼前的若麦眼眶通红,唇瓣咬出血痕,所有压抑的委屈化作利箭向她射来。她本能地后退,却被死死拽住。
"若麦……"她的回应微弱得如同叹息。
祥子垂眸盯着地上的抱枕,睫毛剧烈颤抖。她迟疑地抬手,指尖悬在半空,像是想要触碰若麦的手腕,却终究没敢落下。
"我从未…想要轻贱你。"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你的价值…我一直比谁都明白。"
"……空口白话就想打发我?"若麦别过脸去,指尖无意识地揪着衣角。声音虽冷,锋芒已随刚刚情绪的发泄而钝化。
"对不起……"祥子苦笑着抬眸,那双总是凌厉的眼睛,此刻竟盈满脆弱与温柔。她小心翼翼地握住若麦的手腕,"是我太迟钝、太自以为是了。我以为只要我足够强硬,就能让所有人都按照我的剧本走......但我错了。"
若麦呼吸一滞,猛地扭头:"谁、谁要原谅你啊!你以为你现在道歉我就会原谅你吗?"耳尖却悄悄泛红。
"若麦一直都在包容我的任性……"祥子的指尖轻轻摩挲着若麦掌心的茧痕,声音温柔得近乎虔诚,"承受了这么多,却从不抱怨,只是一味地隐忍。这样的我,配不上你的温柔。"
她抬起眼帘,鎏金色的眸子映着若麦的身影,"所以……请惩罚我这个不称职的神明吧。"忽然将若麦的手掌贴在自己心口,"用你的余生,来监督我的补偿,好吗?"
若麦抽回手,整理着头发,耳尖微红:"少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
祥子轻笑,目光温柔似水,"你知道吗?若麦。当第一次看到‘喵梦亲’打鼓的视频时,我就知道——那是命运给我的礼物。"
"……倒也不用这么沉重。"
祥子注视着若麦泛红的耳尖,笑意更深,"我那时就确信——若麦一定会成为最棒的Amoris。如果是你的话,一定能和我一起,让Mujica绽放出最耀眼的光芒。"
"胡、胡说什么啊……"若麦别过脸去,慌忙后退,却掩不住上扬的嘴角,"每次都这样……用这张犯规的脸说这种话……"
祥子轻笑着靠近,踮起脚尖,指尖轻挑起若麦的下巴,"毕竟,我可是'遗忘女神'。为了Mujica,我可以不择手段。……为了能让你相信我,我打算亲口说个本想永远藏起的秘密——"
话到一半,她故意停顿,目光暧昧地锁住若麦,"若麦,从初见那刻起,我就——"
若麦心跳骤停,脸颊泛红,紧张又期待地等着下文。
"——迷恋着你的脸呢。"
"……仅此而已?"若麦反应过来,对擅自期待的自己又气又恼,恨不得找个地缝躲起来。
祥子更是害羞地捂脸蹲下,"对不起!我太自以为是了。我以为大家都知道若麦的魅力,在我的剧本里,即便不摘面具,大家也都会为Amoris的颜值魅力所倾倒。啊啊啊我说出来了!真是太羞耻了……!!"
若麦僵硬的嘴角抽搐两下,被气笑了,"亲,您这自我意识,多少有些超出人类范畴了呢~"